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此间青梅 他乡竹马

芦苇荡本就是清净地界，凛冬时分鸟兽都散尽了，更别提千里有人踪了。唯有凌冽的寒风嘶吼，在芦苇丛中激起哗哗的叶片敲击声。

        一杆酒幌子飘飘荡荡，浓郁的酒香四溢，水汽飘渺，笼罩着整个酒家附在云雾里。在这云深不知处创建一处酒坊，料的此处老板也别有一番风味。

        “小二看酒！”

        杨武是附近山寨的小当家，年幼时曾获一位大师指点，虽只是学了套不入流的刀法，在这十里八村，却也是一号人物。

        后恰逢盛平王朝与北莽频频交战，据说胆小怕死的杨武便率领村中青壮上山落草，当了匪寇，专门拦截此地往来的旅客。

        不过，说来也怪却从不曾劫掠过当地百姓。倒是杨武落草之后，当地百姓经常会在自家墙院里收到莫名其妙的钱财。

        店小二乐颠颠奔来倒酒，抬头看是杨武，笑得越发实诚，不是因为小当家的名号，而是杨武委实奇怪，虽入山为贼，却不同于一般打家劫舍的土匪。

        不抢妇孺老残，不劫书生清官。名匪实侠的杨武在这一带算得上匪中另类。

        “来喽，上好的百里酥，爷请慢用。”

        醇香酒入喉，杨武细眯起眼，咂了咂嘴，不愧是江南名产百里酥，初入喉时温润如玉，并无半点辛辣，唯有酒香缭绕，若再细品，竟有百花的芬芳由喉咙慢慢溢出，继而包裹周身。

        酒坊算不得大，十来平米的占地分上下二层楼。

        一楼设置些桌椅，供来往的商贩客人喝酒，二楼估摸是店掌柜与夫人的休憩室，并无闲人登上，就连伙计也不见登上二楼。可见，这屋主人不但风雅，还颇有傲气。

        “再给爷几个上坛好酒！”

        杨武身后，四名男子围桌而坐，其中一人摇了摇空荡的酒壶，另外三人忙不迭齐声向店家讨酒，并一脸谄媚的看向前者。

        杨武再次举杯饮酒，酒入喉，却少了份香醇，多了股辛辣。

        先前摇杯的男子，似乎很是享受被人阿谀的感觉，抖了抖宽大的衣袖，从盘中捡起两粒花生米，一昂脖子，丢入嘴中。

        “来嘞，客官请慢用。”

        小二端着一坛酒跑来，放下怀中的酒坛，从肩上拽下汗巾。

        冬日里的酒坊，是要比其他时日里热闹些的。三九严寒冷冽的风雪扯着呼，人们总是要喝几斤酒去去寒，才好在彻骨的冬日里不至于冻坏了身子。

        所以雍凉之地又有风紧扯呼，酒楼看酒的说法。

        简单的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小二正准备坐下休息休息，却不料眼前的四位男子突然站起，桌上的四把长剑也早早回到了各自主人的手里。

        四人中最胖，但也明显最权势的曹胖子紧紧盯着酒坊进门的方向。

        叮叮当的驼铃声愈来愈响。但凡是在雍凉之地有些时日的人，都听得出那是行商的驼队。

        雍凉不比江南，甚至可以说是完全相反的两个地域。

        江南富有锦绣水乡之称，四季长春有沃土千里，而雍凉多黄沙每当有大风起时，沙尘扬天而起，遮天蔽日，视野极受限制。

        因此行商之人最是喜欢骆驼，既能阻挡风沙，又可带领商队找到必要的水源。

        “啪！”

        木门被推开，有一墨衣少年郎领着个孩子，随意看了看，指着一处空闲桌子，打发小孩儿去那里坐下，自己则招呼小二上壶好酒。

        “公子想喝点什么，小店有上好的百里酥，女儿红。”

        小二仔细看了看眼前的少年，丹凤眼，柳叶眉，面如脂玉，生的竟比女子还要惹人。

        看其穿着举止文雅如书生，手中又有一支长箫，想来应该是江南某地的读书人，至少这萧杀的西北雍良生不出这种俊美的公子。

        少年正是随商队游历的白逍逸，当时一行人走过芦苇荡，大老远就闻到酒香，再加上长途的跋涉，得有小半个月没有吃过酒了，真的能错过如此机会？

        更何况谁晓得过了这个村还有没有这店了。到时候莫说是大碗大碗的喝酒，就是想闻闻酒气，都得是一种奢望。

        “麻烦小哥给我上一壶青梅酒。”

        青梅酒是炎夏酷暑天盛平王朝最为火爆的佳品，具有平热去火的功效，再加之梅子树极易存活，几乎遍布王朝各郡，因此价格低廉，是贫苦百姓家最喜爱的酒饮。

        可那是相对于夏日啊，现在是大雪封山狐兔蛰眠的冬季，且不说这酒早已不应景了，单是这梅子，哪里留的到现在啊，早就落入尘埃里，化作春泥更护花了。

        倒是听说王宫里有位妃子甚是喜欢青梅，腊冬时节也不例外，当今圣上为此特派人在极北之地修凿了一座冰库，将青梅放置其中，设专门的运司，负责为妃子运送青梅。

        “我见你锦衣玉面，料想非富即贵，方才与你说些好酒，想你也拿的起银子，却不知你竟要这等违季的青梅酒，难不成又是为老板娘而来，诚心拆场子的？”

        一念到此，小二顿时有些恼怒了，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阴测测说道

        “客官要喝这酒，等到梅子青时再来吧，小的我这就不伺候了！”

        小二转身把汗巾搭在肩上，愤愤的离开了，徒留白逍逸微张着嘴，一脸的不明所以。

        仔细一想才发觉，自己现在已经下山三天了，也不知道师兄师弟跟师傅他老人家还好吗？

        无奈的摇了摇头，看了眼不远处的蛮娃，果然一脸幸灾乐祸的看着自己。

        随意坐下，拿起桌上茶水聊以慰问自己的肚子。店家的酒水是等不来了，但此间好像也不会很无趣。

        正想着，又有五六人推门而入，看到白逍逸后，也坐了过来。一行正是方才去安置商物的王刚等人。

        作为驼队里唯一达到感灵的四品武人，王刚即是商队的领袖，又是蛮娃的义父，这些都是白逍逸听闻后者叙说的，也正因此，白逍逸才对蛮娃有着某种特殊的情感。

        “白兄弟果不愧是读书人，就是与我等粗人不一样。哪怕进了酒家也一样喜饮清茶。”

        “噗~”

        还不等白逍逸解释什么，温热茶水刚刚入喉，还来不及下咽的蛮娃又一口喷了出来。

        “哈哈，什么啊，他跑去向人家要那青梅酒，明摆着是找事情的嘛，还能喝茶水就不错了。”

        “哈哈，白兄弟也真是，如今啊，恐怕只有太安城才找得到青梅酒了。”

        王刚等人皆忍不住大笑起来，白逍逸也不禁轻笑起来。

        “此间无青梅，太安城的你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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