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讣告

已经成为安瑾宁的顾安安斜倚在马车中，车内几乎垫满了软垫，部分软垫中还添加了安神的香料，不管沿途如何颠簸，都不会吵醒她的美梦。

        梦境虽没终是幻，顾安安睡够了，便睁开了眼。

        车厢里除了顾安安，还有那个一直跟着她的小丫鬟，白樱。

        白樱的身形要比两人第一次见面时清减了些，小脸渐渐脱离了稚气，美人坯子的模样已经显露，不过她不爱打扮，走在人群中也不那么惹眼。小姑娘虽然长了几岁，人倒是依旧单纯，也十分听话，把她带在身边，顾安安还是放心的。

        白樱这会儿正把帘子掀起一角，偷偷打量外面的风景，没注意到顾安安已经醒过来了。

        “白樱。”顾安安喊她。

        白樱倏地松了手，帘子垂落。她像一个犯了错被大人发现的孩子，低着头不敢看顾安安：“小姐，你醒啦？”

        “嗯，”顾安安没追究白樱的小动作，“咱们到哪儿了？”

        “再有半个时辰就到了，大小姐。”

        顾安安：“进了京之后，你叫我夫人吧。”顾安安想着，虽然她跟唐钰并没发生过什么，但当年那场婚事京城知道的人不少。在他人眼中，自己就是唐钰的妻子，叫夫人不会让人觉得奇怪。为此她今天早上醒来还特意让白樱给她挽了一个已婚妇人的发髻。

        对于大小姐的要求，白樱心里是有些奇怪的，但她向来搞不懂小姐在想什么，就只满口答应下来：“好。”

        在白樱眼中，大小姐当了一年半的安瑾灵。后来大小姐花了小半年的时间，跟她解释她是安家的另一位小姐，名叫安瑾宁。

        白樱表示：“反正您肯定是安家小姐，甭管是大小姐还是二小姐，我都是伺候您的。”

        大小姐扶额：“再过一段时间，咱们就要回京了。到了那边之后，你还继续当我是安瑾灵吧。”

        “没问题大小姐，我肯定不露馅！”白樱拍着胸脯跟她保证。

        马车晃晃悠悠地行驶着，晃得顾安安有些晕。交代完那两句话，她又重新合起了眼。

        此时距离顾安安在片场失去意识，莫名来到安家嫁给唐钰，已经过去了三年。

        三年前的那个新婚之夜，唐钰点破了她的身份，将她“赶”了出去。

        乍一听是挺没人性的，顾安安抽空偷瞄了镜子中摘了□□之后，主人真正的长相，颇让她意外的是，这张脸跟那张面具几乎没什么分别。

        这□□戴的，可真是多此一举。

        她还没来得及感叹，唐钰已经将那蓝色的包袱打开了。

        包袱里有足够的盘缠，一封信，一幅画和一份地图。顾安安点着那些银票和银两，她还不太知道这些值多少钱，但想必应该是不少的。唐钰穷书生的形象在她脑海中刚刚形成，骤然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顾安安有点不敢动。

        她把包袱往唐钰那边推了推，质问他：“你真要让我离开？现在？”

        唐钰拿过包袱又重新整理好，言辞恳切：“帮个忙，你不会拒绝吧？”

        顾安安心中感慨，这人不但长得好，连演技也不俗。这会儿已然没有刚才想要加害她的凌厉狠辣，而是满眼真诚，看得她差点就答应了。

        幸好她别过脸之后，无意间瞄到了窗外的夜色，才想起了个借口：“咱们这儿，不宵禁吗？”

        “宵禁，所以才安全。”唐钰突然竖起耳朵听了听周围的动静，确认没有人在偷听，才低声对顾安安说道，“院内有一个通道，直通城外，我带你走。出了城，有一辆马车在等，你直接上车，它会带你去该去的地方。”

        眼见着对方是铁了心要让她赶紧离开，顾安安也没有自信她能在唐钰手下占到便宜，决定顺了他的意：“想让我帮忙，也不是不行。”顾安安眼睛一转，“至少你得告诉我，是让我做什么吧？”

        唐钰没再卖关子，他拿起那包袱中最上面那幅画展开。那画中是一个女子，容貌不算上等，只是平平之姿。

        “她是白梨，安瑾灵的丫鬟。”

        这点白樱已经跟顾安安说过了，她没出声，等着唐钰继续说。

        “她失踪了，我和她有约定，所以我觉得她很可能是被人害了。如果你见到她，或者是有打听到她的消息，还麻烦你告诉我。”唐钰脸上的神色不甚明朗。你说他是漫不经心也可，说他是心有焦虑也可。他的话说得很急，像是对寻人迫不及待似的，但他的表情动作中并没有一点对这位失踪女子的担忧，让人看不出到底是个什么路数。

