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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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沉吟了一会儿说:“郁篱,我的建议与你的高中同学林涎的建议一样。何友明自然有法律制裁,你需要的是重新生活,而不是一直沉溺在过去。”
郁篱的眼眸深不见底,整个人都处于灰色地带,隔绝了一切,静静地望着冰冷而陌生的世界。
沈清叹口气,郁篱虽然跟他说了,但是态度完全不像是来寻求治疗,反而是找不到人倾诉心里的未解之谜才来的。
他很茫然,甚至死寂。
真正的郁篱还停留在十几岁的年纪。
那个发生巨大漩涡足以改变他一生的时间段。
“郁篱,你愿意更详细的告诉我一些关于你真实状态的情况吗?”沈清问。
“该吃饭了,沈医生,不耽误你的时间,再见。”郁篱站起来告辞。
沈清没有阻拦他,只是开始思考现阶段的郁篱处于什么状态。
郁篱回到了「无尽」,在院子里坐了一会儿,他一开始想的是找到小兔子,看看小兔子能不能跟他想的一样,有点诧异,亲吻的时候,他仍然反胃恶心。
在戒断所的记忆刻在骨子里。
一亲密接触就会产生连锁反应。
真是一个令人不愉快的事实。
郁篱动了动被冷风洗刷到僵硬的手指,站起身来离开了「无尽」,拐进老柳树侧面的巷子里,掏出钥匙打开大门。
越过空荡荡的一楼,从楼梯走到二楼。
郁篱停在中间的那间房,驻足了半个小时才走向右边的房间。他握着门把轻轻拧动。
郁篱按开灯,刺眼的白织灯洒满所有阴暗的角落。房间里没有暖气,冰冷的空气在流动,在中间的位置有一个凸起的石墩子,像是一个老师的讲台,四周围绕着铁艺椅子,形成一个巨大的圆形,圈成一个极其压抑的状态。
郁篱走进去,站在石墩子上,眼神一望无际的安静,此刻,他仿佛处于时间停止的地带。
无数只黑色的蝶翼落下,铺洒在灰色的水泥地上。
白织灯瓦数极大,照的人眼发昏。
郁篱匍匐在地上,肩胛骨不停的抖动,黑色的薄衫下藏着哭泣的怪物,觥筹交错的线条里是一根一根金丝线,咬紧着四肢,翕张着尖齿獠牙。
下午四点半,郁篱从浴室里走出来,拨通了一个电话,“蒋叔,帮我追一下何友明,他出现了。”
挂了电话发送照片,郁篱从抽屉里找出车钥匙,走到猫耳巷外的停车场。
有一辆黑色的奥迪停在最里面。
郁篱走过去,停顿了一下,拉开车门。
到了王缪的学校门口还不到五点,就微微开启窗户点了一支烟,郁篱视线定焦在晃晃悠悠的梧桐树叶上。
五点十几分,兜里的手机震动,郁篱掏出来一看,是王缪。
他撩起眼皮往正前方瞧去,果然看到一个缩在米色棉服里,戴着口罩的团子,按了几下车笛。那一坨小团子惊讶的看过来,随即就加速移动。
王缪坐到副驾驶,扯开口罩,雀跃的望着郁篱。
“哥,我们晚上吃什么?”
郁篱掸了一下烟灰,“你想吃什么?”
“火锅吧?”王缪凑过去,“哥,我能吸一口吗?”
入鼻是烟气里夹杂着见缝插针的檀香味儿。
王缪不由得吸了几下,有些不喜欢,但越不过他对郁篱的热情,澈亮的眸子执拗的望着那一双心心念念多年的桃花眼,觉得怎么也看不够,看不厌。
郁篱单指推开他的额头,把烟盒与打火季扔过去。
“我不要,”王缪又塞过去,不满的说,“我要吸哥的那一支烟。”
郁篱侧过脸,目光定在王缪莹白的小脸上。
其实王缪从小到大都没怎么变过,就像是从一个缩小版原比例的放大。
“吸我这个?”郁篱微微靠近了一点,吐出一股烟雾,寥寥的拥挤飞起。
王缪忍住咳嗽,心跟着一颤,强装镇定,胡乱点点头,“嗯,吸哥的。”
郁篱微微勾唇,露出一抹浅淡的细微的笑。
王缪没错过这一幕,不由自主的睁大眼,震惊的望着郁篱,居然笑了?笑了?
