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必然不会

伸手端过被放在柜上的药碗放在揽着她的左手之上，右手执起汤匙想要给她喂药。

        怀里的女孩似乎闻到苦苦的药味，娇气的皱了鼻子，小脸下意识的向他怀中埋。

        他冰蓝的眸子一片温柔，声音也是低柔的如海水：“猫猫乖，先把药喝了…。”

        一勺药汁被送到她嘴边，她皱眉想要推开，被他轻柔的钳制住小脸，不喝药，她的病又怎会好。

        药汁被送进她口中，却见她轻闭着的眼睛半睁着轻眨，晶莹的泪珠便落了下来。

        “猫猫，”他忙放下药碗轻轻拍着她哄着。

        女孩似乎是梦到什么伤心的事，止不住的哭着，无论君云疏怎么唤，都不肯睁开眼，只是一味的哭着，紧咬着粉唇不住的掉眼泪。

        君云疏心疼的直接拿过自己的衣袖给她擦眼泪，却是越擦越多，那些湿润隔着布料沾湿他的皮肤，险些灼伤了他的手。

        在他的记忆之中，他的猫猫不是个爱掉眼泪的孩子，第一次是在她的抓周宴上，也是他第一次见她，那个时候她是为洛家的亲人感动而哭。第二次是他去安顺之前，是为他隐瞒着她而哭。第三次，便是现在，他眼中闪过苦涩，这次的眼泪，是为了什么？

        抱着她轻哄了一会，或许是哭累了，眼泪终于不再落下，只是轻轻抽泣着。他看向柜上已经由热转温的药汤，拿过来又舀了一勺送至她口边。

        “猫猫乖，要把药喝了才会好……”他在她耳边轻声诱哄，见她迷迷糊糊的张了口，柔声道：“来，乖女孩…。”

        初晴可能是哭累了，又发着烧，嗓子十分的干，纵然药汁不是难么好喝，总能润润嗓子，便乖乖的喝药。

        终于将一碗汤药喂完，君云疏轻轻的舒了口气，把药碗放下，把她轻轻的放至在床上平躺着盖好被子，拿了药丸走出去。

        莫言莫语在门外立着，见他出来便要开口。

        他摆手，低声道：“声音低些。”

        “主子，随小王妃一同回来的小女孩已经被安置在阳春苑了。”莫言低声道。

        君云疏点头，看向两人。

        莫语继续道：“不过那个小女孩似乎什么都不知道，属下问她是从哪儿来，怎么跟着小王妃身边的，还有认不认识其他人，她俱是一概不知。”

        “属下怀疑，…”

        “怀疑什么？”君云疏皱眉问。

        莫语眼神定下来：“属下怀疑那个小女孩是个傻子。”

        君云疏抬眼看他，眉头皱得更深。

        “她几乎每一句话都离不开‘初姐姐’，也就是小王妃，而且言语表达也不如同龄的女孩那样清晰，甚至，属下与莫言所说的一些话她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莫语皱眉回答道。

        君云疏看向莫言，莫言面无表情的点头。

        也就是说，想要从那个小女孩口中了解初晴这三年到底在那里几乎是没什么可能了。他眼中划过失望。

        又吩咐道：“莫言，明日早上进宫将平安公主请来。”

        “是。”

        “莫语，这两日将战王妃已从药王谷归来的消息散出去。”

        “是。”

        三年前他们尽了最大努力寻找，除了阿远的尸体，剩下的什么也没找到，失望的同时也代表着希望。谁也不认为初晴会死，活着说，是不想接受这样一个无望的结果。便借着初晴自小体弱多病的说法声称战王妃被送去药王谷静养了。

