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 黄泉落幕(必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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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妖娆,109 黄泉落幕(必看)
盛极百年的楚京风云变色,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在二月十四这日不声不响地拉开。舒悫鹉琻
初春的杨柳冒出了新芽,鹅黄色的身影如明媚的阳光点亮了整个龙泽宫,以往苍白的脸色染上了一层胭脂般的云霞,红扑扑地惹人怜爱。
脆如黄莺的声音吸引了坐在龙案上沉思的帝王,宇文睿抬头,便看见她一脸红润的爱慕,“陛下,如今正是草长莺飞春烟柳醉的好时节,可愿陪臣妾去观城南的梅花繁锦、杜鹃莺啼?”
晶亮如小鹿般清澈的眸子里闪着的那份渴望,实在让人无法推辞。记忆中她从未纠缠烦扰于他,安静乖巧地经常让人忘记她的存在。
许是见璃心悠难得央求一回不忍拂了她的兴致,宇文睿点点头,吩咐一旁新来的小太监,“去未央宫请皇后娘娘一起。”闷在皇宫这么久,带她出去转转也好,或许人会开心些。
本以为的温和压制,却让那些人越来越猖狂。随着北宜国大军的骚动,请旨废后的折子越来越多,一波又一波的动荡传来,东楚的臣民无不希望乐正锦虞早日被送回北宜国平息乐正彼邱的怒意。
堂堂东楚大帝难道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庇护不了么?他怎么可能将她交给乐正彼邱!
宇文睿扔下手上的折子,抬首对笑容满面的璃心悠道:“走吧!”
璃心悠欢喜地扶上他的胳膊,“谢陛下!”
娇软的身子依偎着自己,宇文睿蹙了蹙眉,低头观察她这副娇俏的模样。
他从未仔细打量过她,似乎她格外偏爱这鹅黄色,所有的衣衫清一色皆是鹅黄,不过这颜色确实很衬她的肤质,孱弱之下添了抹生气。清新淡雅,甚是赏心悦目。
他的目光太过审视,璃心悠不自然地低下了头,“陛下这样望着臣妾做什么?”难道他洞悉了自己的意图?
扶着他胳膊的手不由地缩了缩。
宇文睿倒没有注意她的小动作,视线从她的身上移开,等着乐正锦虞的出现。
谁知小太监去而复返,身后却不见任何人影,“回陛下,皇后娘娘说身体不适,不能陪伴圣驾…”
察觉出帝王周身流露的淡淡失望,他垂头继续道:“让陛下和心妃娘娘尽兴。”
身体不适?璃心悠暗暗不悦。知晓宇文睿会带着乐正锦虞一起,她已经布置好了一切,如今乐正锦虞不能同行,岂不是打乱了自己的计划?还得另费心思来解决她,真是麻烦!
可心中即便再不悦,她依旧面带关切道:“皇后娘娘身体不适,可有宣太医?”
小太监如实回道:“娘娘说并无大碍,歇息片刻即可。”
为了不节外生枝,璃心悠抢先说道:“既然如此,就不打扰皇后娘娘歇息了,”
她轻轻摇了摇宇文睿的胳膊,“陛下,那我们便走吧!待会儿臣妾为皇后娘娘采些新鲜的梅花回来,指不定皇后娘娘见了会心情欢喜…”
宇文睿点点头,淡声吩咐小太监,“还是宣太医去看看,朕晚些再去未央宫看她。”
“是。”小太监连忙转身向太医院的方向走去。
这些日子烦冗的波乱让帝王身心疲倦不堪,大司马虽然领旨去了济安城,可那些藩王不知道得了什么人的助力,竟一路披靡,若不是在城中占据有利地势,易守难攻,济安城早已被他们夺下。
上了璃心悠早已准备好的马车,两人皆作寻常百姓的装扮,黑衣黄衫相得益彰。除了贴身伺候的宫人之外,身边仅带了几名侍卫,倒真正一副踏青的模样。
城南地带湖光优美山花烂漫,每当青草依依清水涟涟之时,总是吸引一大片人前往,楚京的文人墨客竞相结伴,好不热闹。
京都有身份的女子也会带着自己的婢仆前往踏青,香蝶粉衣、花露芬芳,一时间“游人谁顾杨柳绿,竞看佳丽映桃红。”
是以,那里也是男女定情的最佳场所。
宇文睿也只当是璃心悠寻常女子的心思,并未多想便应她出了宫门。
城南离皇宫有些距离,路程也有些颠簸,难得璃心悠体弱下还保持欢跃的心情,一路上竟不停地与宇文睿说话。
脱离了皇宫的女子,似乎变得格外清新迷人,宇文睿盯着她的面庞竟有些模糊。
见她的面色完全不像顽疾缠身,绯红的兴奋压也压制不住,宇文睿突然沉声问道:“皇宫对你们而言,是不是太过枯燥?”
