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柳如许

安瑾宁把晕倒的人拖到墙角更昏暗的地方，然后直起身冲着她刚才让白樱守门的方向轻声说了句：“出来吧。”

        因为担心会惊动其他人，她声音不大。同时也因为她相信，这个人能清楚地听到她说了什么。

        话音刚落，梧桐苑花园外面，一个女子借着月色脚步款款，薄纱半掩着面庞，从拱门那边走了过来。

        待看清了来人，安瑾宁颇为意外：“是你？”

        来人一步步向她靠近，在距她三四米之外停下来，媚笑着问道：“我挡着脸你都认出我来啦？”

        安瑾宁：“就你这双眼睛，我想不认出来都难，柳姨娘。”

        柳如许爽快地揭了面纱，安瑾宁看到她白皙的面庞上长了一颗黄豆般大小的红点。原来她不是为了隐瞒身份，更是为了遮丑才挡住脸的。给安瑾宁看清了自己的脸，她又把面纱戴了回去。

        “你怎么在这里？”安瑾宁面对柳如许很警觉，她试图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后面晕倒的人。她本意没有想对安瑾灵怎么样，但既然她们打了照面，就不可能再放她回去了。不光是为了自己需要在安宅用她的身份占据一席之地，她还想问问安瑾灵，从她这里得到一些信息，比如她在唐钰之死中，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

        冲着这些打算，她不希望在这里跟柳如许发生什么争执。可眼见着柳如许越走越近，应该是已经发现了她身后的人，怕是不可能简单打发掉了。

        柳如许忽然移动身形，瞬息间凑近了看被安瑾宁扔地上那人：“是我孤陋寡闻了。我倒是不知道我们家大小姐还是双胞胎呢！”

        说着她就把手伸了过去，安瑾宁条件反射出手阻止，两人过了几招，都没有出全力，谁也没占到便宜。确认了对方没有伤害自己的意图，安瑾宁收手，柳如许也退到了两步开外，以示自己没有威胁。

        “没想到我们安宅的大小姐，不是草包一个，还有两下子。”柳如许不再笑，她收了笑意之后，声线有些低沉，全没了先前那些娇俏。

        来到梧桐苑前，安瑾宁听白樱讲到柳如许从柳树上翻身而下，又是当庭舞剑，便猜到这位姨娘是有些功夫的。只是她没想到，自己的一番试探竟没能探出她的深浅，可见她的功夫，未必在自己之下。

        “你真是我家的姨娘？”

        柳如许掸了掸衣衫上粘的灰，复又拿起了腔调：“是不是你家的未必，姨娘的身份却是不作假的。”

        安瑾宁猛然想起刚才在门口望风的白樱，柳如许过来的方向虽不会直接路过那里，但从白樱的角度是可以在自己之前看到她的。既然白樱没有给她信号，她不得不怀疑，她可能遭遇了什么不测。

        “白樱呢？”安瑾宁问的时候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同时悄悄把一直藏在袖中的匕首慢慢退至手腕处。只要柳如许发难，她能第一时间亮出兵刃并出招。

        “梧桐苑的下人干活就知道躲懒，这后院竟积了这么多灰。”柳如许正在打理她的长裙，听到安瑾宁的话，停了手上动作，抬头笑道，“你放轻松，她就是睡着了。我犯不着跟小丫头过不去。”

        她的话没能缓解安瑾宁紧张的情绪。安瑾宁注意到这院子里其实干净得很，柳如许拍打的根本不是在这里粘上的粉末，她提高了警惕：“那你是，要跟我过不去了？”

        “还是要看你来这里，是图什么了。”

        柳如许上前一步，安瑾宁下意识想往后退，可她身后是躺在地上的安瑾灵，她差点一脚踩人身上。

        安瑾宁定了定神，她跟自己说不要慌，她是见过大场面的，就算是在这里一对一，她不见得就会输。而且眼下的形势，还不至于要动手。

        反正她的秘密已经被柳如许看破，针锋相对不如用这来买个消停，只要她不来给自己添乱，井水不犯河水，她们可以在这偌大的安家两相安好。

        “我的脸你也看到了，我和她长得一样，”安瑾宁指着地上的人，“我来这儿就是想知道，我到底是谁。”这确实也是她来安家的目的之一，不算说谎。

        柳如许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她不光是在笑，甚至笑弯了腰：“何至于那么麻烦，你明儿来柳园找我，我告诉你不就得了。”

        安瑾宁几乎是迫不及待：“你知道？”

        柳如许却卖了个关子：“你明天来就是了。”

        安瑾宁清楚，明白这一趟是躲不掉了。

        “好了，我说完了，该你了。”

