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扬帆起航

天光微亮，但安瑾宁所处的地方一片漆黑。

        她是被一种陌生且剧烈的晃动唤醒的。

        睁开眼适应了黑暗，白樱还在她身边睡着。有人打开了船舱的门，在大声谈论着什么。

        安瑾宁躲在角落里听了一阵子，好像是在说今天的早饭要准备什么。

        她轻轻推了一下白樱，白樱迷蒙地睁开眼，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这是在哪儿，以及为什么会在这儿。

        一切还要从那天夜里说起。

        四个人在柳园聊着幽灵船，不知不觉天色渐晚，安瑾灵得回去她的小院了。

        为了能在晚上随处走动，这些天安瑾宁都让安瑾灵老老实实回自己那儿呆着去。眼看着安瑾灵都快在柳园住习惯了，不太愿意回自己的院子，可她不敢违抗安瑾宁。明明都是一样的女子，说起来安瑾宁还是她的妹妹，比她小两岁，她却很害怕她。

        不光是害怕，还有愧疚。她不愿意嫁给唐钰，想来安瑾宁也是不愿意的。人生的前十几年她没有资格过上大小姐的生活，世间承认的安家唯一的大小姐只有安瑾灵一人。

        而因为她的任性，妹妹连自己的身份都失去了，还在新婚之夜就被赶去了乡下。好不容易回来，唐钰又不见了，她一个人还不知道要怎么活。安家是可以养着她，可她定然不愿意。

        安瑾灵会这么想，都是被柳如许洗脑的后果。

        她第一次跪在那儿跟自己忏悔的时候，安瑾宁就不停地冲柳如许翻白眼，心说你这都给人灌输了些什么啊！奈何那人迅速躲了出去，还关上了门，让她一个人好好接受安瑾灵的道歉。

        姐妹之间，就凑合着相逢一笑泯恩仇了。反正现在的安瑾宁已经不是以前的安瑾宁了，就算是接受道歉，也只是替人接受。至于原来的那位，可能已经轮回转世了吧。

        安瑾宁要她回去，安瑾灵自然听话。

        半个时辰之后，她又回来了。手上捏着什么，还有细小的划伤，表情惊慌，一见到安瑾宁就急急地扑过来。确实是扑过来，她走得太快被自己的裙子绊了一跤，安瑾宁接住了她，让她摔在自己怀里。

        安瑾灵手中是一个箭头，只有头没有尾，应该是什么人用力甩过来的。

        安瑾灵说她本来在屋里坐着，这东西突然破窗而入，直接擦着她的脸就飞过来了。她伸手一档，划伤了手。

        她担心是阿彦回来想要杀她，连忙跑过来找安瑾宁帮忙。

        安瑾宁用手掂量那箭头，安抚安瑾灵：“他要杀你早在三年前就动手了，当时没杀你，现在也不会。”

        “那万一，万一是我现在没有用处了呢？”自从上次让她去接触唐钰之后，阿彦就再没露过面。本来说好给她母亲送药，却消失得无影无踪。若不是有柳如许的帮忙，她母亲可能已经死了。这种种迹象都让她觉得，自己已经成为了一名弃子。和阿彦在异国他乡生活那几年，她见识了不少从前根本想象不到的事情。弃子的命运会如何，她是清楚的。

        安瑾宁把人从自己怀里拉出来，扶她站好，正视着她道：“只要安岳还没倒，你总是有价值的。”

        “他是咱们的父亲。”安瑾灵小声纠正妹妹这种直呼父亲姓名的行为。

        “嗯，对。”安瑾宁敷衍地承认自己在称呼上是有点问题。她现在的注意力在箭头上，她发现那箭头似乎是可以打开的。

        找了半天没找到机关，她管柳如许要了一个铁片，直接从缝隙塞进去，把箭头撬开了。

        里面有一张纸条，上面是一串数字。柳如许和安瑾灵都很默契地转头不看她，安瑾宁的神秘在她们眼中已经成了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安瑾宁快速回忆密码本上对应的文字，这几个数字能解读出的内容是——“三日后，城东码头，上船。”

        把时间地点记下，安瑾宁就着烛火把纸条烧了个干净，柳如许又把灰烬扫走，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如果不是安瑾灵仍旧一副惶惶不安的模样。

        看安瑾灵这样子，安瑾宁觉得不抓到阿彦她是怎么都放心不下来了。安瑾宁决定不去管她。她不能保护这姑娘一辈子，她没这个义务也没这个好心。硬要说起来，她们两个是有一些仇怨的，但安瑾宁已经不是以前的安瑾宁了，那些仇怨也都随着真正的安瑾宁死亡而消散了。

        于是现在的安瑾宁更关心的是：“你说有一条密道通往城外，你走过吗？”

        安瑾灵躲在柳如许身后，好像这样能给她安全感：“走，走过一次。”

        “出口在哪儿？”安瑾宁问。

        “城东，一片密林深处。”