璃心悠未料到他会问自己这话来,以为他瞧出了什么端倪,立刻笑道:“臣妾出身乡野,对这自然之景难免亲切些。”
言罢,她试探地开口问道:“陛下为何会这般问?”
宇文睿目光扫过她眼底暗藏的光芒,出身乡野?通身的灵气连官宦小家的季芸儿也比不了半分。
可是此刻他却没有追究的心情,出身帝王之家的女子,会不会更加渴慕外面的美景?
须臾间,察觉出空气流露出的异常,宇文睿眯了眯眼睛,抬手便撩开了车帘,刚刚还是灿烂明媚的天空,竟出现了大片大片的乌云。
马车已经行驶了大半路程,只待穿过前面的树林便到了城南之畔。
他不动声色的放下车帘,对着依旧兴奋无知的璃心悠道:“看这光景,竟要下雨的样子。还是回皇宫改日再陪你出来罢!”
璃心悠面色一僵,顺手也挑开车帘,果然阴云密布,连风也刮得凶猛起来。
可是已经安排好的计划怎能说变就变?她在楚京已经埋伏了好多年,才神不知鬼不觉地挖好了那条密道,如今兵马就绪,怎能说放弃就放弃?
她慢慢放下车帘,笑道:“这天气说变就变,或许等会儿又恢复晴朗也说不定。”
水眸睁大,“陛下切莫拂了臣妾兴致可好?”
宇文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直接嘱咐外面驾车的侍卫,“回宫!”
周围暗藏的气息虽然隐秘,可却瞒不过他。
璃心悠大骇,想也不想便出手,再不顾身份暴露,眼下拖住他才是最重要的。
宇文睿轻松地接下她的招式,冷笑,“朕没想到心妃居然有这么好的身手!”他曾经不止一次地查探过她的身份,结果还是一如既往地毫无破绽。
为自己挡的那一箭确实也是真真切切,他虽然怀疑,却因为没有证据,加上她表现地十分正常,才相信她只是恰巧卷入了那场战争中。
最大的原因是她醒后那般迷茫无措的模样像极了百花祭中的那个捏着自己衣角的女孩,他才动了恻隐之心将她带回了东楚。
谁知道竟然养了这么一条蛇而浑然未知!
看她凌厉的招式,哪里像是久病的女子,分明如同身经百战的女将!
很好!非常好!宇文睿怒极反笑。
璃心悠自知不是她的对手,连忙从马车一跃而出。在飞身的瞬间手指弯圈成哨,放置在嘴边吹响,立刻有数百名黑衣人从树林现身,朝着马车群攻而上。
宇文睿也弃车而出,冷静地观察着围着他的黑衣人,身形竟是无比熟悉。
他想起中秋那日刺杀他与乐正锦虞的刺客,装扮上丝毫无差,遂沉声问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璃心悠不想与他多话,斩钉截铁道:“上!”没有乐正锦虞在身边,她从不指望能擒拿住宇文睿,能拖他一时就拖一时,想来那三千兵马已经直捣皇城了。
那么多禁卫被安排在城东阻挡流民,眼下皇宫中正是最薄弱的时候。也幸亏宇文睿最近庇护乐正锦虞,杀了一批又一批上折废后的臣子,让那些藩王反叛的声势愈加浩大起来。
见宇文睿从容不迫地应付着,数百名黑衣人已经招架不住。璃心悠一咬牙,黄色的袖中抽出一枚物什,朝着宇文睿的方向扔去,随后趁着烟雾弥漫之际隐身而逃。
她本意是让乐正锦虞跟着,刀剑无眼下随便寻一个时机杀了,她也有借口推脱,没想到她选择待在未央宫不出,若她再动手,必定被那人知晓。
可情形已经容不得她再迟疑,她要立刻回宫杀了她!
