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周维只有自己一个人,还要抱着黎佳布,奔跑、坐出租、奔跑、上楼梯、开门……可以想象有多吃力。当他终于坐在黎佳布的床上的时候,感觉自己的胳膊已经完全不听使唤了。很幸运它们乖乖地机械一般定在了怀抱的姿势。

        黎佳布疼得紧闭眼睛，因为这一路上她不说话也不动,周维不知道她是否还醒着。但那样疼,应该是睡不着的。

        “布布，下来了。”

        黎佳布没有反应。

        “布布,到家了。”

        黎佳布微微睁开眼，终于松开了手。她滚到床上,抱着被子依然蜷缩起来瑟瑟发抖，周维知道她这个姿势最舒服,看着她勒出的锁骨,他完全不忍心教训她赌气吃冰淇淋的行为。

        “老师……”

        “恩，我在这儿。”周维被抓住了手，“我不走。”

        “不是……我的文档……电脑……！”

        “……”周维认命地意识到，他果然不如她的文档重要。

        周维在母亲和叶阮的酒店房间门外站了许久，终于还是敲了门。开门的是叶阮，见到他，第一件事就是悄悄地问：“那孩子怎么样了？”

        “没事，她经常犯毛病。”

        “她的文档我帮着保存了。”叶阮笑着保证。这个鼓励意味十足的笑让周维对这个女孩的印象更好了一层，但当他听见母亲冷冰冰的一声“小维”，便也知道自己不会有好果子吃了。他收到了叶阮的眼神示意，先拿起了椅子上的黎佳布的包。

        “小维，那个包是谁的？”

        “我的学生。”

        叶阮在向他无声地说着抱歉，尽管这从哪个角度看都不是她的错。

        “学生还能跑去跑去打扰老师和别人吃饭？你别跟我说她是刚好也去拾年咖啡。”

        “是我告诉她的。”周维深吸了口气，“她是我的房友，也是我的学生。她现在一个人病者，我必须回去照顾她。阮阮，真的对不起，我明天来。”

        “其实没事……”

        周维走到房间门口，听见自己的母亲唾弃着：“比夏伯伦还能耐！”他忍住了火气，大步离开。

        叶阮目送他出门，心里念叨着：挂前川，挂前川。她确实没有偷看黎佳布的文档，但是看到了文件夹的名字。“我与老师没羞没臊的同居生活”。叶阮不是会看网络小说的人，对那个世界的名人一窍不通，但问问度娘，自然也一目了然。

        挂前川，那是个看起来很厉害的作者，真的会是那样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孩子吗？她知道，如果为了以防万一，她完全可以把这个笔名告诉叶阿姨——周家的企业两年前已经把那个文学网站买了下来。但是然后又能如何呢？无非是周维再和叶阿姨吵一架，落得自己内疚。

        还是去逗逗叶阿姨开心吧。叶阮转身之前，在脸上挂好了最治愈的笑容。

        ……

        黎佳布在床上躺了近一个小时，等来了带着她的宝贝电脑和一晚暖胃的小米粥的周维。肚子里的凉已经过了劲儿，疼痛减轻了很多。她已经可以自主坐起来。她抱着身上的被子，一半是犯懒，一半是开玩笑，“老师我不要动手，求喂食！”

        周维刚把粥放在她的床头柜上，听她这么一说，又无奈地端起了碗。

        “额……老师你……真喂？”

        “你到底用不用喂？”

        “用用用……”

        只要黎佳布回归了又蠢又贫的状态，就可以保证她已经好多了。周维放心地一勺子送到她嘴边，结果烫得黎佳布差点一口全都喷出来。

        “老师你！谋杀亲……学生！”

        周维自己尝了一口，果然烫得很。粥被盛在隔热的塑料碗里，迷惑了他的温度感官。他自责地说：“没事吧？我一着急……”

        黎佳布夺过塑料碗，终于还是自己动手，“老师，你在想事情吧？是我惹那个姐姐生气了？”

        “不会，她人很好，还帮你保存了文档。”

        “我只希望她别偷看……”

        她这偏激臆测的样子引起了周维的兴趣。同样是与自己相亲的女人，方如许已经成为了让她念念不忘的“美女姐姐”，而叶阮，做了一晚上好人，却落得这样的猜疑。周维都替叶阮不甘心。

        “你不喜欢她？”

        黎佳布挑起眼睛来，“反正老师挺喜欢她的。”

        “我……不讨厌。她是个挺好的女孩。”

        “所以，您一定在想了：‘啊，这个黎佳布可真烦，上回就是她把我的相亲给毁了，好在方如许不是我的菜。好不容易遇到了中意的淑女，又被她搅得一团糟。’”

        周维看着她又是沮丧又是委屈的脸，突然间忍不住笑了出来。

        “老师你笑什么！笑什么啊！我很认真！”

        周维被她摇着胳膊，间或添加几下击打，力气不重，反倒舒服。

        “我也很认真。我不喜欢相亲，也不喜欢叶阮——哦，叶阮就是你今天见到的那个姐姐。所以你并没妨碍我什么，但是，黎佳布，如果你再用类似今天的这种方式毁自己的身体，我相信我可以用合法的、合理的方式，让你这辈子再也不想上学。”

        黎佳布嘀咕：“本来也不怎么喜欢上……”

        “我也理解你今天的作为。你不喜欢我相亲。”

        “嗯。”

        “为什么？”

        “因为如果您找到了女朋友，就不能和我住在一起了，然后我还要重新适应新房友，新房友还肯定不会给我补课，这样我的成绩又会下滑，然后老师找我谈话，强制让我参加补习班，再然后我就没有时间写小说，再再然后我就挣不到零花钱，甚至没钱付房租，又不好意思告诉哥哥，最后饿死在街头。”诶？似乎发散得过头了？

        周维忍着笑听到最后，“……这么严重？”

        黎佳布点点头，澄澈的大眼睛诉说着：我是认真的！

        “好，那我以后不去相亲。”

        黎佳布硬生生过了一秒才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她“哦也”了一声，紧紧搂住周维的脖子。经过一个月左右的磨练，周维对这个动作日益熟稔，也可以很自然地一边抱着她一边揉头发。

        “但是，黎佳布。很多事不是我们自己能为自己做决定的。你现在的任性，有我们这些大人来包容，可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再不会有什么人来包容你。身上的责任、社会的眼光……这些都是禁锢你行为的牢笼。我可能……虽然非我本意，但还是会让你失望。”

        这段话的每一个字、每一个语气符号，黎佳布都懂。

        “好了，你喝粥吧，应该不烫了，然后早点睡觉。”周维起身要走，然后惊觉她一脸不舍，笑道，“我去铺我的床。”

        “那明天呢？”

        “明天……”周维想了想，“叶阮本来也没什么地方好转，今天走了太多，估计要歇一天。你师太要去公——要出去办事。”

        “那……”

        “你要是肚子不疼的话，我就去陪陪叶阮。”

        黎佳布意会得十分深刻，立刻倒在床上哀嚎：“好疼啊好疼！……”

        这就是周维接待母亲和叶阮的，第一天。他以为这已经是所谓“一波三折”的极限，但是生活显然觉得他的日子仍然不够惊喜。

        第二天上午十点，是黎佳布刚醒，还穿着睡衣，周维在为她热早饭的时候。叶阮大小姐站在合租公寓的门外，按响了门铃。

        作者有话要说：日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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