车内的空间并不大,只需要在前进一步,他们的距离就会更加的贴近。一时之间,王缪不知道是烟太熏了还是檀香味太具有蛊惑感,只剩下躯体的反应,大脑完全宕机。
郁篱微凉的手指拂过眼前轻轻张开红润的唇瓣,按压几下,手感软软的,跟一块布丁似的柔嫩。
他吸了一口烟,在王缪不知不觉猛然的视线里亲上去渡过去。
不出所料,王缪下一瞬就用力推开他,涨红了眼框与脸颊,俯下脊背不停的咳嗽,眼角都溢出几滴泪,好一会儿才抬起来,可怜巴巴的瞪他一眼,控诉道:“哥,你欺负人!”
郁篱碾灭烟头,睨了他一眼,“不许吸烟。”
王缪哼了一声撇开头,刚刚一下子窜进来的尼古丁,刺激着神经,胸腔里都是弥漫的苦涩感。
郁篱觑了他一眼,捞起一缕搭在肩上的长发递过去。
王缪不明所以的接住。
“给你玩。”郁篱说。
“别以为这样我就不生气了。”王缪拽紧。
“那你还给我吧。”郁篱微微一收,发丝就从王缪的手心里逃走,想抓,但怕弄疼郁篱,只能板着小脸,伸手捉回来,“这个一撮是我的。”
郁篱没说话也没在收回长发,任由王缪握在手里把玩。
跟小时候一样。
只要是他的东西,王缪都会异常的爱惜。
火锅店人很多,声音嘈杂,服务员连转几个桌。
王缪一边涮羊肉卷,一边跟郁篱说话,“哥,周末我们去看电影好不好?”
郁篱没吃肉,只是吃了一些素菜,夹起一块毛肚涮了几秒放进王缪碗里,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好不好嘛?”王缪皱着小脸,放下筷子,伸长手勾住郁篱的衣袖。
郁篱这才出声,静静地看了他一眼,轻启唇:“过年的时候看。”
“为什么呀?”王缪不接的问。
“身体不太舒服。”郁篱说。
王缪想起之前郁篱的感冒,视线在单薄的衣衫上扫了几圈,“哥,你穿的太薄了,这都冬天了,过两天还要下雪,你是要冻死你自己吗?”
不等到郁篱回答,王缪摆在桌子上的手机就开始嗡嗡作响。
“是我妈。”王缪拿起来一看。
坐在他对面的郁篱平淡的眸子紧了一下,很快,王缪都没有发现不对劲,对着他笑了笑接听电话。
“喂,妈妈。”
秋期女士温柔的声音透过声筒传来。
“缪缪,家里的小机器人是不是坏了?你表哥跟我说停电了,现在还没来吗?”
王缪一顿,拿起杯子抿了一口酸梅汤,压低声音说:“我昨天晚上住在朋友家了,一会儿回去我看看。”
“你在外面?”
“嗯,我跟朋友在外面吃火锅。”
秋期女士立马不赞同的说:“你们可以回家吃,妈妈之前不是告诉过你,外面的东西不干净吗?我还是给李婶打个电话,让她每天去给你做饭吧,想吃什么,带朋友来家里吃都行。”
王缪悄悄看了一眼沉默涮菜的郁篱,抿紧了唇,垂着眼,小声说:“妈,不用了,我就吃这一顿。”
不想再听那边说了什么,王缪敷衍几句挂了电话,神情有点蔫巴。
郁篱夹起小白菜放到王缪的碗里,浅浅的问了一句:“怎么了?”
“哥,你回来了,我是不是就可以跟你住了?”王缪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小时候,你不是说去哪都会带着我吗?”
郁篱放下筷子,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你现在长大了。”
王缪不赞同的皱眉,“你都扔下我一次了,现在要拒绝我吗?”
郁篱给他添了杯酸梅汁,问:“那你父母怎么说。”
王缪一听他这意思就弯起嘴角,“我妈有多喜欢你我还不知道?小时候恨不得两家人把小孩换换。她听到我跟你一起肯定特别开心,怎么会不同意呢?”
刚刚没说跟郁篱在一起吃饭,是王缪不确定郁篱是否想见他的父母。毕竟他们过去这么多年了,多多少少有点变化。
当然,这个变化里,肯定跟他没关系。
郁篱没接话,只是催促他,“先吃饭,一会儿可能要下雨。”
回到家,王缪站在门口,目送郁篱离开,眉梢眼里都是笑意,在初冬的夜晚熠熠生辉,跟个小夜灯似的亮晶晶。
隋安是在十点多来的,熟练的开门,拉开冰箱找水。
王缪从阁楼上下来,正看见隋安按开了小机器人尾部的开关,听到声音,回头轻睨了他一眼,“你在家怎么不开灯啊?”