果然未出她所料,宇文睿一离开,前几日潜入楚京的兵马已然出其不意地与皇城禁卫缠斗在了一起。
楚京的禁卫正按照宇文睿的旨意紧密地巡逻着,谁也没想到有军队胆敢偷袭,起初原以为是藩军,可细察下来,竟是他国的军队!
禁卫军的巡逻紧密,队与队之间有着严格的制度,若一队禁卫军出事,另一队很快便会知晓,城东围聚的禁卫纷纷撤回了皇宫。
此时探究是哪国的军队已经迟了,他们唯一要做的便是守卫好皇城,不让任何兵马有机可乘。
趁着数千人相厮杀,璃心悠便提剑直闯未央宫。
鹅黄色的身影笼罩着无边的肃杀,柔美的面容与身后天空漂浮的黑云似乎融为了一体,整个人变得凌厉阴沉。
未央宫的人从未见过这样的心妃娘娘,正想行礼却看到她手中的剑,剑上滴落的是方才随意诛杀的东楚禁卫的血。
宫人惊慌地想大叫出声,下一刻那柄剑已经穿透她的前胸。
沐雨听到动静后,连忙走出殿,见到眼前的一幕,眸子满是不敢相信,“心妃娘娘——”
璃心悠冷冷打断她,“我不是什么心妃娘娘。”过了今日,她便不用再待在这东楚,她要回到那人的身边,她要光明正大成为他的女人!
沐雨收起心中的震惊,陛下曾派小太监来请皇后娘娘一同去城南踏青,现在却只有璃心悠一人回来,难不成——
她捏了捏手掌,不可能!陛下才不会这么轻易就遇害,定是她趁乱独自逃回了皇宫!
“皇后娘娘已经歇息,心妃娘娘有何事改日再说吧!”沐雨牢牢地阻挡在殿外,不让她轻易进去。
璃心悠从未将沐雨的身手放在眼里过,“将乐正锦虞交出来,我饶你不死!”她再也不想背负什么心妃娘娘的身份。
“奴婢誓死保护皇后娘娘,心妃娘娘若是想进殿,便从奴婢的尸体上踏过去吧!”沐雨坚定道。
璃心悠的耐心已经被她消磨掉,照此光景,不用多久,她们的人便能闯进皇宫,若有人发现她对乐正锦虞动手,她无论如何也不能交代。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璃心悠提剑而上,招招直取沐雨的性命。凭什么她努力了这么久,收到的却是不得伤害乐正锦虞的命令!
思及此,她的剑法愈加凌厉起来,沐雨本就略逊一筹,现下再难躲避。
然而,不等璃心悠的剑刺入沐雨的心脏,未央宫的殿门倏地一下被人打开。
绝色倾城的面容出现在两人的视线内,琉璃眸散发的光泽刹那间驱赶走天边的黑霾,乐正锦虞毫无表情地盯着眼前的一幕,“住手!”
剑离心脏一寸的地方,戛然停顿。
璃心悠一掌将沐雨拍到了旁边,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的镇定自若,“乐正锦虞。”
乐正锦虞不屑地瞥了她一眼,“本宫的未央宫还容不得你前来放肆!”
见她仍旧如此傲慢无礼,璃心悠唇角的冷笑不自觉就蔓延开来,再找不到一丝从前伪装出的温婉娇弱,满脸皆是嘲讽。“皇后娘娘好大的架子!”
以前压抑在心的嫉恨悉数爆发,璃心悠慢慢走到她的面前,“皇后娘娘若是识趣,便自我了断吧!”
