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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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乱喝了杯酒,老者嚷嚷着要与阿澜重下一局,错眼时瞥见了桌上被他打乱的棋局:这玲珑白玉棋盘之上黑白子纷乱地混战一团,那些精心布下的棋子已不在旧位,只有谢澜刚刚所下的那一子稳稳占据着棋盘中央。
这局棋子……
再三确定这不是他的错觉后,他慌忙闭起双眸,举起右手掐算起来,卦不可二问,片息便有了结果,他将目光轻轻放在了谢澜身上,那种探究的视线让谢澜不由想起了当年踏青在江边第一次见到闵老的时候。
谢澜执子的手一顿,不由坐好:“先生……这是何意?”
闵长鹤将手轻轻放下,慢慢摆了摆头,似乎还在平息着震荡的心情。
他一时没有说话,闭了闭眼,方才缓缓开口,“澜丫头,我问你,你可知道今年粮价几何?”
谢澜不假思索便道:“粮价在各地都有不同,以申州为例,黍粟两千钱一石,米则更贵,四千钱一石。”
闵长鹤对她年仅八岁便能说出粮价详细并不意外,继续问:“那去年呢?去年此时的粮价。”
谢澜端坐着用着稚嫩的嗓音答道:“黍一千钱一石,粟则因为并州蝗旱,作价急升,即使是在申州,也达一千八百钱一石。而米……,”谢澜微微皱了皱眉,“则为两千钱一石。”
“说说前年,”闵老稳稳地拿起酒杯,眼皮也不抬。
“前年黍粟皆为四百钱,米八百钱。”女童的声音稳重笃定,这些数据在她心中就和今晨吃了什么一般简单。
回复的同时谢澜并没有认为这些问题是无端的刁难,而是皱眉思索起闵老这些话中的用意。
回忆起刚刚那盘乱棋,抛去那些散落在地的,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棋子……忽然,她心里咯噔了一下。
——中州乱子,五方沆战。
那是天下局势在棋局上的应兆!
不等她再加思索,闵老再次开口,“那澜丫头认为,这粮为何物?”
谢澜微微一怔,刚刚的猜测在心底转了一圈,她开口道:“粮者,民之天,兵之命。”
谢家虽盘踞申州,但对其他八州的消息也并非一概不知。
近几日各州都有粮米涨价的消息传来,其中以南边沃州尤甚,有的农户甚至开始出现卖儿鬻女的情况,但即使是蝗旱,作为粮产区这粮价涨得委实也太快了些。
也许有人正在其中做些浑水摸鱼的勾当,她意图在上任之后便着手处理此事,闵老此意,应当是提醒她,这或许是破九州动乱之局的方法。
闵老不似一般耄耋老人,本就血气足,精神好,此时脸色红润的老者更是笑眯了眼睛,不住地捋着胡须点头。
大笑赞道:“好!好!澜丫头好啊!谢家老大,你生了个好女儿啊!”
听得这声赞,谢父唇边是止不住的笑意,他拍拍阿澜的肩,一副自豪模样:“那是自然,我们阿澜可将是最年轻的国柱!”
但这话闵老却是不接,仰头灌了口酒,醇香的酒水灌下喉咙,他站起身拍拍屁股,拎着酒壶就要离开。
谢父一愣,忙伸手挽留:“闵老何不等用过晚食再走?”
“不等啦,以后有的是时间等呢!”
往日来都要磨蹭上三五日,抱定注意要磨开澜丫头嘴的闵老怎么今日突然转了性?
谢父心下纳罕,不由伸长了脖子追问:“那闵老今日不想收徒了?”
鹤发老者虽已然远去,但耳朵灵便,远远答得爽快:“我与阿澜,缘,不在于师徒!”
他朗声大笑:“谢家三女,日后若要寻我,到凌绝山罢。”
闵老刚走,后边就来了人说夫人已经将晚膳准备妥当,请几人过去,谢父也就只好放下此事,携着女儿自去用膳。
晚膳是谢母精心准备宴请闵老的,做得格外丰盛,但是重油重荤的阿澜肠胃受不起,凉菜冷碟阿澜体寒又不能吃,只能扒拉着碗里的养生粥对着菜流口水。
餐后谢父提起说宫里头来的人已经进了申州,便安排着大哥谢庭玉明日迎接。
不出意外的话,带来的就是阿澜的任命诏书,陛下要召见谢澜入朝当值了。
谢母听得愣了一下:“不是还有两年吗?怎么提前了?”