“不想开。”王缪说。
“你妈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隋安凝视着他。
“哦。”王缪垂着头。
隋安斜觑了四周,又伸手关掉小机器人,转身去院子里,搬了一箱啤酒走进来,推搡着王缪往楼上走。
“别苦个脸了,我一会儿跟表姨说下雨电断了,明天得找人来修。”隋安放下啤酒说。
王缪这才抬起头,笑了出来,浑身都松散开,捞出折叠小桌子,打开手机叫了两个鸭脖炸鸡的外卖。
“给我叫个草莓多多。”隋安挤到王缪身边,背靠在沙发上,仰起了头。
“叫了。”王缪放下手机。
没一会儿外卖就到了,一共来了三个外卖员,彼此看了看对了一下号码。
隋安拉开门接过外面,笑眯眯的说:“谢谢了啊。”
“应该的,麻烦一会儿给个五星好评。”
“放心。”
隋安锁好门,爬上楼。
王缪把外卖一个一个拆开,摆放在桌子上。
桌子不大,鸭脖鸭翅面筋炸鸡一摆酒满满当当的一桌子。
隋安起开啤酒上的拉环,喝了一口。
王缪歪头看了他一眼,敏锐的发现隋安情绪不太对,以往一定是话多还爱嚷嚷,今天有点意外的沉默。
“出什么事了吗?”他问。
“我想离开了,”隋安看向他,“王缪,你呢?”
王缪顿住,就这么看着隋安,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
“过完年吧,有个国外交换生的事儿,我申请了,不出意外应该可以,对方学校的实验与我的方向很符合。”隋安收回视线,喝了一口酒。
过了好一会儿,王缪才找到声音,讷讷地说:“挺好的呀。”
“你呢?”隋安低声问。
王缪搔搔后脑勺,斟酌了几下,凑到隋安的耳边说:“我找到郁篱了。”
隋安倏地看向他,“什么?”
“你怎么跟见鬼似的?”王缪笑出来,满眼的喜意,嗓音尾声仰起,“我终于找到他了,你应该还记得他吧?小时候咱们还在一起玩过。”
小时候放暑假,郁篱不止带过他一个小孩,还被迫夹带过隋安。
隋安的妈妈是他妈的远方表妹,隋安是他的远方表哥,两个人从小就认识,不知不觉就长大了,考上同一所大学,读一个专业。
大雨如期而至,加速了冷空气的流动。
“他,在哪?”隋安在酒过三巡后问。
王缪喝的脸颊潮红,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缓慢的颤抖几下睫毛,埋下头嘟囔着说:“我才不告诉你,你又要跟我抢哥哥。”
“……”
我抢你个大头鬼。
隋安闭上眼,接了一个电话,收拾好桌子,调好暖气,把迷迷糊糊的王缪塞进沙发上盖上毯子,就找了一把伞离开。
走下猫耳巷的石桥,不远处的树下停着一辆黑色的玛莎拉蒂。
等他坐上副驾驶,车辆消失在雨夜。
一道闪电划过,王缪迷迷瞪瞪的望着天花板,灯在他眼里发晃,微微侧头,看向被雨水冲刷的玻璃。
他坐起来,歪歪扭扭的找到拖鞋套上去。
扶着墙,王缪紧绷着脸,小心翼翼的下楼,避免一个不小心栽下去,在门口的鞋柜里捞出一个崭新的雨衣。
这是一件黄色的小黄鸭雨衣,隋安送的。
他艰难的给自己套上,凭借最后的意志力,找到手机,拿好钥匙,步伐晃悠的离开家,还不忘锁门。
豆大的雨滴落在脸上,砸的他看不清楚前路。
只能躲在一家屋檐下,王缪顿坐在台阶上,摸出手机给郁篱打电话。
“哥,你来接接我,我走不过去了。”
郁篱清冷的声音从听筒里挤出来,去掉了几丝冰凉,添加了一些温润。
“怎么了?”他问。
“我好像喝醉了,”王缪脑子发蒙,上眼皮与下眼皮疯狂打架,声音委屈极了:“哥,我好困,好冷,你快点来接我。”
听不清楚那边说了什么,王缪就茫然的看向前方。
不知道是过去了多久,他好像被什么人抱起来,周围弥漫着浓郁的檀香味,让王缪不由自主的伸手抱过去。
“哥…”
“别在扔下我一个人了。”
王缪遵循本能,寻找着熟悉的味道,哽咽着说:“哥,你能别拿水呲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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