听她如在明国寺那晚的狂妄语气,乐正锦虞直摇头,“你还是没有长进。”
若她是璃心悠,手起剑落早已取了对手的性命,而不是再次建议她自我了断。
她嘲笑道:“你在怕什么?”
“你不是心心念念想杀本宫的么?怎么,本宫如今就在你的面前,还需要这般犹豫么?”乐正锦虞紧紧盯着她,想要将她藏眼底的心思挖出。
璃心悠在她迫人的目光中眼神有些躲闪,望着她斯条慢里地朝自己走近,没有一丝一毫要躲闪的意思,手中的剑竟抖了抖。
“你究竟是什么人?”乐正锦虞收敛了嘴角的嘲笑,安静地开口问道。
耳畔回荡着动人心魄的厮杀声,她眼也不眨地看着她,“西陵国?”
璃心悠没有反驳,却也没有承认。
乐正锦虞目光一寒,慕容烨天的人,她早就该想到才是。当初被他抓到西陵的时候,他让自己拭目以待…那么,想要杀她的也是慕容烨天了?
璃心悠猛然将剑架上她的脖颈,“你总归是要死的。”
言罢,剑身微抬,就要狠狠抹过面前这纤细完美的脖颈,结束她的性命。
她清晰地听到有脚步声已经朝未央宫走来,她再不动手便不能将她杀了。
冰凉的剑身紧贴着脖子,乐正锦虞藏在袖袍下的手正要抬起,下一刻却被人揽入了怀中。
血腥味道萦绕在鼻尖,冷冽的气息包裹住身体,乐正锦虞赫然闭上了眼睛。
璃心悠震惊地望着不知何时出现的宇文睿,没想到他来得这么快。差一点点她就要得手了,只差一点点!
双目迸发出无限的恼恨,璃心悠长剑托起,快速地刺向他怀中的乐正锦虞。可未等剑近身,身子便被黑色长袍翻抛起,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血气涌上心头,璃心悠猛地吐了一口鲜血。
耳畔的厮杀声愈来愈近,璃心悠抬手抹了抹嘴角的鲜血,笑道:“陛下,你听到了么?”
宇文睿怒意滔天地看着摔着地上的女人,清爽的衣衫已经被鲜血浸染,发丝散落下有些狼狈,“是你私放了西陵国的人进京!”语气震怒要将她撕碎般。
璃心悠却是摇摇头,“不是我,是陛下你自己。”
她吃吃一笑,“还记得上个月西陵国遣送来楚的那些银粮么?”
宇文睿瞳孔一缩,前方灾情紧急,可通往边关的那些城池的道路被封锁,西陵国好心押送了数百箱银粮来楚。由于往返数趟,他便给予了便利的通关。
璃心悠知道他已经猜到了始末,“不止西陵国,还有——”
她还未说完,便有人风风火火地闯进了未央宫,“启禀陛下,济安城、济安城已经失守了——”
济安城,熊烈战火升起的浓烟,滚滚着弥漫了整座城池。那风中猎猎招展的“楚”字旗帜,已然残破褴褛,似乎顷刻间就会坠落。城楼之上更是死尸伏地,血流不止,却无人向前清理,浓浓的血腥味与汗气味相互夹杂着,充斥在空气中,刺鼻难闻。
嘹亮的嘶喊惨叫,动人心弦。城下西陵军兵士健硕的身影,如波浪般起伏,他们口中,发出了震动天地的喊声。空中箭矢狂飞,拖着长声的箭雨如蝗虫过境般纷纷划破晴空,只见不断地兵士中箭倒地。城墙上镇守的军队,被数名藩军蜂拥持刃迎上,寡难敌众下即刻阵亡。
凄厉的嘶喊,疯狂的杀戮,炽热的烽火,使得两方兵士欲加地愤怒,战争越来激烈。
血色喷洒,昏暗的光芒倾洒在了城楼之上,鲜血完全浸染了漫天的黑雾的时候,森严戒备的城池轰然被攻破,整个济安城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
宇文睿身形一颤,大司马已经带兵前往济安城,怎么会…
乐正锦虞缓缓睁开眸子,藩王居然如此骁勇?济安城究竟是谁的手笔?
