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金玉变

香兰娘家的事情既是上了心，顾萌萌就找机会在贾老爷面前提了几回自家爹娘整年土里刨食不得温饱的苦况，贾老爷为讨爱妾欢心，不免又派小厮悄悄去香兰家里送了几番东西，顾家爹娘自然是感激涕零，捎话来让顾萌萌好生服侍老爷太太。

        顾萌萌又想到自己那几个弟弟，大弟眼见快十三了，二弟三弟也都到了进学堂的年纪，但生在穷家里，爹娘没有那能力，也从没个让他们念书的心。她想，虽然不指望他们能读书出人头地，可以后不管做什么谋生，是做个小生意，当个手艺人，或是守着土地过日子也好，连字都不识是不成的，吃亏上当的事情有的是。一定要让他们上几年学才成。

        照贾老爷的意思，是要出面到贾家家学里说一声，就让顾萌萌的三个兄弟附进家学读书，

        家学读书条件甚好，不用交钱，还有文具点心供应，也能帮顾家省笔钱。可顾萌萌想了想，还是推辞了。

        贾府那家学，在曹公笔下可有够乱的，没听说教出什么人才，胡闹欺负人的纨绔倒是有一堆。现在敢打死人的薛大傻子是不在，但别的少爷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自己家穷兄弟要是去了，难免被人欺负，造成娃娃家的心理阴影怎么办？万一气不愤，和富贵同学打了架，自家吃亏不说，连她顾萌萌怕是都要连累进去。

        对顾萌萌来说，所谓聪明，就是要想办法消灭一切产生麻烦的可能啊。

        所以顾萌萌虽然真的很垂涎这个不用交钱又可以管饭的教育机会，还是断然拒绝了，跟贾老爷说，她家兄弟没见过世面，怕冲撞了族里的娇嫩哥儿，要是老爷有扶持他们的心，还是赏几两银子让弟弟们在外面读个私塾是正经，这样她家里定感老爷的恩，她顾萌萌也不会讨了大家的厌。

        贾政想了想，也是这个理儿，于是又给顾家送去十两银子，令几个孩子延师就学。不几天那边传过话来，三个兄弟都送进了乡塾了，顾萌萌方才放下了心。

        这日里贾政刚去了官衙，顾萌萌就听得院门口一群丫鬟热热闹闹走过去，好似有什么要紧事。她在床上躺着懒的起身，派莲花出去打听，才知道林姑娘已经到了，丫鬟们要忙着去迎接哩。

        顾萌萌小激动了一下，继而想到激动也是白激动，人家林妹妹入府就去拜见老太太，太太，自己这个牌名上的，论起能见，也还早呢，反正美人也是一只鼻子两只眼，谁也没比谁多长个物件儿，急嘛呀。住在一个府里，日子长的很，早晚也能让她看到，这仙女林妹妹是长个什么模样儿。

        下午宝玉风风火火跑了来，急急向顾萌萌讨要送给林妹妹的那只玩偶。顾萌萌从橱里拿出早就做好的一只泰迪熊给他，宝玉接了，动作间神采飞扬，看起来情绪极好。

        顾萌萌不免笑着逗他，“宝玉，高兴的跟捡到宝似得，准是又见了什么清俊的女孩儿了吧？”

        宝玉摇头，当即回说，“何止清俊？林妹妹当然是个好的，这府里的姊妹，又有谁比得过她了？”

        顾萌萌笑，“唉，这有了林妹妹，我这当姨娘的就要靠边喽。”

        宝玉嘴儿甜，一把抱住了顾萌萌摇晃，“谁说的，这府中也只有顾姨娘和林妹妹一般，都仙女儿似得。”

        看着这不晓世事，浑然天真地写着一脸“我恋爱，我快乐”的娃娃，想起红楼未写完的那个悲剧爱情结局，顾萌萌心往下沉了沉。

        这个孩子，她是喜欢的。

        相处了几个月，宝玉给她带来了单纯的快乐，书中刻板的印象慢慢被日复一日的真切相处置换，她眼前的宝玉，是个会向她撒娇的，活生生的可爱男孩。

        放下家族责任义务这些沉重的东西不说，其实宝玉是个相当讨喜的孩子。

        她知道自己没有能力，为自己确定的目标就是啥都不管，混吃等死。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能躲就躲。她一直都是这样的。

        她知道贾府的结局，于是她本能地拼命攒钱，拼命吃东西。被自己的世界抛弃了的人，只有把大量的食物吞下肚去，才能从饱足获得足够的安全感。只有把钱攥在手里，才能感觉到未来不是那么深不可测如同深渊。

        在贾老爷的宠爱里，她吃，她攒，她什么都想要。经历了运气还算好的几个月，她才可以让自己的心稍稍安定下来。

        可林黛玉的到来，提醒她，自己面前的这个孩子，他将要爱，但终将失去，他曾几乎拥有一切，最后却一无所有，多情的孩子，恋爱的幸福和世俗婚姻的幸福，最终都与他无关。

        顾萌萌不相信，故事中那个宝玉，出家就得到了超脱，她是个俗人，她以前理解的幸福，是吃饱喝足，无忧无虑地蜷在爱人的怀里猫一样地打瞌睡。

        她不知道，做贾老爷的爱妾，是不是就是达到了她以前设立的幸福标准。

        可她知道，书中宝玉的命运，跟幸福，那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自己虽然是个自私的人，可如果可能的话，偶尔能帮别人一点忙，似乎也很好呀~~

        把沉重感扔到一边，她低头问宝玉，“你喜欢和林姑娘玩吗？”

        “当然啊！！林妹妹初来乍到，一定想家，我要去陪她玩了。顾姨娘，改天我再过来~~~”话没来得及说完，宝玉就蹦蹦跳跳地抱了泰迪熊跑了。

        晚上顾萌萌陪了贾政闲话，说到新来的林姑娘。贾政想起自己这个当舅舅的，也应该送外甥女儿一份见面礼，因让顾萌萌参谋送点什么好。顾萌萌想了想，“我们村里老人有个说法，没娘的女孩子，还是应该带个长命金锁，用了金器，才能替去了的娘压住闺女的福气，也是个保一生平安的意思。”

        贾老爷听了点头，他当年与黛玉之母兄妹之情很是不错，对黛玉也存了关爱的真心。想着林丫头苦命没了娘，她的福气，也是该用金锁护住。

        顾萌萌笑，“既是老爷送甥女儿的见面礼，轻了是拿不出手的。照妾身看，老爷也别吝惜私房，干脆为林姑娘做个镶宝石的金项圈儿，坠了金锁，镌几句吉祥话儿，护了林姑娘的福气，在林老爷面前，咱贾家也好看相儿。”

        贾政听得有理，便依从了。

        第二天，就拿出了两个金元宝，两颗东海明珠，令人唤了金匠依样打造。

        黛玉初来，宝钗还在很远的地方。

        金玉良缘的说法，很久以后才可能被提起。

        到时候谁才是可以镶上玉的真金呢？

        宝玉，姨娘没本事，只能先帮你把未来那个金玉的说法，能浮云多少是多少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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