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等到霍珣离开，蓬莱殿里的众人倒是都松了口气。

        霍涟同几个熟悉的小姐聊去了，其余人也就放松了下来，免不得就开始聊起些琐碎。

        “陛下的那位贴身宫女，看上去倒是格外美艳。”

        开口的姑娘一看就不是前朝留下的旧臣，毕竟长乐公主的名头，但凡是经过两朝的，无人不晓。

        “是啊……”一边的楚小姐开口了，眸色幽深，“宫中女眷都发配去了寺里，只留下她一个人在皇上身边伺候。”

        “这样看来，这公主手段真是高，这样了都还能在陛下身边谋到一席之地。”

        “还叫什么公主啊，人家现在可是宫女。”

        一边已经有人忍不住奚落起来，语气里的嘲讽藏都藏不住。

        谢云菲安静的听着一圈贵女的冷嘲热讽，难以察觉的皱了皱眉，只觉得她们拈酸带醋的话实在是太伤人了，本想直接离开，却在听到下一句后，顿住了脚步。

        “我听说她名字还是用的林霏霏，连姓氏都没改啊。”

        林霏霏。

        谢云菲的瞳孔猛的睁大，脑子里突然想到了那天，顾时安陷入沉睡时，嘴中一直呢喃的霏霏二字。

        当初她还以为这是他唤她的小字，没想到，原来那顾公子心中早就有了别人。而且他的心上人还曾是一国公主，以美貌名动天下。

        谢云菲愣愣的后退了两步，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失魂落魄的离开了蓬莱殿。

        /

        天已经黑透了，紫宸殿中，无人敢吱声。

        一直埋首于奏折之中的霍珣，不知何时在桌案边趴下，一边侯着的杜公公想要上前给霍珣加一件披风，却又被帝王紧锁的眉头吓到，不敢上前。

        霍珣脸部的线条很是硬朗，此刻双眸紧闭，若是忽略掉表情，他的面庞在光晕之中，倒是柔和了不少。

        说起来，这狗皇帝虽然对她不怎么样，但的确是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既不铺张浪费，还能勤勤恳恳的料理朝政。

        尤其是这段时间一直跟在他身边，她也有些摸清楚他的脾气了，要是他能一直当下去，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不许！”

        霍珣猛的从桌案上爬起来，全宫人都立即跪下来，俯首不敢抬头。

        咕咚——

        还在胡思乱想的林霏霏艰难的咽了下口水，不知道这位皇上又出了什么事。

        霍珣薄唇微抿，扫视着跪下的众人，最后在林霏霏的身上落定，眸中闪过一抹异色。

        就在刚刚，他做了一个极为真切的梦。

        他梦到林霏霏自请离宫，被准许后，居然偷偷和顾时安一起归隐田园，竟是要做一对神仙眷侣。

        一时间，他竟觉得怒火中烧，只想把已经出宫的人抓回来，没想到刚要起身，便自顾自的从梦中惊醒了。

        他怎么会做这样无理取闹的梦？

        霍珣死死盯着一边规矩待着的林霏霏，想不明白这个问题。

        一边的林霏霏也被吓了一跳，但在她心中，霍珣本就是这么一个情绪不定的人，正所谓伴君如伴虎，一切都没有什么逻辑，在这个时代，她只要顺从就行。

        这样想着，果然只到夜间霍珣入寝时，一切都安然无恙。

        霍珣今日倒是蔫蔫的，没了平时的精神，紫宸殿早早就已经歇了灯，只留下微光闪烁。

        于是林霏霏也乐得轻松，在帘帐外静候着，顺便偷懒打个盹。

        殿中的纱幔层层铺开，将里面安睡的霍珣遮的严实，一片沉静中，窝在小椅上的林霏霏也渐渐沉入梦乡。

        这是她难得熟睡的一次夜值，只是醒来时才发现自己早已经滚到了地上，原本裹着的薄衾也散落到地上，整个人都因为寒冷蜷成一团。

        从地上摸索起来，林霏霏这才觉得腰酸背疼，轻轻锤了锤自己的细腰，还是觉得酸疼难耐。

        自从穿书以后，林霏霏就发现自己这个身体真的娇贵到不行，哪怕是久跪，膝盖都会淤青一大片，更不用说躺在地上睡了大半夜了。

        于是，等到霍珣起身时，本应该上前伺候的林霏霏身形一摇，细胳膊细腿一歪，很不雅的在霍珣面前直直摔下来，居然还很应景的瘫在地上抖了两下。

        “……”

        霍珣一愣，然后才将她从地上扶起来，碰到她冰冷的掌心时，脸色一沉，微抿着唇，将身上披着的宽松寝衣给他盖上。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朕怎么罚你了。”

        “是奴婢守夜时吹了风……”