璃心悠骤然狂喜,济安城失守,东楚第一天堑已破,东楚再也不能阻止他国的军队踏入,百年帝国,终于就要覆灭了!
眼中的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快速地将溢出的眼泪抹掉,抬眼要将宇文睿此刻的表情看清楚。东楚铁骑曾踏破她的家国时,可曾料到过有朝一日,会落得同样的下场!
没错,楚京堤坝的水闸就是她破坏的,济安城的状况早已十分严重,为了将那些消息压住,拖住他前往支援济安城的步伐,她便趁夜水漫璃山,想必那时前来通报的人也已经被淹死了。后来拖了两三日才将消息再度放回楚京,那所谓的大司马带兵前往,只不过竹篮打水一场空罢了!
她就是要让整个东楚手忙脚乱,腹背受敌,四面楚歌!
见乐正锦虞依旧被宇文睿牢牢地抱在怀中,璃心悠大笑出声,什么东楚大帝?!到头来不仅被她所毁,还有他怀中这个女人,他可知他怀中这个女人私下做的比她还要厉害,比她心狠地多!
她好期待看到他得知真相那一刻的样子啊!
未待宇文睿消化济安城失守的消息,有宫人来报,边境有八百里加急送至了龙泽宫。
宇文睿立刻抱着乐正锦虞起身飞往龙泽宫。
天空黑云密布,眼见要有倾盆大雨而落,宇文睿速度极快,不一会儿便到了龙泽宫。
殿外的人见到他,立刻焦急地俯身跪下,“启禀陛下,前夜南昭国五十万大军有调动迹象,今日…今日…”
北宜国三十万大军压境确实不值一提,南昭国五十万大军也不足为惧,但若是两国之力相加…
无需明说,东楚将面临前所未有的浩劫。
“北宜国呢?”事已至此,宇文睿反而冷静了。
来人立刻回道:“北宜国尚且按捺未动,似乎在等陛下…”
他抬眼扫了乐正锦虞一眼,“似乎在等陛下将皇后娘娘交回北宜国。”
乐正锦虞闻言十分疑惑,乐正彼邱不是应当趁此良机与南宫邪合力拿下东楚才是么?为何执着地要东楚将她交出?
宇文睿却是握紧乐正锦虞的手掌道:“休想!”
“陛下,为今之计将皇后娘娘交给北宜国是最好的法子。”地上之人鼓足勇气道:“南昭已经对我东楚开战,北宜国太子派属下告诉陛下,只要交出皇后娘娘,他愿集北宜国之力相助我东楚,否则——”
乐正锦虞皱了皱眉,乐正彼邱到底要做什么!
嘴角勾出一抹邪魅的弧度,乐正锦虞扬眉笑道:“陛下何不将臣妾送回北宜国?”
宇文睿握着她的手未放松,“朕绝不会将你交给任何人!”
乐正锦虞轻笑,那日派荣安要杀她的也是他,如今又作这般情深不弃,就不嫌假惺惺?
她蓦地将手掌从他的手心抽出,“殿外的厮杀声陛下没有听见么?西陵与南昭国已经对东楚下手,陛下就不担心亡国么?”
边境,二月的春风未吹拂过来,漫天的黄沙翻滚,四周皆是寂落与萧然的杀意。
南昭国五十万大军凛风而立,步军二十万,两翼骑兵各是十五万。装甲如秋色中的枫林,火红火红,如翻浪朝前方的漫黑急速袭去。
一阵嘹亮劲急的号角吹响,东楚军营垒的大军随之出动,漫漫黑色如同遍野松林,阵势丝毫不落南昭大军。
骤然之间,南昭军队鼓声号角也大作,旗帜在风中猎猎招展。两翼骑兵率先出动,中军兵士则跨着整齐步伐,山岳城墙般向前推进,每跨三步大喊“杀”,竟是从容不迫地隆隆进逼。
与此同时,群均凄厉的牛角号声震山谷,两翼骑兵呼啸迎击,重甲步兵亦是无可阻挡地傲慢阔步,恍如黑色海潮平地席卷而来。
终于两大军排山倒海般相撞了,若隆隆沉雷响彻山谷,又如万顷怒涛扑击群山。长剑与弯刀铿锵飞舞,长矛与投枪呼啸飞掠,密集箭雨如长龙过境铺天盖地,沉闷的喊杀与短促的嘶吼直使山河颤抖!