        “我就是想找个地方安身。”柳如许很诚恳，她用那种低沉的声线说话的时候，通常很容易让人信服。

        可惜安瑾宁满脸的不信：“以你的姿色和身手，不需要靠安家来庇护。”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这世道，甭管你是做什么的，都是背靠大树好乘凉呢。”她凑到安瑾宁耳边，小声说，“说不定，咱们还能合作呢。”她这句话透露出了很多信息，比如她在这里确实有不可告人的目的，还比如她知道，安瑾宁并不只是想要调查自己的身份那么简单，否则她明天把身份告诉她，还有什么需要合作的呢？

        呼吸的热气喷在安瑾宁的侧脸，一种奇怪的诱惑混杂着十足的危险的气息让她猛地站直了身子，冷声道：“谋财害命的事，我不做。”

        “杀过人的味道，我知道。”柳如许吸了吸鼻子，“这里有这种味道。”她的视线围着三人画了个圆，并没有点出谁在散发着那种味道。

        安瑾宁呆立在原地，她不太想承认自己的手上沾过血，但她得承认，柳如许看的没错。

        这个深不可测的女人让安瑾宁不想再与她多呆一秒钟，于是她蹲下来，将安瑾灵背起，刚走到小院的门就犯了愁。

        白樱躺在那，面色尚可，呼吸平稳。问题是她一个人一趟搬不走她们两个人，她既不能把安瑾灵扔下，也不想让白樱躺在这儿。

        柳如许两手空空说着风凉话：“扔那儿算了。”她指的是安瑾灵。

        安瑾宁坚定道：“不成。”

        柳如许仿佛刚才意识到：“对哦，你还得在府里混呢，她一出现不就露馅了嘛。”她的手已经绕过了白樱的腋下，眼看着就要把人抱起来了，这时候才问，“要我帮忙吗？”

        安瑾宁倒是想拒绝，但她没有选择。见她没开口，柳如许就当她同意了，抱起了白樱，前面带路。安瑾宁跟着她，绕到了另一边，走上了一条从未踏足的小路。

        这条小路七扭八拐，有些地方都不能称之为路。柳如许途径那些花草时特意轻点了脚尖，安瑾宁猜她应该不是对花草有怜惜之情，她就是怕有人发现她在这里趟出了一条路。

        安瑾宁只好跟着她飘在那些花花草草上，边飘边想，若不是刚才露了功夫，恐怕柳如许还不放心带她走这里呢。

        走过没有人的花园，安瑾宁回头望了一眼。

        她总觉得自己脚下踩着的那些花枝偏硬，便用脚拨弄了一下最后踩上的地方，发现那里有用来护着茎秆的粗树枝。

        看来这位柳姨娘，没少在这园子里逛。

        “安府的大花圃，秋姐姐指点人照顾的，好看吗？”看见安瑾宁停下，柳如许以为她是想看花，就解释了一嘴。

        “好看。”安瑾宁心不在焉地应道。实际上她心里想的是：这黑灯瞎火的，连个颜色都看不清，怎么看得出好不好看。

        出了那大片花圃左拐，就是安瑾宁那小院的侧面。从那里进去有一个堆放杂物的房间，她先把安瑾灵捆好了嘴塞上扔进去，再找了些稻草把她挡住，然后翻出院墙，扶着白樱从正门进院。

        进院之前她瞧见了远处望着她的柳如许。

        柳如许冲她扬了扬下巴，嘴角露出得意的笑，转身没入了黑暗。

        巧儿赶紧迎上前，从安瑾宁怀里接过白樱，她和芯儿两人搀扶着白樱往屋里走。

        “白樱姐姐这是怎么了？”巧儿担忧地问。

        “她这是老毛病了，没事，躺一会儿就好了。”安瑾宁顺口胡诌。

        等那两姐妹退出房去，安瑾宁从她藏起来的包袱中翻出一个瓷瓶，放在白樱鼻子下面让她闻一闻，白樱几乎是立刻就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

        白樱茫然看着安瑾宁：“我这是，怎么了？”

        “一不小心着了道，还困吗？”

        白樱摇头。安瑾宁递过来的可是一种由多种刺激性气味的东西混合熬制而成的提神醒脑佳品，那味道正常人闻了想呕吐，却很适合解各种迷幻类的毒药。

        “这府里有咱们的人？”

        “不是咱们的人，以后在府里行事，小心为上。”

        白樱暗暗点头，然后她想起她昏睡之前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她问：“小姐今晚有什么发现吗？”

        这是今晚安瑾宁最大的收获，提起来她有点跃跃欲试：“我抓到安瑾灵了，正等着你醒了，咱们一起去看看。”

        白樱跟着安瑾宁从后门出来，来到了杂物房，拨开覆着的稻草，用同样的方法叫醒了安瑾灵。

        那张跟身边的大小姐一模一样的脸，让白樱忍不住上手去摸摸是不是做了什么伪装。等她确定那就是人原本的面皮，她的目光在两位大小姐之间游走。

        怕是到了这会儿，白樱才真的相信，自己的一直以来侍奉的这位小姐，并不是安瑾灵。她此前就只当是大小姐给自己编造了一个身份，没成想，她以为是编造的，其实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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