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渐近

这天中午快两点钟的时候，周煦瑾才合上电脑，刚批改完学生上周的小论文，饿得几乎是前胸贴后背地往外走。

        周煦瑾近两年，为了完成自己的科研论文进度和保证这项事务的质量。他只带两门院系限选课和一门公选通识教育核心课，而且和其他老师合作开课，只上一半学期，要不前九周，要不就上后九周。

        周煦瑾虽然年轻，但是讲课很有一套，根据自己学习这门课时候的困惑或者学生问自己的问题会特地开讨论主题，也会根据自己拍片子的经历，融入一些实际情况中的现实处理办法，所以哪怕他的课都是和别的老师联合开课，但学生一看有他的名字，都蹲点抢，有时候还可以在表白墙上看见重金求换课的学生，成为老师们打趣周煦瑾的笑梗。

        周煦瑾不在学校其他时间他都在外面带着团队拉片子，或者是为了自己的纪录片素材满地球跑，寻找合适的素材，有时候是找一个故事，有时候是找一个快要失传的手艺，又或是一道菜，一只猫……

        有时候进山没信号，除了同车跟拍的队友，谁也找不到他。

        因为新片子开拍进度的关系，这个学期周煦瑾不得不在最短的时间完成学校里面的事情，比如备课、提交院里或者学校要求的各项文件、批改学生每周的小论文，有时候学生另外写的作品或者拍的素材交给他，他也都会一一看了，仔细批复。

        周煦瑾对待课业是一种强迫症似的认真，有一次一个刚转专业到他班上的学生，从微信上给他发了一个自己从前拍的微电影，甚至都算不上微电影，在他们班级里只算得上小素材吧，期望周老师能给他一点点建议。

        这个学生以为，周老师可能会大致说一说，又或者象征性地提出几点建议，毕竟自己的东西确实不是很拿得出手。但是这样也够了，新锐纪录片导演周煦瑾，为自己指导过几句，改一改也算进步了吧。

        可没想到，周煦瑾单独将这位学生叫到办公室，一一指出它的问题和可以改进的方法，以及如果自己主导，可能会选择怎么拍，临走之时还给学生发了一份word文档，里面竟然像写教案一样，写了自己的见解和分析！

        他的举动搞得这位学生“感激涕零”又有些羞愧，心想这么烂的片子，居然耗费老师那么多时间，早知道就好好再拍一版本给周老师了。

        于是每次周煦瑾的课，这个学生都提前把黑板和讲桌擦得干干净净，每次保洁经过，提着清水进去，又提着清水出来，脑子里却一头雾水，心想是哪个老师在犯洁癖折磨学生？

        周煦瑾这学期过得异常的劳累，就像今天，本来上午上完课后就是一个美好的周五，他却需要赶着时间把学校这边的一切事务全部完成，以便腾出整天的时间跨区去工作室那边准备一些材料，接着晚上还要开会，跟团队商定一些拍摄细节。

        不过现在，周煦瑾倒是又想去西街外婆家里碰碰运气，看看有没有能将就对付吃吃的饭菜，外婆的味道，就是小时候的味道。

        周煦瑾这人一忙起来就对吃什么毫无想法，今天干完活儿已经两点了，南苑实在太远几乎横跨整个校区，北苑按时间供饭又过了饭点，于是就坚定地往西街走去，确实也好几天没见到外婆了，每次去外婆家就算没吃的外婆也会为他煮一点鲜虾酱小混沌或者水饺吃。

        周煦瑾一边下楼一边用小程序给自己点了杯冰美式，又给外婆点了两个云朵蛋糕，想着顺路就过去拿走。

        刚摸到西门，周煦瑾跟往常一样，和保安点过头寒暄两句之后就径直往外走。

        一般中广大学的师生打车都喜欢在西门，这里不在主干道上没人管，师傅好停车。况且奶茶咖啡一条街，□□爱好者们可以顺便把“续命水”也买上，刚好美滋滋地到达下一个目的地。

        如果到了盛夏的下课点，就能看到许多人站在这排梧桐树下遮阳，耐烦或者不耐烦地，等车来。

        刚出了西门的闸机口，周煦瑾就看到门外最近的那颗梧桐树下站着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是秦亦寻。

        他有些焦急地看看手机，又时不时刷一眼路边看车。

        秦亦寻和那天晚上见到时的样子没什么差别，一身舒适的休闲打扮让他给人的感觉介于学生和老师之间。

        远远从背后看着，只觉得他脊背挺拔，身材高挑，白色的棒球帽帽檐投射下的阴影遮住了半张脸，再走近些，只能从侧面看得见高挺的鼻梁。

        整个人给人营造了一种又安静沉稳，又轻松愉悦的气氛。

        “秦老师——”

        周煦瑾几乎是脱口而出，他也不知道那一刻，前胸贴后背的自己是为什么有力气去跟一个仅有一面之缘的老师打招呼的。

        秦亦寻转身，有些惊讶地看向声音来的方向：

        “周……周老师？”