        而这三年君云疏亦没有继续坐在轮椅之上，那些心仪于他的千金小姐们又动了心，总是借着机会想要进这女主人不在的战王妃，如今初晴回来了，也可以绝了她们不切实际的念想。

        两人领了命接过君云疏手中的药丸便恭敬退了下去，君云疏直接回了内室。

        初晴被喂了药安静的躺着，他坐在她身边俯下身看她。

        她小时候的长相乖巧可爱，一笑以来仿佛能驱散所有的阴霾，他看着她的笑便会觉得满心欢喜。

        现在这张脸还依然能看到小时候的影子，只是五官已经长开，尤其是眉眼之间，出落得十分精致，比起年幼时的纯澈明净，多了一丝少女不自知的魅惑，手心轻轻贴上她的额头，灼热的温度微微降低了一些。

        他紧缩的眉目跟着微微舒展，仍是看中那张面前女孩的睡颜，其实无论他的女孩怎样成长，面容会发生怎样的改变，他都能在人群之中准确的认出她。这样，算不算本能？

        她粉唇微微张开，似是想要无意识的说些什么，他见了身子不由俯得更低，凑近了她的唇。

        却是什么也没听到，粉唇静静地微微嘟着。

        唇色如绽放的蔷薇一般，唇形是小巧而饱满的菱形，虽因生病失去了往日的光泽，让他心疼的同时也对他有着一种悄然的诱惑。

        头慢慢的低下去，蜻蜓点水般的触碰，他与她的唇相贴。

        男子猛然抬起头来，似是突然触电一般，紧紧盯着床上女子熟睡的面容，眸中一片晶莹的冰蓝翻滚着涌动，似乎能吸了人的魂魄。

        耳后，微微的红了一块。

        ——

        初晴醒过来时看到自己床边围了一群人，有爷爷，有爹娘，大哥，二哥，三哥，小叔，小婶，还有暮雪和洛哥哥，谢子弦也过来了。

        她迷迷糊糊的有些反应不过来，这些人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自己，眼中的情绪纵有万般翻涌，终在她睁开眼的那一刻化为纯粹的惊喜。

        柳絮的才被擦去的眼泪瞬间掉了下来，握着初晴的手泣不成声，“我的好女儿呀…”终是情绪太过激动，除了那一句再也说不出话来，洛浩航扶着她的肩膀无声安慰着，男儿的眼眶也微微红着。

        初晴回握住娘亲的手，看向站在床边的每一个人，面上或是担忧，或是心疼，或是激动，或是感概……

        却都是那么真实鲜活的出现在自己面前，仿佛那过去三年所经历的一切不过是自己做的一个梦，真实的痛过之后，睁眼醒来便是这些可爱可亲的家人在自己面前。

        “娘亲……”她低低喊了一声，眼角落下泪来。生病的声音还有些嘶哑，惹得人更为心疼。

        “晴晴，别哭，回来就好！”洛浩航俯下身体给她擦掉眼泪，又安慰柳絮道：“夫人，女儿如今已经回来了，莫哭了……”

        “都不许哭！”洛飞云低喝一声，“晴晴能平安回来就是好事！都不许再哭！”

        初晴看着头发花白的老人，嘴角想要咧出笑意，眼泪却是掉的更多。

        洛沧澜走向前一步安慰道：“娘，晴晴还生着病，您这哭着惹着她也跟着哭起来，不是更伤身子吗？”

        柳絮闻言不由自责，忙不迭的伸手抚上初晴的额头着急问道：“晴晴，可还觉得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告诉娘亲！都怪娘请太激动……”

        “娘亲，”初晴打断了她自责的话，乖巧笑道：“我现在已经没事了，你别担心，我真的没有哪里不舒服。”

        见柳絮面上仍然担忧，又低声撒娇道：“娘亲，我饿了。”

        柳絮闻言忙道：“我这就让碧竹把早膳端过来，”忙要去唤碧竹，却被这丫头拉住衣袖。

        “我想吃你做的白果腐竹煲香粥，娘亲，你去给我做好不好？”初晴低声撒娇。

        柳絮忙点头笑道：“好好，娘亲这就给你做，你先吃点别的垫垫肚子。”见小丫头点头便笑着去厨房。

        柳絮出去后，室内有一瞬间的安静。

        “爷爷，爹爹，小叔，”初晴想要坐起来，被洛沧澜扶着靠着床头。

        她看向几人，内疚道，“晴晴不孝，让你们担心了。”若她能早些想起来，便能早些回来，这样，他们也不会如此的担心。

        “你这丫头啊！”洛飞云低低叹息一声，走上前摸着她的头，“这些话不必再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洛浩航也洛浩轩也是感慨着点头。

