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最是情字伤人

春雪楼是凉州城最为著名的青楼，朱红墙院红泥瓦，歌舞升平宴酒欢。

        小楼共有三层，一楼是女伎弹琴奏乐，客人饮酒探茶的地方，人数也是最多。二楼是姑娘们休憩梳妆的地方，只有老鸨能随意进出。

        三楼就是花魁的居所了，春雪楼现任花魁洛师师，父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横死狱中，无依无靠的她被春雪楼老鸨洛瑥收留，洛瑥见小姑娘天资聪慧教她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取名洛师师。

        洛师师十六岁时就已名冠京华，为无数人所耳熟。春雪楼的地位也是在那时水涨船高。

        天下士子曾有过一场围绕洛师师展开的诗评，王公贵胄也以师师姑娘为自己抚过琴为豪。

        有人传出当今天子曾来到春雪楼想要与师师姑娘共宿一晚，却被闭门谢客的消息。

        虽不知消息真假，但在世俗尤其是读书人眼中。洛师师犹如冰清玉洁的圣女，神圣不可侵犯。

        “你醒了”一道清冷不含任何感情的声音传入耳道，少年视线逐渐变得清晰

        自己应该是在什么人的屋里，覆海上纹绘有一朵巨大的莲花，圣洁而又高雅。

        直起身子，发现自己连同一块木板被搁置在地上，上身被换了一件白色布衣。眼前是一张木桌，上面摆放着三盏莲花灯。灯芯不时跳动一下，窜出一股细长的火苗。

        一张木质大床周边挂着粉色纱帐，刚才的声音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多谢姑娘，敢问姑娘芳名，可曾见到我的朋友”

        似乎觉得略有不妥，他又补充了一句

        “一个姑娘，长得很漂亮，她应该是穿白衣，哦对了，手里还有一根长鞭”

        “不用谢我，之所以救你，正是因为瑶瑶所托，她现在受了点伤，我正在为她医治”

        声音依然冷清，不带有任何感情，尽管如此，仍遮掩不住其中风情，如空谷幽兰，叫人留恋。北方有佳人，一语定相思。

        白逍逸并不是什么多情公子，要不然也不会三番两次拒绝云瑶。但他还是很想看看帘后女子的真容。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男儿本色吧。

        “既然公子已经醒了，就证明伤势已无大碍，瑶瑶我会照顾的，公子可以离开了”

        洛师师看着躺在床上的云瑶，后者双眸紧闭，面色苍白。脸上香汗流离，整个人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楚。

        百会，神庭两穴各有一枚银针，这是老鸨洛瑥掌的针。洛师师对于自己的义母，还是很信服的。

        她说过瑶瑶没事，那就一定不会有事。

        纤手抬起，将云瑶的手攥在手心里

        “傻丫头，一面之缘而已，犯得着拼上性命吗”

        闺阁暗香盈袖，一人低头细语，一人眉稍蹙立。更有一人帘外昏迷。

        松子要离开了，柳先生准备带他去世间走走，明早就要动身。

        松子今天醒得很早，太阳还没升起，皎月散发着银白的光。

        院里桃树尚未发新芽，就被龆年小儿折去了旧枝，插在门户之上。插完了桃枝就要贴桃符了。

        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松子今日准备了两幅桃符，上面并未绘有神茶郁垒，而是提上了字。这是先生的意思，与其趋避妖魔，不如祝福世人。

        “爆竹除旧岁，元日添新生”贴好了一幅，松子默念了一遍，只觉得先生学问很大。

        还有一幅他不准备贴，而是带在身上出门去了。

        日上三竿，雄鸡鸣晓。家家户户开始忙碌了，孩子们穿着新衣，互相拥抱嬉闹，男孩子看到小女孩会故意扯高了嗓子，讲一些自认为很成熟地话。

        松子也换上了新衣服，一件青衫。以前每当看到那些男孩的举动，总会觉得幼稚。可今天他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沿着巷子主道一路快跑，手中桃符在风中凌乱起舞。他要去见一个人，把这幅新联送给她。上面是他自己提的字。

        永安巷中多是平常百姓，做些生意维持过活。松子在各种摊贩前不断穿过，最后视野停留在一只发簪上。

        “窦伯，这只簪子多少钱”

        “是松子啊，拿去就好值不得几个钱，我还要感谢你教我家喜子识字呢”

        “那可不行，先生说了，不能白拿别人的东西，喜子是我朋友，教他识字是应该的”

        “你就放心拿去，是要送给哪家姑娘吧，看来松子长大喽，哈哈哈”

        “窦伯伯，给你钱”松子面红耳赤，掏出兜里的钱放下，拿起摊上的簪子跑开了。

        八岁的少年，情窦初开，还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他只是想要再见一面她，送上桃符和簪子，最后道一句珍重。

        再次醒来，白逍逸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紫颤木香烛还没彻底燃烬，半截白灰掉落进香炉里，化为一股白烟徐徐升起。

        “你醒了啊”声音有些虚弱，语气里夹杂着欢喜。

        白逍逸看着近前的少女，心中五味杂陈，想说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即使开口了，又能说些什么呢。

        被注视着的云瑶有些羞涩，忙不跌端起桌上的鸡汤。

        “还是温的，别起来我喂你吧”

        虽然少女极力掩盖自己的羞态，白逍逸仍是有所察觉，回忆初次见面时少女的刁蛮无理，再对比当下，白逍逸没忍住轻笑一声。

        “姑娘不必了，我还是自己来吧”双手支撑起身体，从少女手中接过汤锅

        “羹勺”

        “不给”云瑶嘟着嘴，虽然脸色苍白，面容依旧娇媚。

        “那我可抢了”说着白逍逸突然出手，目标直指羹勺。

        少女本就虚弱，加之前者出手迅速，慌乱中猛然一惊，牵动了伤口，娇躯一颤，就要昏倒。

        白逍逸顾不得手中汤锅，扔到桌上双手接住白衣，出手匆忙扯下一块纱料，少女的香肩顿时裸露在外。

        白逍逸瞬间凝神，不只是肩膀，顺着破碎的白裙，他看到了少女的后背，鲜血淋漓，血痂布满了整个脊梁。

        松子等了很久也没有见到想见的人，大宅门前的守卫不许他进去，他只好一直等。等到天黑了，他终于说服自己，垂着头回去了。

        一刻钟以后，大门打开了，一袭红衣从里面走出来，不远的地上有一幅桃符，还有一枚发簪。少女弯腰拾起桃符，有两行娟秀的字迹。

        伤高怀远几时穷？无物似情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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