铁汉碰击,死不旋踵,狰狞的面孔,带血的刀剑,低沉的嚎叫,弥漫的烟尘,整个九州都被这种原始搏杀的惨烈气息所笼罩所湮灭…
亡国…
乐正锦虞低低的声音撞入他们的耳朵里,宇文睿脚步猛然后退半步。
低跪在龙泽宫的人始终得不到帝王将乐正锦虞交回北宜国的允肯,大气再不敢出一声。
时间的沙漏在无声中流走,围聚在宫门的数千人厮杀地难解难分,忽然又一拨人群贯而入,与东楚的禁卫搏杀起来。
乐正锦虞抬头看天,雨点已经慢慢飘落,由起初的细腻无声,越来越大,直至倾盆。
她摊开方才未被宇文睿握着的左手,墨玉簪静静地躺在掌心,在未央宫的时候她已经做好准备,她没有武功只能任人鱼肉,但璃心悠杀她的同时,她会毫不犹豫地将簪子刺入她的心窝。
只可惜宇文睿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她慢慢往前走去,将一只脚跨出了殿门,葱白如玉的手指立刻沾了一滴雨水,待瞥见前方雨中出现的一抹身影,她蓦地将脚又收了回来,转身望着殿内依旧镇定的宇文睿。
他的表情仍旧平和,那双黑漆般的眸子深邃沉静,毫不回避地迎上自己的目光。
她突然不知道以什么心境去看待眼前这个男人,明明不用走到这一步的…她明明想与他坦白,甚至愿为他放弃慕容烨轩的…
为何、为何想要杀她呢?
她伸手捂住脸,指间方才沾上的那滴雨水顺着凝脂般的脸颊落下,好似心底隐藏的那滴眼泪。
背叛。
谁背叛了谁?
分不清,那么就一起吧。
再不回头。
见她如此,宇文睿拧了拧眉,刚想上前将她拥入怀中,一道墨绿色身影忽然闯进了殿,抢先将乐正锦虞抱在了怀中。
湿气扑面而来,墨绿色衣袍的主人金褐色的瞳孔闪烁的邪光瞬间照亮了大殿。
乐正锦虞难得安静地被他抱着,毫不挣扎的模样,让殿内所有人似乎明白了什么。
东楚灾情泛滥的时候,西陵军偷袭皇城的时候,济安城失守的时候,南昭与北宜大军压境的时候,宇文睿也从未这么惊慌过。
全身上下的毛孔似被堵塞住,心口被万虫狠狠地噬咬着,幽黑色的眸子第一次碎裂成光,他张了张口,将到口的问话给吞了下去。
他努力绽开一抹最温柔的笑容,换成三年里无数次对她说过的那两个字,“过来。”
过来。
来朕身边,到朕怀里。
看着他伸出的手掌,乐正锦虞身子一僵。
南宫邪却更加用力地搂抱住她,随后狂肆地大笑,“宇文睿,你还没有看清局势么?”