        初晴乖巧笑着，“嗯。”

        能回来，真好。

        终是女人心细一些，水芷见初晴眉间已有了微微的疲惫之色便笑道：“爹，大哥，夫君，晴晴刚醒，这会也该累了，还是让她好好休息吧，如今回来了，想什么时候见都能见到的。”

        几人点头，又细细嘱咐了这丫头几句，看着她卧下，又仔细给她掖好了被子便退了出去。

        初晴确实有些累了，昨日淋了半日的大雨，也忘了会是这样的结果。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虽说她只是染了风寒发了烧，想要全然好透也不是一日就行的。

        君云疏想得很周到，昨日她刚刚回来，却因体力不支昏睡了过去，心中对这些人也是十分牵挂，睡得并不安然。

        现在见了这些人，心中全然放下，虽然有些疲惫，却是十分心安，睡得也香甜。

        “战王爷，”洛飞云走至水上居的院门门口向站在树下的黑衣男子躬身一礼。

        “多谢王爷，老夫有事相求，但求王爷应允。”

        “你说。”

        “初晴如今虽嫁与王爷，却仍是老夫掌上明珠，老夫别无他求，只愿王爷能护她一世安好，不要再出意外，失女之痛，只此一次足以！老夫与洛家众人再也承受不起！”洛飞云恭敬道，他知道三年前的事怪不了君云疏，只是那一掌是由他打出去，他们洛家再深明大义，失去的毕竟是他们宠在心头的洛初晴，若说对他心中无怨，那也不可能。

        黑衣男子薄唇紧抿，坚定道：“必然。”

        失去她一次的感觉都是如此的痛不欲生，差点要了他的命，如今失而复得，他必然会好好珍惜，不让她再受半分伤害！

        洛飞云面上有了一丝笑意，“谢王爷！”

        转身看了看身后的水上居，嘴唇微微动了动，想要再说些什么，终是恭敬道：“老夫告退。”

        却听得那尊贵的战王爷冷清却尊敬的声音：“爷爷，我会带猫猫常回将军府。”

        只要是能让她开心，他都会去做。

        洛飞云一双精明的眸子微微瞪大，正欲说些什么，却见他已转身进了水上居的院子。

        老脸上勾起一丝微笑，他是想让君云疏能常带着小丫头回去看看，不过毕竟是个嫁了人的女孩儿家，总是往娘家跑也是不好的，却没想到君云疏会主动提出来。而且，会随着小丫头一起喊他‘爷爷’，他这，算不算是沾了小丫头的光？

        古铜色的大手抚上床上女孩白皙的脸颊，看到她如画的眉目间已没了昨日的不安，面上终是勾勒出清浅的笑意。

        顺着她的眉眼悄然向下描绘着，终是在粉嫩的唇上停下，指尖轻轻摩挲着。如娇花一般粉嫩的唇瓣微启，似是引诱着人去采撷。

        他又想到昨天晚上自己无意识间的动作，怎能在她不知的情况下便吻了她？看着她安然的睡颜心中蓦然升起一丝犯罪感。

        却又仍不住试想，若她当时醒着，会作何反应？

        女孩的唇仍是微微张着，纷纷的，嫩嫩的，还有…软软的……他想到刚刚在水上居外面盛开的含苞待放的蔷薇。

        怎么可以如此诱人？

        终是忍不住心中的欲念，就一下……。

        他终是俯下身去……

        ——

        “什么？那贱人的儿子还没死！”一身大红宫装的女人面容扭曲，紧紧握着手中的杯子。

        地上跪着的苏姑姑身子不由颤了颤，恭敬答道：“是。”

