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短腿

空心树是一种类似现世竹子的植物,中通外直,外表与榕树无异。空心树又称母树，树为母，胸怀能容下万物，它在突降的暴雨中往往变成动物们的港湾。

        “要进去？”夏扯着嗓子问道。

        “对。”塔尔拉着他，为他挡下一粒飞来的火星。

        “不行,”夏停住脚步,朝着老猎户叫道,“夏天打雷不能站在树下，这是常识！”

        “什么常识？”老猎户不耐烦的吼道。

        与此同时,老猎户身后一道闪电突然落下,空心树被从上到下劈成了两半，在噼啪噼啪的树木碎裂的声音中，还伴有躲雨的动物的惨叫，那惨况犹如修罗地狱。

        众人一时无语。

        塔尔先反应过来，一声怒吼引起了余下三人的警觉，老猎户和爱德华立即转过身，跑到夏和塔尔的身边。刚刚跑过来，只听见后面噼啪的一声，空心巨木呜咽着倒在了的地上，粗壮的树干撞上突起的岩石，硬是断成了两截，那些逃过一劫的动物迅速钻出来，向四方逃窜。其中，一只黑毛兽朝着夏奔来，还未近到夏的身前，就被塔尔腰斩。

        断成两截的空心巨木，一半被越来越大的火势包围，只能看见隐隐约约的影子，另一半沿着山坡碾压而去，碰到河床后陷入淤泥之中。夏看见巨木掉在河里，心里喊了句可惜，还没来得及多看几眼，就被塔尔双手一捞，将他扯了回来。夏转过头小声抗议了几句，塔尔好似没有听见，将腰刀一横，叼在嘴里，空出双手抱着夏迅速的离开了。

        塔尔带着夏跑了很远，等在停下来时，夏的身前身后都是大荒原，眼前只有低矮的灌木丛，只有远处可以看见冒着烟的树林。夏找了块平坦的石头坐下，塔尔立在一旁，直直朝树林看去。过来一会儿，还是不见有人来，塔尔深深的看了一眼夏，眼神中带有一丝犹豫，夏读懂了塔尔的意思，心领神会的点点头。塔尔感激一笑，将腰刀放回刀鞘，匆匆朝树林跑去。夏目送着他的身影渐渐融入到一片绿色中，便径直走到塔尔留下的行李旁，打开了装火木的袋子，再捡了一些干草回来，拿着火木一摩擦，温暖的火光便出现在了夏的面前。夏看看远处的树林，又拿出一些肉干用树枝串着在火边烤，不久，树林里钻出了两个身影。

        夏将手上的树枝往地上用力一插，站起身朝两人看去。只见塔尔一马当先跑在前面，出行时整齐的猎户装此时如一块破布挂在脖子上，亚麻色的裤子都是血污，手里握着的腰刀还在滴血，沿路留下了一串血迹。后面的爱德华背上背着一个人，似乎是老猎户，神情同样狼狈，跑到夏的跟前后，爱德华小心翼翼的将老猎户放在兽皮上，脱□上的破布胡乱摸了摸脸，将血污和黑灰擦去了一些。

        “夏快来看看老猎户。”

        爱德华颤抖着声线叫着夏的名字，夏听了，呼吸先是一窒，表情有些惊诧，继而又冷静下来，迅速带着装草药的兽皮袋跑到了老猎户面前。

        此时，在夏的眼中老猎户已经不是那个神一般存在的兽人，而是一个普通的老人。只见他气息奄奄的躺在兽皮中，一头银发散在脑后，脸上有些许烧伤的痕迹，但这不是最严重的，夏将视线往下移，老猎户右腿膝盖以下的部分竟是一片血肉模糊。夏只看了一眼，就转过头去，不忍心再看。

        这时，塔尔□着上半身走到夏的面前，目光沉静的看着老猎户，淡淡的问道。

        “情况怎么样？”

        “先止血。”

        夏用一根绳子紧紧勒住老猎户的大腿，防止血再流，然后用干净的布清洗血污，再洒上止血的药粉。做完这一切，夏陷入了两难，老猎户的腿是百分之百的保不住了，但他要如何告诉三个兽人这个坏消息呢？正当他为难的时候，老猎户从昏迷中醒来，先是看了一眼自己的右腿，而后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

        “夏不要为难，该怎么说就怎么说，老猎户心里有数。”老猎户笑着说道。

        看见老猎户的笑容，夏心里发酸，嘴上更是说不出来。老猎户也没催促，伸出大手往夏手上拍了两下，静静的等待着。夏下定了决心，抬起头看着老猎户。

        “腿是保不住了，但我……”夏刚说到一半，只见一直在身边充当助手的塔尔将东西一扔，提着腰刀朝树林那边冲过去。

        “塔尔，你回来。”老猎户声音嘶哑，但语气中还是透着昔日的威严，热血上涌的塔尔听了他的话，竟无力的放下腰刀，背对则老猎户一声不吭。

        “夏，”老猎户叫了一声出神的夏，温和的说道，“你接着说。”