        秦亦寻仿佛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或许是这个点学生都在上课，街上连个送外卖的都看不见，突然见到个自己认识的老师往外走，实在一时没反应过来。

        “没打到车？”

        “是啊，今天被耽误了一下比往常出来得晚了一点，没想到这个点这么赶巧，最近赶过来的都要近20分钟”。

        秦亦寻有些无奈地笑一笑，想着今天多半是要迟到了。

        “那您这上哪儿去啊？”

        “哦，我回公司开报告会，每周五下午都得回去”。

        “那你们公司在？”

        “国贸那边。”

        “我送您过去吧，我就出来拿个咖啡，刚好要往那边去。”

        周煦瑾故作自然，想要掩盖自己善意的谎言，至于为什么空着肚子也想要帮秦亦寻，周煦瑾现在自己估计也不清楚。

        “方便吗？”

        秦亦寻似笑非笑，心中莫名暗喜但是又担心周煦瑾耽误原本要去做的事儿。

        “方便！”

        秦亦寻心里门儿清，要是真的要出行顺路，明明可以开车过来取走咖啡，反正附近空地很多，停车比较随意，偏偏步行过来再倒回车库，要不是善意说谎，怎么都解释不通。果真妍皮不裹痴骨，这位周老师还真不只是长得好看这一点吸引人。

        还没等秦亦寻思索完的时候，周煦瑾已经窜进那家小门脸咖啡馆的玻璃门内。

        正午的阳光直直地打进玻璃门，看得见店里的几套小桌椅，秦亦寻这样透过阳光与玻璃，静静观察着周煦瑾的后背，店里的绿植在阳光的投影下拉出漂亮的线条，打在周煦瑾淡蓝色的牛仔外套上。白色帆布鞋和牛仔衣的搭配，从这后背看去，说他是高中生恐怕才有说服力。

        只见周煦瑾快速跟老板说了两句什么，拿上桌子上原本包好了的纸皮袋子，一边扫码付钱，一边接过老板给他再装的两瓶饮料。

        他转过身来，架子上原本还趴着躲懒的橘猫朝他喵呜了两句，像是抽出百忙出来特地跟他说再见似的，老板见状叉着腰朝着周煦瑾笑了起来。

        看样子是熟客了。

        “我见您赶时间就给您拿了两瓶水，一瓶无糖，一瓶有糖，不知道您平时爱喝什么，您挑着先喝点儿吧。”

        “您太细心了。”

        秦亦寻这是心里话，说着接过周煦瑾递过来的水，便和周煦瑾很自然地朝着车库走去。

        “周老师您是不是还没吃饭？”

        秦亦寻见周煦瑾袋子里有两个分量不小的蛋糕问道。

        “要不待会儿我来开吧，可以趁时间对付一口”。

        周煦瑾显然有些诧异，没想到秦亦寻歪打正着，猜到自己没吃饭，还好还没跟外婆打电话说今天自己要过去，否则这“见死不救”或者是让外婆干等都是罪过。

        “要是您不介意的话。”

        秦亦寻见周煦瑾还没搭话，赶紧补了这么一句。

        “哦哦，当然不会，我刚刚在兜里摸我的车钥匙呢！”

        说罢拿出车钥匙递到秦亦寻手上：

        “那劳驾！”

        又是那个熟悉又温暖的笑容。

        秦亦寻捏着带有周煦瑾体温的钥匙，心脏突然多了一拍奇怪的跳动，不知来源。

        二人几分钟就来到车库驾车出发。

        一路上周煦瑾边吃自己原本给外婆买的云朵蛋糕，一边和秦亦寻相谈甚欢。

        坐在副驾驶上“下午茶”，是自己没有过的体验，阳光和微风，路边的行人和小店，川流不息的街巷和色彩鲜艳骑着电驴的外卖小哥……这忙忙碌碌又井然有序的一切，自己好像很久，都没有仔细看过。

        这些年的生活里，只有同学、学生、论文、片子、同事和唯一和自己亲近的，常年住在西街的外婆。

        秦亦寻是个怎样的人呢？周煦瑾忍不住猜想。

        他好像没有表面看起来的那样不可接近，虽然长了一张浩然正气的脸，像播音班那帮老学究挑选出来的学生。

        到达目的地后，秦亦寻十分礼貌地谢过周煦瑾，目视他开车离开后，才进了楼。

        进了公司的电梯之后，秦亦寻才捏着周煦瑾给自己的纸袋研究起来，里面的水倒是没什么特别的，但是这个纸袋子明显是这家店自己定制的，木色的牛皮纸基底上，能看到些许细微的草木纤维，右下角印着一只趴着的小猫，和一套老式的咖啡杯具，纸袋子顶上是凹进去的暗纹，在灯光下斜斜地显示出一排小小的艺术字

        ——

        渐近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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