        林霏霏本来还想开口解释，结果却发现自己的声音都已经沙哑了起来，想来是受了凉，已经染上了风寒。

        若是染了病，那便更不能出现在皇上面前，林霏霏匆匆低头，正想要解释清楚退下时，却发现脑袋晕沉沉的，接着眼前一黑，直直的晕了过去。

        /

        “公主……”

        一直在一边照看的夕照，看着躺在塌上的林霏霏急得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这时候也顾不上什么忌讳了，连公主的称呼都叫了出来。

        作为林霏霏的贴身宫女，看着娇生惯养的公主在这宫里成了个任人使唤的奴婢，她心里比谁都难受，如今居然还在紫宸殿里晕了过去，真是满腔的委屈都说不出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夕照的目光太过于炙热，林霏霏艰难的动了动手指，眼皮子终于掀开来，嘴里嘟囔着一句:“水……”

        夕照连忙将水杯给林霏霏端来，又将她扶起来，用垫子枕着，给她一口一口喂下去。

        林霏霏轻轻喘了口气，着实没想到，自己这么坚强的一个人，居然因为感冒就轻轻松松的晕过去。

        “小姐，你快吓死我了。”

        夕照这会儿回过神来，忍不住后怕。

        “唉，”林霏霏摇摇头，随后又问道，“我，是怎么回来的呀？”

        当着霍珣的面晕过去，现在还能这么安稳的躺在这，林霏霏总觉得有些不安。

        没想到听到这话的夕照，一时居然也沉默了起来，随后才慢吞吞的吐出了几个字:“是，是陛下将您抱出来的。”

        “……”

        林霏霏睁大了眼睛，万万没想到是这样的展开。

        而另一边，刚刚下朝的霍珣，神色不虞的坐上龙撵，脑中还是今天早上的事情。

        早晨见她直直就要摔下去，他几乎是下意识伸出手去接。可等到她撞入他怀里时，他这才惊觉，刹那间，似乎有种酥酥麻麻的感觉滑过全身，让他不能控制的想要将手收紧一些。

        这种感觉很不妙。

        尤其是对于一个在战场厮杀多年的新君而言，这种被人掌控住的感觉，让他下意识的想要抵抗。

        于是，他急匆匆将人转手给一边的侍从，又宣了太医，接着便像是逃跑一般的溜走了。

        霍珣自觉自己今早的行径实在是不够果敢，但此刻，一想到回到紫宸殿便又要面对林霏霏，心里就一阵不安。

        霍珣沉着脸踏进紫宸殿，一边陪着的杜公公打量着他的脸色，也小心的跟上服侍着。

        还好，就算心烦意乱，桌案上堆满的公务也能让他不得不沉下心来。

        看着霍珣的眉目逐渐舒展，又回到了从前那种八方不动，君心莫测的模样，杜公公思忖了片刻，随后才开口:“今早上太医已经给林姑娘看过了，说是染了风寒，吃了服药出身汗，已经不碍事了。”

        “嗯。”霍珣轻点头，收起一卷奏折，放到一边，又开口“毕竟是前朝公主，既然留在了宫中，就应该好生照顾，免得招来口舌。”

        皇上这个形象，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模样。在谋求到天下之后，无论曾经如何骁勇，此时就该处处施以仁爱，让仁君的模样被臣民称赞。

        杜公公自然是点头称是，连连说道:“奴才已经让人替了林姑娘的班值，让她好好休息。”

        霍珣点点头，他身边本来就不缺贴身宫女，也就不太在意这些。

        可杜公公作为一路陪在他身边的老人，此时却有些大胆的叹了口气:“陛下，按理说您宫里的人但凡有个病痛，那都是要移开的，更别说是在您面前晕头了。您既不纠错，还给姑娘传了太医，放在宫里，那都是要让人羡慕紧的。”

        霍珣将放在奏折上的目光收回来，抬头望向杜公公，随后才又开口:“虽然她如今是朕的贴身宫女，但从前可是公主，娇柔些说得过去。”

        杜公公听了，估摸着霍珣的神色，有些试探的开口:“陛下隆恩浩荡，只是不知道林姑娘能否明白。”

        霍珣眯眼，不知道是觉得杜公公说的太多，还是真的在认真思考他的话。

        作为殿前陪着的人，杜公公自然是想让陛下心平气顺，整日开开心心，让他安心当差。虽然这点小心思从霍珣让林霏霏当贴身宫女时，就已经冒出了头。但今天一大早看着陛下抱着林霏霏从宫里出来，他心中还是一惊。

        倘若陛下真有这心思，由他引出来，也未尝不可。

        只是眼下霍珣似乎没有接话的意思，杜公公也就不再开口，安安心心的站在一边，

        只有霍珣。

        手握朱批，不知盯着手上的奏折发了多久的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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