        “但我认识许多人没有了腿和手照样生活的很好，所以……”

        夏的话又被打断了，这次打断的人是老猎户。只见他似乎是听到了什么稀奇的事情，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甚至几次要夏帮他顺气，渐渐地老猎户笑的眼泪都掉了下来。众人见到老猎户这样，心里都很难过，老猎户一生英勇，多少次出生入死，却在阴沟里翻了船。

        “所以别人可以，为什么我老猎户不可以？！”老猎户笑够了，疲惫的说道。

        “对。”夏点点头，这正是他的意思。

        “不错，”老猎户长叹了一声，“我老猎户天不怕地不怕，这次被那畜生夺去了条右腿又算的了什么，照样可以把你们这些孬种打趴下。”后一句话是对塔尔和爱德华说的。

        塔尔和爱德华早已红了眼眶，但兽人不能轻易落泪，所以他们握紧拳头，向老猎户重重的点点头。

        过了难熬的一夜，夏站在光秃秃的岩石上，看着黑暗被朝阳驱散，微红的晨光落在了远处被烧焦的树林，为这死气沉沉的景色赋予新的生机。小鸟在矮树丛和灌木丛中愉快的高歌，吵醒了守了一夜，刚刚睡下的塔尔。塔尔见夏独自一人立在远处，便拿了件披风朝夏走去，在他还没发觉之前，用披风裹住了他微冷的身躯。

        “塔尔，”夏不回头也知道是谁，他直直的看着东边的日出，“老猎户是我所见过的最英勇的兽人，所以兽神不会吝啬，它会像晨光赋予焦土生机一般，赋予老猎户比右腿更珍贵的事物。”

        塔尔沉默了半晌，说道：“昨晚我赶到那里时，野兽因为大火受了惊，不断的朝我们冲来，老猎户便利用火势造了堵火墙挡住那些野兽，没想到还是有野兽冲破了火墙，老猎户躲闪不及，才……”

        “塔尔。”夏唤了一声塔尔，但塔尔的目光涣散，神情痛苦，没有理会他的呼唤。

        “该死的，”塔尔举起双拳，狠狠的砸向自己的头，“我应该早点去，早点就不会……”

        “就不会怎么了？”

        一个苍老但有力的声音从塔尔身后响起，塔尔蓦地回过头，见老猎户被爱德华搀扶着朝这边走来。塔尔迅速跳下岩石，冲上去扶住老猎户，却被老猎户一抽手，不留情面的甩开。塔尔愣在原地，表情有些错愕，其实不只有塔尔惊讶，爱德华和夏也对老猎户的做法大吃一惊。

        “你还记得我教了你什么吗？”

        塔尔默不作声的看着老猎户，等待着他的下文。

        “第一次，我便告诉你，兽人要有所取舍。兽型固然好，但没有人型灵活；人型固然灵活，但兽型的力量却是人型的百倍。所以一念之心就在于取舍，取必先舍，昨晚的事若是你优先选择了我，便是我们四人都死在那里。”

        “怎么会？”三人同时出声说道。

        “若是你先救出我，爱德华和夏就落入了险境，你又只能去救他们，但是在那样的情况下，一个精疲力尽的兽人能不能带回两个人？这当然不可能。”

        “我……”塔尔想出言反驳，但是张开嘴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塔尔，你要记住，你只是一个兽人。”老猎户一扬指指着远处烧焦的树林，“你和那些野兽一样不过是兽神的造物，你力量再大，也大不过天地，所以你要用有限的力量去保护你最珍贵的事物。保护不了，也不必自责，因为你只是个平凡的兽人。”

        塔尔听了这一席话，心里平静了不少，他缓缓说道：“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老猎户点点头，对众人说道，“现在收拾收拾，小子们随我回家吧。”

        “老猎户，”爱德华笑嘻嘻的凑上去，“我背你呗。”

        话音刚落，爱德华就被塔尔挤到一旁，只听塔尔淡淡的说道：“我的师父自然是我来背。”

        “此言差矣，”爱德华摇摇头，不甘示弱的站到老猎户的另一边，拉着老猎户的袖口，冲塔尔挑衅道，“老猎户是我们贝尔的人，外乡人！”

        塔尔被戳中痛处，瞬间怒了，黑着一张脸，说道：“我来背！”

        “不，我来。”爱德华拉了拉老猎户的袖子。

        “等一下。”三人身后响起了一个声音，他们转过身，就看见夏站在那里。

        “怎么你也要背？”爱德华不可置信的看着夏。

        “胡闹。”塔尔淡淡的说道。

        “真是胡闹。”老猎户轻蔑的看着夏。

        三人朝前走了一步，一不小心掉了下去。夏走上前，冲着下面看了看，又小心翼翼的将脚收回来，无奈的摇摇头，大声冲底下摔得东倒西歪的三人说道。

        “我只想提醒你们，前面有个坑。”

        作者有话要说：这周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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