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

四

        多瑞安的手心出了一层黏湿的汗，他几乎要抓不住匕首了，但是……他还是强作镇定：“我想要出去走走……透透气，长官，我……我觉得呼吸不顺……”

        老年战士点了点头，对此表示了理解：“走一走吧，孩子，我能理解你，我的很多同事也是，一旦发了热疫就会变得呼吸不顺……”他似乎是想起来什么，表情变得恍惚起来，这让多瑞安有时间押着吉斯带他离开。

        他们走出了营地大门。

        多瑞安到了八区。

        他真真正正踩到了东八区的土地，而手边还有一个被他捅破了皮的士兵吉斯。

        “放轻松，跟我慢慢走几步，只要走到前面的那个警戒线就好，看到了吗？”多瑞安低声说着，慢慢地推动着吉斯往前走。

        这个时代的人简直是分工明确，但这个分工也只是在战场上，而在非战场上，人类几乎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所以，多瑞安也才能在他跑到别的区之后混得风生水起，至少，吃喝不愁。

        吉斯想要说话，可是多瑞安用眼神阻止了他这样做。

        他们只有不到一百米的距离就能彻底安全了，多瑞安兴奋得几乎发抖，但是他还是努力控制住自己——这对于一般人很难做到，但是多瑞安不是一般人，他从懂事开始就比“一般人”要厉害得多，比如他的记忆力，还有他控制自己手脚的能力，甚至连情绪都能伪装得毫无破绽。

        他的养父布莱恩说，这算得上是一种恩赐，也许是老天开眼，让另一种神奇的进化能力来挡战士的道。

        “嘿！吉斯！”忽然，身后一声叫喊。

        多瑞安只能僵硬地跟着吉斯往回转身——正是之前叫住他们的那个战士军官，他看起来还不满二十岁，个子很高，有一双非常好看的棕红色眼睛，还有他的头发，黑得像是夜幕，这对于十四岁的多瑞安来说都是让他十分羡慕的东西，毕竟男孩子也是追求英俊帅气的，更何况这个战士的身材的确很好，好得让人嫉妒。

        但是，多瑞安是个能完全控制自己情绪的特殊男孩儿，他不可能因为羡慕眼前的这个英俊的男人就变得躁动不安，像个真正的青少年。

        “吉斯，这小家伙可能是个战士？还在热疫中？”那个军官指着多瑞安问。

        “报告长官，是的。”吉斯敬礼回答。

        “那还不给他找个治疗师？”

        “先生，我不需要……我觉得好多了……我想吹吹风……”多瑞安连忙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看着战士军官，“我觉得吹吹风就舒服多了……也许还可能需要一点冰凉的东西……”

        战士军官点了点头，让吉斯带着他往外走，顺便还告诉他外面不远处就有一处卖冷饮的店子。

        冷饮这个词汇多瑞安并不陌生，但是在之前的几个区，他根本就没有见过任何冷饮店——十一区的存在是收容那些帝国之中所谓的垃圾；十区的人算是最底层的平民，食物仅够饿不死；九区的食物可以维持温饱了，甚至还有了图书馆；而八区……连冷饮店都有了。

        多瑞安还记得他养父布莱恩抱着他在月光下享受那片刻冰凉的时候说过，在他还是原本那个巅峰战士之时，不出任务的时候，他会在三区的酒吧里要一杯加了冰块的甜酒慢慢地喝着，顺便盯着那些漂亮的姑娘们看——姑娘们漂亮得不可思议，她们的脸上也总是挂着笑。

        那样的觥筹交错的生活，只从他得了热疫之后，一切就都消失殆尽了。没有了战斗力的衰竭了的战士还有什么资格接近帝国中央区？

        多瑞安大叫着不公平，但是这一点儿帮助都没有。

        所以，现在，他能够贴近中央区了，他会一点点蚕食那个地方，把那些不公平都扭转过来……但是，眼前的那一个冷饮店就足以让他知道上流区域与底层区域的差距了。

        多瑞安不会认输。

        “要不要我带你去？”战士军官笑着，牵过来一只高大的铁甲兽，这只铁甲兽是黑色的强壮的完美的骑兵装备，上面虽然没有什么精致的装饰，但是兽鞍跟笼头都做得很结实，“我的铁甲兽能跑得飞快。”

