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四章

第四章路人乙孙秀才视角

        “福生啊，听说李府发生了一起惨案，死的人那叫一个多啊，听说那血流的满地的，你要不要和娘一起去看看热闹？”

        “我……不去了，我还要温一下书。”把自己关在房里的我沉默了一下回道，随手拿起一本书。

        “哦哦好，那福生你要好好看书，明年给娘考个状元回来啊！”

        我听到了房外娘的喊声，却没有再说话，等外面的脚步声远去了，我放下手里刚拿起来的书，烦躁的站起来。

        我叫孙福生，家里是开茶楼的，我是家里的独生子，从小就被寄予厚望，而我也没有辜负父母的希冀，考上了秀才，成为桐城二十几个秀才之一。母亲见人就说她有个秀才儿子，可是我却不喜欢她这么到处炫耀，近几年连门都不怎么想出。父母也随我，他们只一心希望我好好读书，再给他们考个状元回来，好让他们有更多骄傲的资本。

        每次听到他们这么说我就无比的烦躁，我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状元是那么好考的吗。偏偏娘亲还到处去说她儿子将来会是个状元，也不想想如果没考到状元，我会有多尴尬，到时候我还好意思出去见人吗？

        我打开房门，走了出去。外面是个晴朗的天，前面的茶楼里这时候很是吵闹，我细听了一下，都是在谈论桐城的大户李家一夜之间死了几十个人的事。

        踟蹰了一下，我还是坐到了茶楼的一个角落里听那些茶客的谈论。

        “李府可是我们桐城有名的富户啊，听说他们的茶庄每年采的茶都是卖到周围好几个城的，谁不羡慕啊，结果李老爷子就这么出事了，还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呢。”一个白胡子的老爷子摸摸胡子摇头说。

        旁边的一个中年人也点点头附和：“可不是吗，虽说李小少爷和李小小姐都有幸逃过一劫，但是李小少爷不过是十六岁的少年人，能撑得起这么大一个家业？李府，看来是要败落了……”

        “唉，你们说，这事是谁做的？”又有一个茶客神神秘秘的问。

        “我看那就是那些子天杀的见财起意的强盗贼子干的，还是那些金银之物惹了人的眼。”

        “若不是那些强盗贼子，谁能做得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我可是听说连主子还有几个仆人，李府里可是搬出了二十几具尸体啊……”众人七嘴八舌的讨论了一会儿，又谈起其他家长里短的事，什么哪家的丈夫去楼子里找姑娘，被家里的母老虎挥着扫帚赶出来了，还站在家门口骂了好一会儿……

        默默地听了一会儿，我起身走出去了，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就这么在街上晃荡着。等我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然站在了离李府不远的地方。李府气派的大门此时挂着白灯笼系着白绸子，门前的石狮子上也绑着白花，整天的哭声在这里都能听到。

        门前还停着几具被白布蒙着的尸体，几个捕快围着，旁边则是一圈的老百姓围观，不时指指点点。

        我没有过去，就站在这里看着大开的李府大门。我也不知道我到底为什么来这里，只是，听到他们说李府的小小姐没有事，就下意识的想来看看，看看那个活泼可爱的女孩子是不是真的没事。

        我第一次看到李府的小小姐李燕归，是在她十三岁的时候。

        那时十五岁的我和父亲一起去李府给李老爷祝寿，我家开的是茶楼，李府是茶商，我们有一些生意来往，所以靠着这点关系父亲前来祝寿，其实就是想巴结上李府这个大户。

        我不愿意像父亲那样涎着脸卑躬屈膝的对着那些人奉承，自己一个人偷偷跑出那个大厅，被路上的景色吸引，不知不觉就来到了李府的花园。大概是因为今天李老爷做寿，仆人全部在前厅忙碌，这边没有仆人看着，也就没有人来阻拦我。

        “阿雪，前面那么热闹，我为什么不可以去啊，我就偷偷看看就回来好不好？”

        “我的小姐啊，老爷特意交代了让我好好看住你呢，你上次还说只是去酒窖闻闻味道，结果喝掉了老爷珍藏的竹叶青，还醉的去爬树，要不是仆人们看着，您就得摔着了！一个小姐您怎么能喝酒呢！上次的事，还是少爷为你求了很久的情，才让你只被罚的三个月不能出门而已。你忘了，要是再出事，看老爷这次还不对你用家法啊，到时候你就知道疼了……”

