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红妆娇娘

回忆再次结束，顾安安选中了那一排照片中的最后一张。

        最后即将要解开的谜题，也正是顾安安最关心最想知道的——安瑾宁到底是怎么死的？

        安瑾宁按照逸鹤所要求的，如期到了京城。一进京她就听到了一个消息——唐钰要与安家大小姐成婚了。

        婚约是一早就定下的，这她很早之前就知道，也没资格对此提出任何意见。

        她的姐姐安瑾灵是安岳唯一承认的独生女儿，含着金汤匙出生的。或许有些富贵人家娇生惯养的毛病，但出身比她好太多了。从出生以来便生活顺遂，不需要为衣食住行这种小事操心，丫鬟仆人数都数不清，准得是这样的大小姐，才配得上唐钰那样的人吧？

        可自己这心里，怎么这么难受呢？

        夜色渐沉，她坐在香满楼里，已经一个人喝了一坛酒。她现在是一个魁梧大汉的模样，不会有人对她过度饮酒产生异议，更不会有人想不开过来凑热闹。

        她清楚自己的容貌出众，走到哪里都会引人注目，就如同牡丹一样。

        不同的是牡丹虽会易容，却从不屑于遮挡自己本来的容貌，反正她整日都对着自己那些药草，不大出面见人；而安瑾宁会接任务，在神隐门走动。为了摸清其中的内幕，又不让别人怀疑到她身上，她就很少以真面目示人。

        神隐门在京城的落脚地是一处非常不起眼的小院，平时由一个耳聋眼瞎的老人打理。左右都是普通的百姓，寻常到不能再寻常，完全不会引人注意。

        安瑾宁没有走门，她从低矮的院墙翻进屋内，潦草地洗去今天的装扮，换了一身女子衣衫，戴了一个帽遮，往记忆中母亲和弟弟居住的小院快步走去。

        自从五岁那年与他们分别，安瑾宁只回来过一次。弟弟那时候差不多八九岁的年纪。初次分别时，弟弟年纪还小，对姐姐没有印象。突然得知自己有个姐姐欢天喜地的，日日缠着她。之后很多年，她都没有再踏足京城，也就没再见与他们过面。有安岳照顾，想来他们的生活条件也不会太差。

        最苦的路已经由她来走了，希望弟弟能健康长大就好。

        除了看望家人之外，她还有件事情想弄清楚。

        她捏紧了手里的神隐门腰牌，那是一块不大不小刚好能握在掌间的腰牌，上面雕刻着一朵木槿花，角落里是木槿两个字，背面是一把类似小雨伞的图案，是神隐门的标记。

        干枯的桃树后面那家小院，安瑾宁翻进院子，摘下帽遮，推开了虚掩的房门。

        叶无祎在不算明亮的烛光下缝补着一件粗制衣衫，她仍然年轻，看不出是生育了两个孩子的年纪。弟弟安谨行已经睡着了，胸口起起伏伏呼吸平稳。

        叶无祎对安瑾宁的突然到来没有表现出太过惊讶，只淡淡看了她一眼，将那个放了针线的笸箩从椅子上拿开，示让她坐下来。

        安瑾宁便坐下，寒暄的话没多说，直接将自己的腰牌拿了出来，摆在了叶无祎面前。

        叶无祎瞄了一眼那牌子上的花，又继续补自己的衣服。安瑾宁以为她会选择无视装傻的时候，听到她小声道：“你这花，比我的好看。”

        “你的代号？”这是安瑾宁进家门之后的第一句话，没有温馨的母女重逢，只是一次组织内部成员的会面。

        “紫罗兰。”叶无祎并没有想隐瞒自己的身份，她从笸箩下面翻出了自己的腰牌，递给安瑾宁，然后收拾了针线，她的衣服已经补好了。

        这应该是个厉声对峙的场面，但一旁的床上还有个孩子睡着，安瑾宁注视着自己的母亲，想看看她在身份被揭穿之后会有什么表现，结果她就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安瑾宁刚才喝多了酒，恍惚间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曾在家里看过类似的牌子。虽然母亲当时很快就拿走了，她还是记住了上面有花的图案。