轻飘飘的话却将宇文睿的心砸得鲜血直流,“过了今日,她便不再是你的皇后。”
不再是他的皇后…赤血骤然涌上幽黑的眸子,黑色锦袍霎时翻飞了殿内的龙案。
无数奏折砸向眼前刺眼的这道墨绿色,强大的内气带着席卷一切的暴躁攻击南宫邪。
南宫邪微怔,抱着乐正锦虞飞快地躲过了纷乱的奏折。
“啪、啪、啪!”一时间皆是折子落地的响声。
跪在地上的人正好挡在他们中间,承受不住这股力量,瞬间吐血倒地而亡。其他伺候的人立即落荒而逃。
偌大的殿内,转眼便只剩下一红一黑一墨绿。
眼见红色身影虽随着墨绿稳稳地落在地面上,面上却起了一丝涟漪。宇文睿立刻收敛了周身的强息,再次朝着乐正锦虞伸出手,温声道:“过来。”
乐正锦虞身子一颤,脚步几乎要控制不住走向他,却又被南宫邪死死抓住。
金褐色眸子里是掩也掩饰不住地欣喜,用不了多久,那药就要起效了。
乐正锦虞被他禁锢住,身体动而不得,只眼神与宇文睿对视,纹理分明的掌面朝着自己伸出,像以往一样等着她将手覆上。
许是等得太久了,俊脸逐渐变冷,黑眸越来越寒。下一刻,南宫邪还未看清他是如何到自己面前的,怀中的人已经消失,而自己正飞往殿外的龙柱旁。
身体快要撞上龙柱时,他才愕然惊醒,快速稳住身形重新落回了地面。
落地后,金褐色的眸子皆是不敢置信,明明自己的身手应当与他不相伯仲才是…
乐正锦虞被宇文睿抱在怀中,面色的温和已然褪去,宇文睿毫不迟疑地俯身吻住了她的唇。
不同于以往的亲吻,霸道猛烈地似完全要将她撕碎般,唇瓣很快便被他噬咬出了血迹。
乐正锦虞想用力将他推开,然而手臂还未伸出,就被他压制住。
同时,坚硬如钳的手掌狠狠地扼住她的白如瓷器的玉颈,龙涎香从她的唇瓣移开,滔天的怒意恨不得将她的耳膜震碎,“为何要如此对朕!”
他自认待她不薄,只要她想要的,他尽全力去满足,到头来,换取的竟是这个结果么!
她以为她做的那些,他什么都不知道么?!他一次又一次地容忍,没想到最后她依旧顽固往前,伤他至此!
宇文睿恨意难消地将两个冰冷的物什扔到她的面前。
乐正锦虞低头望去,一件作信号用途的管竹状物品,另一件则是一把匕首。
待看清这两样东西,她浑身颤抖起来,吐出的话也变得艰难,“你、你早就知道了么?”
怪不得那时从西陵回来后,她总觉得丢了什么。竟是南宫邪潜入西陵帝宫赠给她的东西。刀鞘上刻着的图案除了南昭国的印记还会是什么?
手脚瞬间变得冰凉,原来…原来他一早便知道她与南宫邪私下有联系。
宇文睿满腔的怒火逐渐平静下来,定定地看着她的惶然变色,沉声问道:“乐正锦虞,难道你没有心么?”
乐正锦虞脑子轰鸣巨响,他曾不止一次询问过她可有何事瞒着她,她以为不松口不承认,他便不什么都不知道,原来从始至终都是她的自以为是。
宇文睿伸出手指,轻柔地替她将唇边的血迹拭去,“朕以为,三年的相处足以让你死心塌地留在朕的身边。”
乐正锦虞撇开脸,想避开他的动作,避开让她心慌,避开让她忽生的愧意。
“朕多想这里能够孕育朕的子嗣,”宇文睿却笑了笑,将手移放在她的小腹,“也唯有这里才能够孕育朕的子嗣。”
乐正锦虞再也忍受不住地打断他,“你要成亡国之君了知不知道!”这个时候为什么还要跟她提子嗣,他不应该杀了自己才是么?!
南宫邪嗤笑,“就算大帝想要有子嗣,恐怕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幸而没有宇文睿没有皇子,省得他还要想法子斩草除根,他可不愿意将来冒出诸如复国之类的麻烦。
宇文睿闻言,突然咳嗽一声,嘴角竟有鲜血流出。
他动了动内息,却发现空旷无力。
南宫邪大笑,“恐怕大帝还不知道吧?你早已中了我南昭的‘黄泉’之毒,平常无碍,只要动用三次内息,便会毒发而亡,神仙难救。”
宇文睿这才恍然大悟,他所有的谋划皆在今日,他在城南动用了一次内力,在未央宫救乐正锦虞时也动用了一次,连方才那次已经是第三次。
那么他是什么时候开始中了这种毒药的呢?