        这个战士军官有一只铁甲兽——多瑞安的脑子里在飞快地计算着他的价值。

        一个战士，一个军官——比之前那个老年战士胸前挂着的军衔牌上的星星还要多两颗，一只完美的铁甲兽，这些代表了他至少是个不怎么小的上校。

        一个上校会到八区，除非是外面的怪物又闹腾了，否则……事情大概就没那么简单了。多瑞安知道自己现在不能松开吉斯，不然的话吉斯肯定会暴露他现在的情况——一只手里拿着匕首另一只手掐进了吉斯的胳膊，但是他如果坚持跟吉斯走在一起而没有对铁甲兽有所好奇的话，肯定也会引人怀疑的……多瑞安的脑子里假定了一堆情况，最终，他笑着提议：“我想走一走，感觉头重脚轻的……长官，我能邀请您一起吗？吉斯负责照顾我，我想他不能离开我太久……”

        战士军官被多瑞安的话闹得一愣，转而，他笑了笑：“好啊，那么我们可以走到冷饮店，然后再去兜风，我的铁甲兽好久没跑起来了，估计它要疯了。”

        多瑞安咯咯笑了起来。

        欺骗，对于多瑞安这样的孩子来说，简直就是生存本能。

        就像之前布莱恩还活着的时候，虽然有人会送给他们食物跟其他的一些物资，可是这些东西总会耗尽的，一个衰弱的没有用的战士跟一个到处乱窜的小崽子，想要好好活下去就得想些办法，而多瑞安想的办法就是欺骗，这可比用体力去跟人抢东西要来得安全而又顺利得多。

        所以，现在他还是呈现出一种被吉斯半抱着的姿态，慢悠悠地跟着那位战士军官往前奏——理论上讲他已经算是在八区了，可是……现在他还没有离开警戒区，警戒区里，军队里的任何人都可以对他产生威胁，他不能冒险。

        “听说你报告了发热者的事情，这对于帝国来说绝对是一种超级贡献。”战士军官闲聊的时候声音呈现出一种放松的状态，多瑞安感觉得到这种状态会让人不自觉地跟着他的思路走，因此，他必须用更大的精神头去阻拦这种状态——大概是本能，多瑞安几乎觉得自己脑子里像是有两个人在拔河。

        “发热者的存在实在是有些太过可怕了。”战士军官叹了一口气，“要是他们的这种能力能对付外面的那些怪物的话该有多好。”

        这一点上，几乎所有人都赞同。

        多瑞安点头，问他：“那要是发热者的能力能作用在怪物身上的话，是不是他们就会被重新赋予公民权利了？”

        “哈，”战士军官笑了一声，“实际上，如果你有实力，你就会有权利，没有实力一切都是白搭，对吧？”他看着多瑞安，眼睛里都是笑意，“不过如果你是熬过了热疫的话，将来绝对会有一番作为的。”

        多瑞安控制着他的面部肌肉让自己看起来就像是在微笑：“我会努力的——对了，先生，您参加过战斗吗？”

        “三年前我就入伍了，那时候我刚满十五岁，刚刚觉醒成为战士……那段时期真的挺难熬的，每天面临的都是未知风险，帝国有意把十一区再扩大一些，加个十二区进去，而要扩大，就必然得把怪物再往沙漠里赶。”

        一望无际的沙漠，那里所存在的不仅仅是未知的自然危机，还有那些可怕的怪物——人类所占据的地方拥有资源，但是怪物所占据的地方拥有的只是死亡。

        “我跟我们一个小分队突袭当时在西方的怪物，它们太多了，我们几乎全军覆没——后来我的上司带着我，我们两个人直捣那怪物的老巢，最后还是彻底烧死了它们了事，那怪物绝对是噩梦，我这辈子都不会忘，它们会用一种丝线一样的东西缠住猎物，然后在猎物身上注入毒液，直到猎物变成一滩脓水供他们食用。”战士解释着自己曾经的遭遇。

        而这个怪物相关的记载，在多瑞安的读书笔记中显得非常突兀——这是一种接受了辐射之后变异了的蜘蛛怪，二百多年前的生物学家为其命名为“奥拉克妮”，它们是以一个母蛛为首领进行繁殖，除了母蜘蛛，其余的蜘蛛个头都不算太大，也就一个成年人的大小，而且脑子也不怎么好使，比较容易对付，但是，那只首领蜘蛛却不一样，它们大都是巨大无比，而且……还有一颗人头。

        这种怪物，看见了不做噩梦绝对是不科学的。

        战士军官看见多瑞安一副作呕的样子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在笑声中，多瑞安一猫腰，迅速从战士军官的那只铁甲兽的肚皮地下钻了过去，一转身，就越过了警戒线——这一组动作一气呵成，而失去了多瑞安支撑的士兵吉斯，咕咚一声就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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