        “不去就不去，阿雪真啰嗦~阿雪是个管家婆~再说了，早知道酒那么不好喝我就不喝了，辣死人了，喝完还会头疼，我再也不要喝了~”

        我看到了一个扎着长辫子，头上插.着几朵玉兰花的少女皱皱鼻子，对后面丫鬟打扮的人说，又跑远了几步做了个鬼脸。蹦蹦跳跳的一路穿花拂叶的向这边走过来，银铃般的笑声清脆悦耳。在阳光下花丛中言笑嫣然的少女，天真不知愁……

        躲在一旁的我直到主仆两人走了才出来，回到了前厅。后来，我知道了那是李家最受宠的小小姐李燕归。

        时隔一年，去年的元宵灯会，我再一次遇上了原以为不会遇上的人，李家的小小姐，李燕归。

        那时候夜色才刚刚降临，桐城四处已经挂上了无数的花灯。我因为母亲再一次提起要我考个状元的事感到心头烦躁，走出了家门。经过李府长长的围墙时，被一个从天而降的黑影给砸的摔在地上，我身上还压着一个柔软的身子，我听到她揉着胳膊抱怨这地太硬。

        “李小姐……你可以先起来吗？”

        “哇！对不起对不起，你有没有事？完了完了才刚跑出来就惹出事，看来被抓回去又要被狠狠修理一顿了……”她懊恼着拉自己的长辫子，看样子沮丧极了。

        我莫名的想笑，我听出了这个声音，像是黄莺一样的清脆嗓音，李家的李燕归小姐。

        “我给你买个花灯，你别把我送回去好不好！”她瞪圆了眼睛，双手合十，却是一副你不答应我就哭给你看的表情。

        “……好。”鬼使神差的，我答应了她。

        后来，我走在她身后看着她在每个小摊面前东摸西看，不仅要帮她在人群中找出一条路，还要负责给她买那些小零食小玩意儿。原因就是开始说要给我买花灯贿赂我的人……忘记了带钱袋，又不肯回去。

        玩了大约一个时辰的她手持一个兔子灯，带着满肚子的小吃心满意足的回去了。

        “再不回去，我哥哥和父亲就要发现了，被他们发现我又偷跑出来我就死定了。对了，我今天很高兴，谢谢你~你真是一个好人！有机会的话我还会来找你的，我还要把我用掉的钱还给你呢~再见啦~”少女朝我招手，姣好的面容在灯笼的映照下带着红晕。

        我在李府的围墙外站了好一会儿才回去，想起她生动的表情和叽叽喳喳的话，我觉得时时压在心里的重担一时消失了，感觉十分的轻松。

        那之后，我很多次想起那个灵动的少女就忍不住微笑。我知道，我喜欢那个少女，可我同时也了解，我们不可能，除非我真的考上状元，可是，有可能吗？

        不久之后，我听说李家小小姐和桐城的另一大户林家少爷订婚了，一年后完婚。苦笑着翻开书，我知道，一切都不可能了。

        我，是一个没有勇气的人……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

        从回忆中回过神来，我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李府门前的那几具尸体被搬走了，只有几个捕快还在门口。我看到一个穿着白衣的青年和一个捕头一边说着什么走出了李府大门。青年正是李府两个幸存者之一，李小姐的亲哥哥李燕兮，他面色哀戚，紧紧拉着另一个同样穿白衣的少女。

        我盯着那个少女，不自觉的上前几步，又马上停下来。离得太远我听不清那个李燕兮对捕头说了什么，我只是看着那个少女。她紧紧拉着哥哥，一步都不离开，眼神也一直追随着哥哥没有一刻离开，似乎眼里再也看不到别人。

        连那捕头和她说话她也没理，都是她的哥哥回答的。她还仿佛受惊似的扑到哥哥的怀里，抓着他不放，他哥哥更加悲伤地抚摸她的头轻声似乎在安慰。

        周围离得近的人纷纷露出了同情的神色，指着她摇头叹息。

        我的心一紧，她是不是因为受到了惊吓才会变成这样？还有，她的亲人只剩下咦个哥哥了。我心里为她感到了心疼，那么天真不知愁的少女，如今，变成了这样。我握紧了拳头看着那个单薄的身子偎在她哥哥怀里不敢抬头，她，现在一定在哭吧。

