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将军归来

七月初二，宜沐浴，入宅，嫁娶。

        天气晴好。

        自前几日起，整个府中便忙碌起来。收拾宅院，修剪花草，整理家什，仆人婢女忙得团团转。

        最夸张的是玉瓷的碎玉轩。屋内被褥帘账换了新的，家具摆件也都擦洗得光洁如新。

        路府这样的大动荡并不因为别的，只是因为，路府的千麾将军路景之，今日就要回来了。

        各房的夫人小姐一大早便梳洗打扮妥帖，早早去了正厅同老夫人候着，只等下人来报，他们便集体去大门外迎接路景之。

        这一切，在玉瓷看来都太过了。

        他路景之虽然被封为千麾将军，但据说只是一个从四品的虚职。虚职是什么？也就是说，只拿俸禄没有实权。他本来赋闲许久，却恰逢霖州博王叛乱，也不知皇上怎么想的，竟派遣了他个不曾领过兵的人去平乱。

        此次倒说是凯旋归来，兴许会有升迁，老夫人激动也还说得过去。

        不过，至于如此夸张么？

        至于让所有人天不亮就起床，还要早早去门口候着么？

        玉瓷将屋内人扫视一圈，见路谦之和路采之倒是同老夫人一般十分欣喜，至于年氏和宋氏，依旧是平常心态，敷衍着带些笑意罢了。

        最高兴的，大约是路黛瑶。

        她今日上着一件烟霞色牡丹挑金线上衣，下配一条樱红百蝶穿花滚边裙，腰佩白玉福寿玉佩，妆容艳丽，笑容明艳。还未及笄，便在双环髻上绑了两条赭红色锦缎，发间仍旧插了不少珠花。

        堪称今日屋内打扮得最精致的人。

        老夫人见她穿得如此鲜艳，有些不满，冷睨了她几眼。偏偏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注意到老夫人的脸色，只满面笑意却又有些焦灼地同路采之说着话。

        路景之回来，她为何如此兴奋？

        玉瓷垂眸一想，被突然冒出的想法惊得心头一跳。路黛瑶她，莫非喜欢路景之？

        仔细想来，也不是没有可能。路黛瑶一向讨厌自己，而且上次老夫人提及笄的事情时，她也很不高兴，如果她喜欢路景之的话，这些都解释得清楚了。

        恋兄？

        这可是禁忌！

        如果连玉瓷都看出来了的话，那么老夫人也一定……

        想到这里，玉瓷又抬眼去瞧老夫人，却正撞上她看过来的冷凝目光，令她背脊忽然一阵寒凉。

        是不满意她反应不够热烈？

        正当此时，外间有仆人来报，说是路景之已经进京了。

        老夫人忙抖擞精神，起身提步率先走了出去。路黛瑶如同一只雀跃的小鸟，紧随老夫人出门。身后一众人也立刻乌泱泱地跟了上去。

        玉瓷走在人群里，忽然有些想笑。

        这样的场景，的确有些可笑。

        路府大门口早就由仆人清理过，并没有闲杂人等的围观，也幸好如此，不然玉瓷真有些觉得自己像是演猴戏的。

        一向繁华的兴安门南大街不同于往常，很是冷清，路府几十口人在朱红大门外站着。玉瓷同年氏分别站老夫人左右侧，居于人群的最前列。

        如此一站，便是将近一个时辰，路景之迟迟没有到来。

        玉瓷站得有些不耐烦了，却又不敢出声去问，还是路采之等得不高兴了，钻到老夫人身旁问道：“娘，二哥怎么还没来？”

        老夫人一向宠爱他，便唤了管家来，让他去打听情况。管家不多时便来报，说是将军进京后径直入了宫谢恩。

        一群人在这里候着他，他却放了大家鸽子，去了皇宫。

        玉瓷心内叹一口气，想着应该可以先回去休息一会儿了。谁知老夫人满意地点点头：“君为上，进京第一件事是应该谢恩的，我们再等等。”

        玉瓷差点蹶倒，心里一千一万个不愿意，也只能继续陪着等。

        还好这路景之也没拖延太久，南大街尽头，很快出现了一骑队伍。

        当先的是几匹高头大马，马上是着铠甲，威风凛凛的军士。中间着银色盔甲，腰背挺得笔直，英姿飒爽的，应当就是路景之。奇怪的是，后面还有一辆马车，马车后才是两列拿着长矛的步兵。

        队伍很快便到路府门前。

        路景之翻身下马，将银色头盔取下抱在腰间，几步走到老夫人跟前俯身便拜，口里道：“娘，儿子回来了。”整套动作如行云流水，声音却是清冽，没带着粗鲁武官的特色。

        老夫人顿时眼噙泪花，赶紧将他扶起，哽咽道：“回来便好，回来便好。”

        玉瓷有些不以为然，这不是才去了半年么，说得就像是几年未见一样。

        “对了，你方才去面见圣上了？”老夫人一将他扶起，便急急问道。果然，还是很关心他的封赏问题。

        路景之听到此处，面色一沉，但仍耐心地回：“陛下赐我京卫指挥使司指挥佥事，我拒了。”

        “什么？”老夫人讶异，声音陡然拔高。京卫指挥使司指挥佥事虽然只是正四品，同他先前的从四品相比，并没有多大升迁，但从虚职转为实职，便是有了质的飞跃。更何况这是统领京师的卫所，往后便不用再出征，有百利而无一弊。

        他竟然拒绝了！

        路景之神情坦然，不欲多做解释，只道：“景之还是认为千麾将军更适合我。”说明他还是更喜欢赋闲在家。

        老夫人脸色不好看，但也并没有发怒，只是叹口气道：“儿子大了果然不听娘的话了，你好自为之。”

        路景之只恭敬应下。

        她对待路景之倒是比对路谦之好得多，若是路谦之，只怕是要挨骂的，挨打也指不定。

        玉瓷心内胡思乱想着，对路景之的外貌倒也没有多大反感，只是还是接受不了自己突然就多了个丈夫。房里突然就多了个男人，今后只怕是处处不自在。

        她心中想着今后的对策，思虑着要怎样才能让这人不碰她。

        正在此时，老夫人忽然拉了她的手腕，朝路景之道：“这就是你的媳妇玉瓷，你看，你们还未见过呢。”被她这么一拉，玉瓷恍然回神，抬眼去看路景之，正撞上对方探视的目光。

        他长眉入鬓，目若朗星，鼻梁高挺，五官不似路谦之那样柔和，反而轮廓清晰，十分醒目。

        玉瓷又是一怔，他的眼里没有半点热度，只有冷冷探视，将她周身都打量了个遍。

        玉瓷今日只如平日的素净装扮，藕色云纹交领上衣，雪青暗花圧裙，耳上只戴一对璎珞耳铛，发髻上也只插了支嵌黑曜石蜻蜓银簪。

        先前老夫人就是对她这素净装扮不大满意，现在在路景之脸上也没看见惊艳或是欣赏的神情。

        很好，玉瓷心里很满意。

        路景之只打量一瞬便偏脸不再看她，朝老夫人躬身道：“娘，其实我今日还带回来一个人。”

        他话音刚落，先前跟在他身后的马车便帘子一动，随之走下来一个窈窕美貌的女子。

        所有人顿时呆愣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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