        顾安安是个演员，她自认对别人的观察算是细致，却也没能看出唐钰在打什么算盘。他是真的想拜托自己帮这个忙，还是只是找个由头把自己撵出去呢？

        她上下打量着唐钰，竟没能从他身上找到什么破绽。最后她放弃了，拽过那已经打好了结的布包，大义凛然道：“走吧。”

        顾安安走出两步将至大门，却发现唐钰还坐在原地没动。她狐疑地转回身，眼中都是在询问唐钰怎么不走？

        唐钰的眼睛在她身上上下打量：“你就穿这身？”

        “不行吗？我觉得挺好看的啊？”顾安安低头看自己那身大红的喜服，不得不说，这安家条件是不错，这是她穿过最精致的喜服了，虽然是有点不方便，但让她脱下来，还真有点舍不得。

        犹豫间，唐钰已经把一件浅紫色的衣裙拿在手中递了过来：“你换这件吧。”

        顾安安低头看那件女式衣衫，口中的话随脑中想法一道冒了出来：“你这屋子里，住过别的女人？”

        唐钰轻咳一声：“你想多了。”

        屋子里能换衣服的地方只有屏风后面，顾安安抱着衣服去换。

        这套衣服的材质要比她以为的好很多，甚至不逊于刚脱下来的那身。贴身的布料是锦缎的，光滑细腻，轻柔舒适。而外面的长褂则是比较简单的纱料，浅紫色的轻纱遮掩了锦缎的光泽，让这件衣服看起来不那么华贵。

        若说之前顾安安还满心埋怨这人竟大半夜想撵她出去，让她流落街头，这会儿她心中所想已经全然变了。拿了人家这么贵重的衣服就走，顾安安心里又有些过意不去：“我要是走了，若有人问起你新婚妻子去哪儿了，你怎么办？”

        唐钰搬出早已准备好的说辞：“好说，就说我母亲病重，她去老家照顾了。”

        他回答得太快了，顾安安等不及整理好衣服，从屏风后跑出来站到他面前问：“你一早就这么想好了？”

        唐钰的眼睛只在对面人身上打了一眼，就别开了视线，伸手指着对方的腰间；“腰带。”

        “哦，这个，”顾安安潦草又缠了一圈，打了个死结，又觉得不太对，彻底拆开了，嘟嘟囔囔，“我不会弄。”

        唐钰以为她只是谦虚，再怎么不会也该系个差不多了，就转回了头。

        与此同时，他的手上多了一截腰带，面前的人笑嘻嘻地跟他说：“你帮我系。”

        这会儿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除了他也没人能帮忙。他硬着头皮低头系腰带，女子的腰身触感过于柔软，撩拨得他心弦直颤，再加上不断闯入鼻息之间的香气，让唐钰不敢再看这小姑娘一眼。

        其实安瑾灵长得就很好看，安瑾宁跟她的容貌相似度很高，又比她俏皮灵动，唐钰怎么可能不心动。但他这心动来得真不是时候。

        系好腰带，唐钰紧走了几步离小姑娘远一些，打开了房间的门。凉风吹得他冷静了下来，他挪开院子角落的一口大缸，掀起一块跟地皮同色的木板，就要下去。

        “我还有个丫鬟。”顾安安突然开口。

        唐钰停下了动作：“你想带她一起走？”

        “你想把她留下？”顾安安冲过来就差指着唐钰的鼻子骂了，“她才多大啊！你个禽兽！”

        唐钰不知道这姑娘脑子是怎么长的，叹了口气伸手一指厢房：“你自己去喊她。”

        白樱从被喊醒到跟着顾安安上了马车，都处于半梦半醒之间。晚饭的时候唐钰给她下了药，这会儿能被叫醒已经是个奇迹了，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马车外面，顾安安跟唐钰告别：“你放心，我演技不错，会好好扮演安瑾灵的。”这话顾安安说的有点心虚，但为了让人安心，她不介意此刻打肿脸充胖子。

        “我相信你。”

        三年后以安瑾灵的身份重新踏足京城，顾安安听说唐钰已经高中，还担任了大理寺卿，已然是出人头地了。

        她带着白樱先找了间酒楼吃饭，才刚一坐下，就被一群衙差打扮的人团团围住了。

        顾安安没去看那群人，手上斟茶的动作半点都没抖：“你们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领头的那位答：“知道，安家小姐，唐家媳妇，安瑾灵。”

        顾安安腹诽：屁的安瑾灵，那害人精早就不知道哪儿去了。但是前两个身份倒是没错。听说唐钰已经坐到了大理寺卿的位置，这帮人竟然还敢抓他名义上的妻子，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就是唐钰卷入了什么官场争斗。

        “知道我是唐家的人，还这么对我？”顾安安这才怒目扫视了一圈，除了那位领头的，其余人都不自觉收了声势。

        回答她的只有四个字，却让她拿不住手中的杯子。

        “唐钰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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