        很快的，她的哥哥扶着她的肩回去了，门前的人也散掉了。我吹了一阵冷风，也慢慢的走回家，我太没用了，什么都不能做！

        后来好几次我都守在李府门口想要再看看她，听说林家要和她解除婚约后，我的心砰砰的跳起来。在李家给李老爷他们办丧事的时候，我也去了，我想去找她，问问她是否还记得我，是否……愿意和我在一起。我想清楚了，我喜欢她，不忍心她再这样下去，我要拯救她，给她幸福，让她不再痛苦。

        “你是何人，怎么会在我李家后院？”

        我僵硬了一下，没想到会被抓到，回过身，发现是她的哥哥，李家少爷李燕兮。

        “我是……孙、孙福生，我的父亲……是、是……顺和……茶楼的掌柜……”不知为何，明明是个温和的人，可是在他的眼光下我竟然结结巴巴的说不出一句流畅的话，还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让我很想马上离开。

        他礼貌的笑笑，“原来是孙掌柜家的孙秀才，看样子你是迷路了，要去前厅往这边走，这后面是后院。”

        “哥哥。”还是那个清脆如黄莺的嗓音，却没有了以前的活泼，还有一点情绪都没有的脸，我一直想见的人走过来拉住她哥哥的手，沉默的看着他。

        我看到她哥哥无奈的用另一只手摸她的头说：“哥哥还有事要做，所以才会这么晚才来看你，你先吃点东西，等忙完了哥哥带你去玩，可好？”

        “嗯，我要听你弹琴。”她拉住自己哥哥的手语气淡淡的应道，眼里却有着不容错辨的高兴和……依恋？看样子，她真的受了不少的惊吓，对自己唯一的哥哥这么黏，我又开始为她心疼了。

        “孙秀才还有事？”李燕兮好像才想起我，温和的问。

        她朝我看了一眼就不感兴趣的转头继续盯着她的哥哥，生怕他消失了似得。我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还是在李燕兮的温和眼神下狼狈的走了。

        我只隐约的听到后面的兄妹传来几句对话，“刚才那人…身…”“不好用，魂魄看样子就太弱……不了太久……”“那就算了，我们……时候……走……”

        隐隐约约的听不清他们说的是什么，没有达到我预想结果的我垂头丧气的离开了那儿。后来我也没有时间再往李府跑了，因为不知为何，最近很多媒人上门，母亲忙着给我找个媳妇，拘着我不让我出门。

        再后来，我隐约听到，本来和李小小姐有婚约却在李老爷死后解除婚约的林府少爷，患上了一种严重的病，以后都不能有后代了。

        三个月后，官府结案，李家的血案是一伙强盗所为，只是没有抓到他们。办完丧事的李少爷和妹妹，一起搬到了另外的地方去了，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了他们的消息。

        我始终，都没能再见到她一面。

        我伤心了一段时间，听从了母亲的意思娶了一个酒楼老板的女儿。我考科举直到四十岁还是没能考上状元，只能专心的开始经营父亲死后留下的茶楼……

        很多年后，六十岁的我背着一只手，提着鸟笼在街上闲逛的时候，看到了李家空置已久的宅子重新打开了，站在门口朝里看了一会儿，出来了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男人温和的笑脸让我觉得有些熟悉，他正笑着和那女子说话：“你想在这里住几天吗？”

        女子拉着他的手点头：“我还要听你弹琴。”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一晚上。

        “好。”男子有些无奈，还是笑着同意了。

        这一定是对小夫妻，我猜测。只是这丈夫也太宠着妻子了，真是太不像话了，怎么能被妻子压着呢……我摇摇头提着笼子里叫的婉转的黄莺鸟儿，慢悠悠的又走开了……只是为什么呢，我觉得他们给我的感觉很熟悉啊……

        “死老头子！你又跑到哪里去了！”满脸皱纹的老婆子不满的念叨，接过我手上的笼子挂到廊下，“整天就知道到处闲逛，还要孩子们等你吃饭等多久！”

        “唉，老了老啦，耳朵不好使喽，吃饭先吃饭。”我背着手快步的向前走去。

        老婆子在后面喊，“死老头子你走慢点走，一大把年纪了，还当自己身体多好呢，摔跤了看不摔坏你的老骨头！哎哟你慢点！”

        我大笑几声，走的更快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果然最喜欢路人甲乙丙丁了~咳咳，其实这样用不相干的人的视角看别有一番感觉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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