        “砰！”

        瓷杯被猛地掷出去砸在大理石地面上，溅出滚烫的茶水烫到苏姑姑垂在身旁的手，让她不由闷哼一声。

        座上的女人眼角勾起阴暗的弧度，本是端庄尊贵的面容被愤怒与恶毒所掩盖。

        好你个春玉！竟敢如此欺瞒本宫！那瓶凝春露可真是便宜了你！

        “娘娘，”低上的中年宫女身子又颤了颤，斗胆道：“奴婢还有一事禀报。”

        “你说。”那声音阴柔的让人心寒。

        “奴婢今早得了个消息……”她抬起眼角，小心的观察皇后的面色，“说是战王妃从药王谷回来了……”

        红衣女人嗤鼻，“战王妃？哼，不过是个活不长的药罐子而已，也就是靠洛家那些人宠着才能有了这个位置。如今回来又如何？本宫倒要看看这个黄毛丫头能掀得出什么波浪！”

        皇后印象之中，有关洛初晴的片段几乎没有，听到外人的传闻也不过是体弱多病，整日卧病在床，更因为这三年都去了药王谷，更是淡出了这个每日消息不断更新的京城。可以说，在她看来，这个是京城之中最为神秘的洛家小姐战王妃是不具备什么威胁的。

        “娘娘…”苏姑姑忙抬头想要劝诫她定要小心防范，这战王妃既能得了战王爷及洛家所有人如此的宠爱，必然是有所长的。娘娘且不能因她年岁尚小又体弱多病就对她如此看轻。

        皇后却是打断她的话：“行了，苏姑姑，本宫看姑姑如今年纪真是大了，这样的小事也值得向本宫禀报？”

        苏姑姑眼中失落，抬头欲再说些什么，却听到上位威严的声音：“好了，姑姑先下去吧，本宫现在也罚了，退了吧！”

        “是，奴婢…告退。”她退了出去，转身望着隔着内外两室的珠帘，终是忍不住叹息一声，她是老了啊…娘娘如今再也不会听她的劝诫了……

        可是，对于战王妃如今归来的这个消息，为什么她心中总是不安呢？

        ——

        暮雪与君云洛在初晴睡去之后并没回去，而是问了莫言莫语两人关于初晴是如何被发现的一些情况，两人见自己主子并无反对之色便如实相告，得出的结果便是出来带回来一个一无所知的小女孩，竟是毫无其他线索。

        “莫语大哥，你说的那个小女孩现在在哪？”暮雪微微皱眉问道。

        “属下将她安排在阳春苑，有朱桃姑娘照顾着。”

        “带本公主去吧，说不定能问出一些东西。”

        “是。”

        阳春苑的院中，朱桃正教一个满脸稚气的小女孩放着风筝，见几人过来看了一眼正兴致勃勃的盯着被放到半空中的风筝的小女孩便走过来行礼。

        暮雪笑着挥手，道：“她就是姐姐带回来的小女孩？”

        “是，叫夭夭，一大早醒过来便哭着闹着要找小姐，可是小姐还病着，怎能禁得住她打扰？奴婢哄了很久才把她哄好……”朱桃淡淡笑道，依她急急躁躁的性格，能忍住不对这缠人的小丫头发火还真是个奇迹！

        暮雪点头，笑道，“嗯，你先下去吧。”

        “是。”

        半空中的风筝不知为何落了下来，在空中旋了几个圈落在院内的一棵梧桐树上。

        那小女孩见风筝落了，落的地方还是自己所够不到的，一时傻了眼。想要找朱桃帮忙，却发现她已经不在院中了，不由呆着那里，不知所措。

        君云洛足尖一点，飞身而上，不过眨眼功夫，风筝被拿在手中。

        “洛哥哥，给我。”暮雪一笑，拿过他手中的风筝。

        小女孩像是突然反应过来，小跑过来站在两人跟前，一双大眼睛紧紧盯着被暮雪拿在手中的蝴蝶风筝，却不张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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