谢父不由叹了口气:“陛下年事已高,最近听说是病又重了,便要阿澜早日去早做准备。”
“可阿澜还这么小,我怎么舍得?”谢母面有痛色,心疼地伸手去抱谢澜,怎么看都觉得孩子瘦弱:“我倒是宁愿阿澜是个普通孩子,笨一点懒一些倒也无事,好歹的能伴在我左右,我就这么一个丫头啊!”
看着怀中年幼的女儿,想到将要去千里之外几年都见不到一面,谢母只觉得心如刀割,眼中就泛起了泪花,泪珠子一个接一个地掉了下来。
“这是好事,阿澜能成为国柱可是多少人求不来的!”
谢父有心安慰老妻不料却触了谢母霉头,听见这说辞的谢母只觉得谢父只顾着家族,不在意血肉分离,怒从心起,一口啐道,“不是你掉下来的肉,你不心疼!真是丧天白眼的爹!”
谢澜听了一惊,忙安慰母亲,“这是天家旨意,就连父亲也是违抗不了的,母亲不如多为阿澜准备些衣裳,听闻中州冬日里寒凉,人情风土也大与申州不同,这些还要劳母亲多操心。”
这么一说谢母瞬间止住了泪,谢母也是中州嫁过来的,知晓冬日里有多难挨,急忙便喊着身边的婆子要翻库房,这才让谢家人松了一口气。
夏日天黑得晚,但谢澜没有多呆,喊着书画早早就要回自己院子,谢家人都知道阿澜往日的做派,知晓她定是回去看书了,也并不阻拦。
但谢澜却不是回去看书,白日着了凉,现在就略有不适。往日里病了不管大病小病家里头紧张得很,舅舅姨妈堂姊妹表姊妹都要来看望一番,她不想家里为了她这一点小病便折腾,就独自回了院子,打算给自己针灸一番,疏通筋脉。
因此她早早洗漱上了床,为她拉上床帘子的书画还惊讶小姐今日睡得怎么这么早,殊不知谢澜从帘子顶上摸出了一副针灸,偷偷摸摸给自己扎针。
系统为了整治她让她服软,给她上了个虚弱debuff,三天两头就得病一场,为了不让家里人发现扣她读书的时长,她跟家里请来的名医圣手偷偷请教了一番,多次的练习之下早就成了熟练工,好几次身体微恙她都即使发觉施针,也就糊弄了过去。
她本以为这次也是如此,没想到却有了意外。
夜里她因口舌干燥囫囵醒来,没料到自己身上忽然出现乏力的症状,一下栽倒在榻上。
但身体太过疲惫,就这么渴着她又睡了过去,再次有意识的时候就是醒来看见她的贴身丫鬟书画的大脸正怼在她视线上方。
“书画,水……”
谢澜的声音第一次这么孱弱,干哑,让书画和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书画立即发现了她身体如滚烫,急慌慌地闹醒了沧澜小院的众多仆役,着急地一边安排了人去喊大夫,一边要喊夫人。
迷迷糊糊地看见屋里亮起了一片的灯,院子里的丫头婆子都走动了起来。
谢澜心里无奈,最终还是要惊动家里了。
头钝钝发痛地被书画扶起来喝了点水,躺下后她不免又昏睡了过去。
然后就有点恍惚,感觉到了不断有人摸她的额头,乱七八糟的焦急的声音,有娘的,大哥的,爹爹的……好像听见了远在北成州定远军营的二哥哥的声音。
最后一阵急促的忙乱,有道声音喊着,
圣旨到——
“……谢氏女谢澜,才资卓尔,献辅国大计……朕特任命……”
谢澜意识到这是自己期待已久的任命诏书,她本应该去接旨,然后随使臣回京都。
但是现在——
感受到越来越差的身体状况,谢澜在一片昏沉的黑暗中皱紧了眉,竹林小径发生的对话在她脑海中闪过。
大意了,这次这狗逼系统玩真的。
与此同时,系统奸邪笑着的声音清晰地响在脑海:“哈哈哈哈!谢澜,你再怎么努力又有何用?我随时可以让你重头再来,让你的努力付诸一炬!”
“但这次,我可不会再让你过得这么轻松!”
声音刺耳无比,仿佛灵魂都被撕裂的痛楚让她说不出话,只能用手无力地抓着锦绣的被子。
最终,还是昏死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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