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一章 心有余悸

奈何韩毅却对那小家伙并不上心，直接迈着有些发软的腿脚，往屋里去了。

“哎哎哎，韩东家可不敢进去，产房不洁，当心冲撞了运道。”后头没抱孩子的接生婆，一看韩毅一门心思想进产房，赶忙开口拦了一下。

也不是她多嘴，毕竟如今这年头，对运道这事儿甚是在意。

尤其是像韩毅这般，时常在外做生意的男子，更是如此。

虽然她没帮着大户人家接生过，可也曾听说，那些高门大户夫人在生产时，都不许男人靠近的。就连月子里，两口子都要隔着房门或是屏风说话的。

哪怕不是那些富贵人家，就是寻常百姓家里，也没听说过有哪个一家之主，在媳妇刚生产完就冲进产房去的。

韩毅会在意这些吗？显然不会。

他不仅不在意，甚至直接忽略了接生婆的劝说告诫。

院子里坐立不安的林氏，见自家儿子都不带着看孩子一眼，就直接往屋里闯后，忍不住轻笑出声了。

“这孩子，还真随了他爹。”想当年，韩老汉还活着的时候，对她也算是如珍似宝的疼着。

虽说没让她过起光鲜亮丽的生活，也没让她吃过山珍海味，没让她过过锦衣玉食的生活。

可但凡那老头子有的，从来不吝啬给她。

说起来，韩家不算是土生土长的桃溪村人，算是外来户。上头爷爷辈，是被官府迁到此处的灾民。

而她怀着韩毅时，恰恰是日子最苦最难的时候。

那时候，韩老汉便是卖野菜得一文钱，也要欢欢喜喜的攒下来给她买红糖。

后来生孩子的时候，是她婆婆帮着接生的。

当时公婆连呵斥带训诫，都没能阻了韩老汉进屋照顾她。

林氏现在都还记得，当时因着家里没条件，生怕弄脏了被褥，所以她生产的时候身子下头铺的全是草木灰跟一厚层茅草。

而那些东西，被血水跟汗水一和，可不就泥泞不堪。

可哪怕是那样子，韩老汉都没嫌弃过。

不管是她恶露弄湿的草木灰跟茅草，还是孩子的尿芥子，几乎都是自家老头子给收拾的。

眼下看到自家儿子又这般，林氏不仅没有恼意跟劝说的意思，甚至打心里觉得和该如此。

最后，林氏让张婶儿拿了早早就准备好的几个大红封，给几个接生婆跟大夫一人一个。

就是屋里还未出来的那个婆子，都有一份呢。

待到几人满脸喜意的接了红包，林氏才小心翼翼的抱过了孩子。

看着襁褓里长着小嘴巴一咗一咗的孩子，她险些没掉下眼泪来。

“奶奶，这就是娘给生的妹妹？”哪怕小武因着读书有些些沉稳劲儿，可内里到底是个十来岁的孩子。

尤其他娘以前还总说，等妹妹生出来以后，就让他教着识文断字......

所以，韩武对这个妹妹，可是怀着极大的期待的。

不过现在看到小小一个，连眼睛都睁不开的小家伙时，他还是有些犯愁的皱起了眉头。

这么小的人儿，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先生说了，来年让他参加春试，若是能过，便要去读县学，而后去乡学跟京城考试。

到时候，总不好抱着小妹一起去啊......

林氏不知道韩武的心思，把襁褓里小小的软软的孩子放低了一些，红着眼笑着小声道：“对啊，小武以后也是哥哥了......”

边上韩二妹眼巴巴的看了几眼孩子，又神情复杂的看了一眼小武。

半晌后她抬手摸了摸小武的脑袋，干巴巴却又有些别扭的叫了一声小武。

小武歪头，有些疑惑的看向自家姑姑，但却发现姑姑的眼神已经放在了襁褓里的孩子身上。

倒是林氏，敏感的感觉到自家闺女，好像哪里有些不一样了......

就在她想多打量自家闺女几眼的时候，就见韩毅让里面留着照顾林秀秀的一个接生婆出来叫大夫了。

这下，她就算有疑惑，也只能暂且压.在心底里了。

也不怪韩毅让大夫进屋呢，实在是他一进来，瞧见媳妇脸色惨白浑身没有一点鲜活劲儿的躺在那里，实在吓人。

再加上满屋子的血腥气，还有被裹起来丢在一旁，染满鲜血的被褥，怎么看怎么像媳妇遭了大难。

也不知怎的，他忽然就想起了媳妇以前做的那个噩梦来，当时不觉得什么，如今却让他心有余悸，颇为仓皇。

他几步到了炕边上，诚惶诚恐的小声叫了一声媳妇。

一旁刚帮着林秀秀擦完身体的接生婆见状，心里忍不住感慨着韩东家对林娘子真真是痴心一片啊。

“韩东家不要担心，林娘子身体无碍，只是累的狠了有些脱力而已。”她一边说，一边重新投了布巾擦了擦手，小声说道，“林娘子生产耗了时间跟力气，出了许多汗，这虚汗一时半会怕是停不下来。”

“所以韩东家，还得要让人时刻准备着热水，多帮林娘子擦拭，防着长时间躺着难受。”

韩毅听到接生婆跟大夫接连保证，自家媳妇身体没事，一颗心才算放到了实处。

随后，对于俩人一连串的叮嘱，他听得也格外仔细，唯恐丢落了一条照顾不好媳妇。

眼看着他不假人手的照顾林秀秀，那模样可真真是把媳妇疼到心坎里了。原本还担心他个大男人，粗手粗脚照顾不到的林氏，也没强管。

孩子还小，不能总抱着更不能老在外头。可眼下秀秀身体疲乏，受不得累，索性林氏就把孩子放到小床上，自个照顾着。

至于张婶儿，自然是去跑个腿儿，往赵家那边通知一趟。

虽说这些日子，王氏跟秀秀不走动了，彼此之间也一直是不冷不热的。

但秀秀生孩子这种大事儿，林氏觉得还是有必要通知王氏一声的。

她知道了，若是不来，那是她的事儿。可要是自家故意不通知，那就是她们理亏了。

王氏现在的日子也不好过，日日夜夜被愧疚折磨着。可若说愧疚，有时候她又会在儿子胡搅蛮缠、理直气壮的言语中，找到一丝慰藉。

可甭管她在家里是如何想的，出了门见着桃溪村的乡亲们时，她还是心虚的厉害。

往日里，她如何因着秀秀被人高看一眼，又是如何得意自个命好的场景，可是历历在目。

现如今，整个桃溪村都知道，她为了儿子逼得秀秀弃了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家业。甚至，还牵连了桃溪村许多人家的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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