南宫邪见他毫不意外地将目光放在乐正锦虞身上,然后听他说,“是在荣安死的那日是不是?”
他明明察觉到抱着她时,似乎碰到了她袖中藏着的东西,只是他没有深究而已。
“大帝猜得没错,瞧瞧,咱们公主的心不是一般地硬呐!”南宫邪意味深长地笑道,想要伸手将乐正锦虞拉到自己身边。
但是他一碰到乐正锦虞,便听到她连声吼道:“你滚!你滚啊!”
瞥见到她对自己不假言辞的厌恶,南宫邪的手就那般停止了,神色微怔了片刻,墨绿色锦袍倏然从殿中消失。
殿外的厮杀声都已销声匿迹,宇文睿清晰无比地听到旗帜清脆落地的声音。
他突然又轻咳了一声,身子踉跄了几次却依旧支撑着没有倒下。
他轻轻抬手,手指从乐正锦虞的脖颈慢慢抚上她的面容,“你可知道,朕从未想过取你的性命……哪怕,现在朕多想让你陪着朕一起……朕还是舍不得取你性命……”
嘴角的鲜血越流越多,宇文睿随意地将它们抹开。即使落到再凄惨的地步,他也没有想象中的狼狈不堪。他仍然骄傲地笑着,一副释然洒脱的样子,“朕所以为的……如果非得承受的结果……最好的结局……就该是这样的……”死在你手中……
视线放在重新被她插在发间的那枚墨玉簪上,宇文睿欣慰地笑了,“果然,它还是最配你。”
“记得,每日待着它,哪怕是朕的私心,想让你永远记得朕……千万不要离身……”
乐正锦虞任他抚着,无边的悔恨已经淹没了她所有的思绪。
她听见他轻轻说道:“朕记得第一次在百花祭见到你的时候,你垂头捏着朕的衣裳,眉头一会儿深蹙,一会儿沉思,小巧的鼻翼下,粉嫩的唇瓣心不在焉地道歉,眼睛只顾着木讷地瞄着旁边的莲花,却没有看朕一眼……朕一直等你抬头,可你直到离开头都没有抬过。那是第一次有人将朕忽视地如此彻底,朕那时候便发誓,总有一日定要让你眼中只有朕……下个月便是百花祭,朕多遗憾,不能与你相携着去一次……”
“乐正锦虞。”她听他轻声唤道:“我是否从来没有说过,我爱你?”
他忽然抬手将她拉向自己,最后一次在她的唇上落下一吻,极致冰凉与极致炽热相交融,似是觅到了这世间最甜美的芬芳,他念念不舍地在她唇瓣上舔舐流连,“宫寺建成了,我多遗憾,还未陪你住过一次……”
“你曾在昏迷中不断梦呓过的‘锦山’应该很美吧?多遗憾,东楚的璃水,终究比不上那桃花雨……”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愈来愈弱,最后随着轰然倒地的身体戛然而止。
乐正锦虞苍白着脸就那样站着,她的唇上沾着宇文睿的血,与她苍白的唇色相映,显得格外艳丽,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不知站了多久,黑暗逐渐吞噬了四周,殿中没有点灯,顿时漆黑一片。
乐正锦虞转身缓缓向殿门走去,每走一步,晶莹的液体不断从眼眶砸落。
脚步踏在玉石地面上,过往从眼前飘过。仿佛可以看见那日于万军之下威严霸气冷峻无双的男子,站在藏蓝色不染片云的天空下,薄唇略弯,朝着她伸出手,“朕来接你回宫。”
她低头望着自己的手掌,那里再也不会留下那个人的温度,掌心忽然生出了贫瘠的荒凉,翻江倒海的痛意自脚底蔓延至心头,再也没有人对她说:“朕愿倾尽天下换你一生笑靥如花。”
她推开殿门,昏天暗地的厮杀声已然停歇,只剩下漫天挥洒的雨滴。她不知道南宫邪什么时候与慕容烨天联手的,她也不想去想他们之间的纠葛。
她只知道,身后那黑暗无光的龙泽宫内,躺着她曾经相伴三年的男人。
而她,再也见不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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