第5章 玉冠


“我不认识这个人。”

        一句轻飘飘的话,却让楚沐言如坠冰窟,四肢百骸全部冰冷彻骨。她抬眼看着说出这话的主人,他俊秀如冰雪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

        “她说是就是了吗?我倒不知道现在连一个不知道哪里跑来的毛丫头都能随意栽赃我了吗?!”他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淡淡的表情,那种名为嘲讽、不屑和冷漠的情绪充满恶意地从他话语中迸发而出。

        “笑话,她痛不痛,与我何干,你们要如何,自便吧。”

        他就这样推着轮椅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那个冷漠的背影一直镌刻在楚沐言心里,一遍一遍地描画着。

        自此之后,成为梦魇。

        “楚姑娘?楚姑娘,醒醒。”

        楚沐言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睁眼后却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旁边是一脸担心的谢君玄,见她终于睁眼后,他的眉头才微微舒展开来。

        “来,先把药喝了。”

        楚沐言这才知道原来自己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在山洞的第二天一早谢君玄准备叫她动身时她就已经开始发烧了。

        谢君玄没有办法,背着她好不容易找到了村庄这才投奔了一家庄户借宿。请了村里的大夫给看了,吃了两副药,又睡了一夜,她才堪堪醒来。

        “真是多谢你,要不是你……”

        话还未说完就被谢君玄打断了:“楚姑娘千万别这么说,要不是我,你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境地。那些刺客应该就是冲着我和卫风来的,是我连累了姑娘才是。”

        “不管怎么说,你救了我的命,这份恩情我铭记在心。”楚沐言还待再说什么却看到谢君玄打了个禁语的手势。

        马上就有人敲门:“公子,您和夫人的早饭好了。”

        “送进来吧。”

        一个庄稼汉端了一个盘子进来,上面是一盘馒头、一碟咸菜,并两碗杂粮粥。

        “公子,乡下地方没有什么好吃的,你们先吃,不够灶上还有。”

        “无妨,多谢。”

        楚沐言感叹真是民风淳朴,谢君玄又叮嘱她借住时,称两人是出来郊游被打劫的小夫妻,切勿不能说漏了嘴。待她身体修养几天完全康复,他就问问有什么办法可以去更大的城镇,这样也比较方便他们再回林州。楚沐言一边喝粥一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吃过早饭后,楚沐言想去外面走走透透气,谢君玄和庄户主人打了声招呼,那名叫大牛的庄稼汉告诉他们中午饭前回来就好。两人刚走到门外坡下,就见大牛追了出来。

        “等一等,公子等一等,瞧我这记性,要不是我婆娘提醒我,差点犯大错。咱们村子不大,公子尽可以去转转,不过东边那个树林子千万不敢靠近,那个林子里有吃人的野兽哩。”

        谢君玄感谢过他的一番好心提醒,带着楚沐言慢慢地向着庄稼地走去。楚沐言这才发现,他们所处这个村庄已在半山腰处,谢君玄告诉她时只是轻描淡写,但从山下走到半山腰还要背着她,其中艰难可想而知。

        村庄并不大,所有人家站在高处一眼就能尽收眼底,总共也就不到三十户人家。所以村里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眨眼间就能传遍整个村子。

        就像此刻,谢君玄和楚沐言走到哪里,背后总有人小声议论,“这就是投奔去大牛家的,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大牛就是运气好,家住在村前头,换我我也能得宝贝……”

        浑然忘了当初谢君玄背着楚沐言进村时,他们避之不及的模样,只有大牛看楚沐言生着病于心不忍让谢君玄进了自己家。

        楚沐言听了这话其实有些怔住了,谢君玄宽慰她道:“乡里人家就是这样,你不要介意。”

        “没什么,我只是……谢谢你。”看着他光秃秃的发髻,楚沐言暗暗在心里吐槽自己,真是笨啊,就算是民风淳朴,请大夫治病喝药也是要花钱的。这分明就是谢君玄用自己的玉冠换来的,自己还粗心大意什么都没有发现。

        他却只是笑笑:“钱财乃身外之物,姑娘不必挂怀。”

        两个人绕着村子的稻田走了一圈,正准备回大牛家时,谢君玄敏锐的感受到了什么冲着田地旁边的树林厉声喝道:“滚出来!”

        本以为是埋伏的刺客,没想到一个黑影顺着地边咕噜噜得滚下来。楚沐言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才发现是一个身形瘦弱的小少年,衣着褴褛,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

        他的一只手虚弱地搭在谢君玄脚边,嘴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啊啊”的声音,随后就昏死了过去。

        !!!

        “先把他带回去吧,总不能见死不救。”

        谢君玄低下身将那个少年抱了起来,洁白的衣袍顿时染上了点点墨色,像是水墨画一样蜿蜒开来。

        “天呐!真是作孽啊!怎么会有这么丧尽天良的人啊!”