        这个回答不出所料，既如此，安瑾宁便打定主意，她要去那密道查探一番。

        不光为了三日后出城方便，这家里可还有一个行踪成谜的家伙她没找到呢。尽管直觉告诉她，那人没有恶意，可能还会帮助她，她还是想揪出来看一看，那人到底是谁。

        她带着白樱，到达了安瑾灵所指示的地点，就是上次她把安瑾灵吓晕那堵墙再往左边走一点，墙角有个大水缸。把那水缸挪开，走进后面的树墙就进入了密道。

        但水缸平时里面装满了水，一般人挪不动。安瑾宁长期锻炼，力气能顶个普通男子，白樱也差不多，两人悄悄地把水缸里面的水一点点舀出来倒掉，等缸空了在搬开。

        然后安瑾宁把在柳园拿的圆形的水缸盖子放在上面，又在上面倒上水。

        这样水缸看起来还是满的，但下面是空的，单靠她和白樱也能搬得动。

        就费这一番事来看，这密道短时间内没有人用过，她能在这里找到目标的可能性很小了。

        穿过树丛，后面是一段向下的坡道，这个密道修缮得宽敞又坚固，并且墙上还带着没什么必要的装饰，雕刻着些简单的壁画。没什么规律，只是为了好看，符合安家财大气粗的风格。

        走了半个多时辰，安瑾宁感觉她们开始上坡了，又过了一会儿，果然在面前出现了一扇门。

        门是需要钥匙开启的，原本的钥匙只有一把，在安岳身上。以前安瑾灵替阿彦办事的时候，曾将钥匙偷出来过。阿彦配了一把，她也偷偷配了一把藏在一个花瓶里，安瑾宁拿着的就是从花瓶里掏出来的。

        从门内出来，是一个山洞，黑漆漆的，看不清楚外面，两人又继续往外走了半刻钟，终于来到了城东密林。

        今夜是个晴天，缺了一角的月亮挂在天上，远处闪着几颗黯淡的星。

        确认了路线，安瑾宁欲返回，却听近旁有棵树传来树枝折断声。

        她将白樱护在身后，警惕着靠近：“谁？”

        “姐姐，是我。”人影落在安瑾宁面前，一身黑衣，双手举起以示友好。是小七。

        安瑾宁：“那字条是你送的？”以小七的轻功，的确可以在不被任何人发现的前提下，把东西送进安家。只可惜他找错了人，吓到了安瑾灵。

        “是。”

        “送错人了。”

        小七一愣，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我听说姐姐就住那个小院呀？”

        安瑾宁不想解释，转移了话题：“接头时间不是三日后吗？”

        小七顺着答：“我就是闲来无事，刚好今夜不用我值班，想先过来看看，没想到姐姐也来了。”

        “有什么安排？”

        “三日后，会有一艘货船从城东码头离港，上面的意思，是让姐姐登上那艘船。”小七手指遥遥指着远处，本意是想把那船指给安瑾宁看，可惜这密林树木掩映，根本望不出去几米。

        “然后呢？”这不是安瑾宁第一次接任务，直觉告诉她这次会很麻烦，所以她多问了一句。

        小七咧嘴笑，露出一口小白牙：“然后就不是我这个级别能知道的了。”

        安瑾宁垂目，组织的习惯，是每个人都只掌握一部分信息，这样能有效杜绝被叛徒出卖的风险。

        等再抬起头，她的目光坚定：“好。三日后你不用再过来了，免得惹人怀疑。”安瑾宁始终觉得，做这种事还是要小心为上，因为你身上担负的不仅仅是自己的性命，还有与你接触的人。

        小七知道这是在提点自己，连连点头，然后他问了上次没来得及问的：“姐姐，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就是，你知道的。”

        “木槿。”安瑾宁带着白樱重新回了山洞。

        安瑾宁走远了，小七越琢磨这个名字越不对。

        组织里，以花为名的几乎都是药师，偶尔是有会功夫的药师，也就是个勉强自保的能力。且他们主要都是在草药田里工作，很少会被外派出任务。

        下次见面问问师父吧。

        白樱已经彻底清醒了。

        她们俩是昨夜子时上的船，整个码头只有两艘船要出远门，一艘就是她们现在所在的这艘大型官船，还有一艘是货船，无论是规模还是装潢都差了不是一星半点，是去南方搬运今岁新贡的布匹的。

        安瑾宁半点没犹豫，趁着黑夜值守的人都睡了，带着白樱摸进了官船的厨房，在他们堆放食材的仓库躲了起来。

        外面的人声渐渐散去，应该是厨子们取了食材去准备了，安瑾宁和白樱趁着这个空档偷偷溜出来，一路避免撞见其他人，就这么一路小心到了甲板上。

        这会儿差不多中午了，太阳高悬在头顶，水面平稳，微风徐徐吹在脸上，在仓库里闷了五个时辰的安瑾宁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正待吐出，被一道声音打断了，差点没倒过气来，连连咳嗽。

        那人喊了她的名字。

        “安瑾宁。”

        总算调匀了呼吸，安瑾宁讪笑着，四肢僵硬地挪过去，喊了一声：“南大人。”

        南明脸上不辨喜怒，转头看了一眼船上高起的二层楼阁，周海易应该还在睡着。

        他放低了声音：“你可以喊我表字，泊明。”

        “啊？”安瑾宁有点懵。就她的了解，在这个时代，应该是亲近的朋友之间才会叫表字的吧？她和南明什么时候很亲近了？别说是她跟南明了，就是唐钰，她也从未称呼过表字啊！她一个现代人，总觉得表字叫着就像小名，太亲密了。

        小机灵鬼白樱跟着插话：“不如叫南大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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