        叶无祎带她去了旁边的房间，给她铺了床，还是什么都没多说。

        安瑾宁起初想拒绝，按照常规，她应该在任务开始之前住在聋哑老伯的院子里。

        但是她从叶无祎的举动里看出了期待与挽留，她想了想，脱了外衣躺下了。

        看她躺下之后，叶无祎在她外面躺下。

        就像是很多年前，母女二人还没来到京城时一样，她们之间没有别的，只是简单的亲人。

        不知道是因为回了家，还是因为睡在了母亲身边，经常做噩梦的安瑾宁难得睡得很安心。

        第二日安谨行一醒过来，发现家里多了姐姐，高兴得在院子里直翻跟头。

        见他如此高兴，安瑾宁同意了叶无祎的提议，在任务开始之前，她暂时先住在这里。

        白日的叶无祎比夜里的她要热情些，她会远远望着跟在姐姐身后的儿子，露出温柔的笑容，像个普通的母亲那样，给他们做一顿不算丰盛的午餐，给两个孩子的碗里添饭菜。

        熟悉了些之后，叶无祎也会跟安瑾宁聊些她小时候的趣事，弟弟安谨行有时候跟着听，有趣的地方他就笑；更多的时候，他不愿意老实呆着，会在院子里疯跑。

        这小院不大，安瑾宁长大之后再次回来，更是觉察到了这点，但就这么大点的地方，是弟弟每日每月每年生活的最大空间。

        她抽空去老伯那边留了消息，说了她住在哪里，若是有消息可以去那边通知她，然后在叶无祎的小院子里安心住了几日，想着有机会找父亲说说，让他同意弟弟去街上转转。

        神隐门的任务还没等到，她意外先见到了安岳。

        叶无祎的院子一直是受到监视的，安瑾宁进来之后安岳自然会知道。

        安岳这次来，不是来简单问候久别未见的女儿的，他有事来拜托她。

        安瑾灵与唐钰明日就要成婚了，但新娘失踪了。为了不在全城人面前丢脸，安岳希望安瑾宁能替自己的姐姐嫁这一次。

        其实答应与否对安瑾宁来说都没什么影响，但她还是谈了条件，希望安岳能允许安谨行走出院子，看看外面的世界。

        安岳同意了，安瑾宁跟着他回到了安家。

        她给自己戴上了一张人|皮|面具，然后根据安岳对安瑾灵长相的形容调整自己的脸，最后出现在镜子里的那张脸，就是顾安安醒过来时，在镜子里看到的模样。

        已经见过真正安瑾灵的顾安安认为安瑾宁还是把那张脸过分美化了，也可能是安岳看自己女儿有美颜滤镜，或者是安瑾宁想着大婚之日安瑾灵怎么也要好看些吧。

        房间里只有安瑾宁一个人，丫鬟都被她赶出去了。

        她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能穿上这大红的嫁衣。

        从踏入望雀山那一刻起，她便知道自己将要告别这别人瞧不上，她却心向往之的平淡生活。

        手在嫁衣裳划过，搭上头顶的凤冠，如此沉重的东西顶在头上，应该很不方便行动吧。

        瞧她，这种时候了，满脑子想的都还是行动的事，这杀手的思维，已经刻在骨子里了。

        她想象着，自己一会儿见到唐钰时，他会是一副什么模样。大喜的日子，他应该很开心吧？

        一别数年，他肯定长得更加俊朗了，只是不知，他还记不记得几年前在林中遇到的那个，身高只到他胸口的小姑娘。

        如果他知道今天代替姐姐结婚的是自己，又会有什么表现呢？是惊讶，生气，还是欣喜？她定然是比姐姐要好看的，她觉得唐钰会喜欢她的，她总是这么自信。

        想着想着，她笑了起来。

        她笑起来是别样的好看，虽然现在这张脸不是她自己的，但眼中的神情还属于安瑾宁。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开心，哪怕这场婚礼并不真正属于她。

        顾安安从未见过这样的安瑾宁，刚才那两段记忆中，安瑾宁几乎没有露出过笑容。

        顾安安站得离安瑾宁很近，她知道但安瑾宁并不知道，这将是她人生的最后几分钟。

        不知是站得太近了还是触发了什么开关，顾安安可以清楚感受到安瑾宁此时的心理活动。她满心中所想的，都是唐钰。

        顾安安这才确信，安瑾宁与唐钰之间，的确是有感情的，而且这感情比她以为的，更要深厚。

        她被安瑾宁的情绪所感，心中一种莫名的感情在涌动，却突然听到后面床铺的位置发出了奇怪的声响。

        安瑾宁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反应稍微慢了一些，但她的反应还是比顾安安要快，她已经走到了突然出现在房间中的不速之客面前。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因为她见到了一个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能在这里见到的人。

        那个人是牡丹。

        两人都没说话，互相对视了一会儿。安瑾宁似乎想要开口，牡丹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背，指尖刺破了安瑾宁的皮肤，留下一个再细小不过的伤口，毒素却能随着血液慢慢流入安瑾宁的五脏六腑。

        不过牡丹似乎并没有想要直接利用毒药来杀她。

        安瑾宁站在原地不能动，顾安安替她看着牡丹拿出了绳子，又拿过板凳，将绳子抛上房梁，垂下来打好死结，然后将僵硬的安瑾宁抱上去，让她的下巴搭在结实的绳索上。

        最后，牡丹踢倒了凳子。

        牡丹做这些的时候是在安瑾宁的背后，直到安瑾宁被吊起来她才知道牡丹是要做什么。

        她知道自己可能难逃此劫，但她到死都没有想明白，牡丹为什么要杀她？逸鹤派她来京城，到底是为了什么任务？

        一个惊恐的念头在她脑中划过。

        逸鹤根本就没有什么任务想要交给她，他只是想要她死，死在任务里，合情合理，没有人会怀疑。

        从此以后，神隐门还是他逸鹤一个人的天下。

        安瑾宁闭上眼之前，不甘地想，比下棋，她还是不如逸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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