        把那个少年带回大牛家后,谢君玄又去请了村里的大夫来看,结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这个少年不仅仅只是他身上那些能让人肉眼可见的伤痕,背后大片大片被针刺过的细小伤口,身体其他地方也有烫伤烧伤愈合后的痕迹。大夫一边看一边忍不住破口大骂,实在想象不到是何等丧心病狂之人才能对一个小少年下如此毒手。

        “外伤我已经给他涂过药膏,该喂的汤药也都喂了,只是这少年伤势太重,我医术不精,只能说给他吊住性命,还是最好带他去县城看看方可保他无虞。”

        大夫走后,谢君玄又问大牛如何才能去县城,大牛说村里有户沈姓人家,家里有牛车,每月十五都会赶车去县里,谁家若是要去,便提前去说,一般拉着一起去即可。

        可是现在才刚刚月底,要真是等到十五,怕是这少年命就没了。最后谢君玄和楚沐言决定上门拜访沈姓家主,看能否借他们用一次牛车把这个少年送去县城。

        待到了沈姓人家的门口,楚沐言就一脸“果然是这儿”的表情。刚刚他们在村子里闲逛她就注意到了,整个村子,只有这个房子红砖绿瓦,在一片土黄色的泥坯房中鹤立鸡群。她当时还在想,村长日子过得不错,现在看来被打脸了。

        谢君玄上前扣了扣门,不一会一个身穿布衣的小童出来开了门,他们表达了来意后小童告知主人现在不在家,去村子西边钓鱼去了,如有需要可以去找他,两人表达谢意后又赶去湖畔。

        凉风习习,绿波成碧,只见湖边一位老者蓑笠纶竿,谢君玄走上前去行了一礼:“老人家,叨扰了。”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小友何必说什么叨扰。”老者放下钓竿转过身来,真真是鹤发童颜、仙风道骨,“你们所求之事我已知晓,不过需要留下一物作为抵押,待牛车归还,我也自当还之。”

        话音刚落一支金簪出现在他眼前,那是一支金镶珠宝松鼠簪。簪子两端各嵌饰两颗红宝石,簪头雕出松鼠和树枝的形状,并嵌碧玺、珍珠等宝石,惟妙惟肖、工艺精美,一看就知并非凡品。

        “小姑娘好大的手笔,你可知这簪子买十头牛都绰绰有余,就不怕我卷了你的金簪跑了吗?”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交给老爷爷了,我就相信您是个君子。”

        “哈哈哈哈,好好好,你既信我,我也不客气了,就与你这小娃娃定下君子之约,你们早去早回。”

        吃过午饭后,大牛驾车把谢君玄、楚沐言和那个受伤的少年一起送去县城。待到了县城,找到了当地最好的药堂,大夫看过后表示救是能救,只是需要颇费些时日,另外这种伤势只能让伤者住在药堂随时观察医治,汤药、膏丸等所需花费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楚沐言和谢君玄一合计,两人不如直接住在县城客栈,待这少年伤势稳定了再做打算。

        然而眼下却有个很尴尬的问题,他们两个——没有钱。谢君玄的玉冠在投奔大牛一家后为了表示感谢送给了大牛,楚沐言的金簪也抵给了老者,两人看着各自光秃秃的头顶面面相觑。

        后来还是谢君玄反应过来,反正两人都落魄至此,穿什么也不太重要了,干脆把衣服当了,也换上了简单的布衣,所换银钱用来住宿和治疗绰绰有余。

        两人便让大牛先回村里,待少年伤好,他们等十五村里来人到县城再一起回去。

        “老板,一间上房。”

        楚沐言心里一惊,虽然有些诧异,但客栈人多眼杂,到底也没多说什么。

        待到了房间,谢君玄解释道:“楚姑娘,实不相瞒,追杀我们的人很有可能是我家里派来的,此中情由我不便与姑娘细说。但是刚刚在客栈下面吃饭的人里应该就有那些杀手,还好我换了布衣他们没有认出来,这客栈我们是不能长住了。下午咱们乔装打扮一番,就说是前来寻医给弟弟治病的,先找一个小院子住下吧。”

        楚沐言自然应允。

        有钱能使鬼推磨,当天下午牙行的人就帮忙找到了一处清净的小院,楚沐言和谢君玄收拾了收拾就住下了。

        刚开始两人还害怕走漏风声,计划自己做饭,谢君玄烧火,楚沐言炒菜。然而折腾了半个时辰,谢君玄原本神清骨秀的脸被炭火蹭上了一道道痕迹,楚沐言炒了半天也只获得一盘乌漆麻黑的东西。两个人一个看菜,一个看脸,终于忍不住相视大笑。

        最后还是决定去外面吃,为了避人耳目两人专门去了街边小摊,可偏偏就是这么倒霉,刚刚吃到一半,几个大马金刀的男子就坐到了他们斜对角的桌子上。

        楚沐言默默地低下了头,真是人倒霉喝口水都塞牙缝,然后她就听到耳边谢君玄的低语。

        “别怕,有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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