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1 嬴纵,你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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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姐!你终于回来啦!”
伽南馆的正厅之中,沈苏姀稍作洗漱刚端了一杯热茶在手中便有一道雪白的影子风一样的从厅门之处扑了过来,原先大抵是要往她身上来的,可看着她手中端了杯茶才堪堪止住了势头,沈苏姀抬睫看过去,一月多不见,沈君心的个头长得愈发高了些。
沈君心初初看到沈苏姀的时候本是一脸的喜色,可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头忽然皱了起来,盯着沈苏姀语声凉凉问,“阿姐为何骗人?!还说你是去什么地方玩,却原来是去了漠北,你都不知我们有多担心,这么长时间连个消息也不往回送!”
沈君心本是绷着一股劲儿要使性子的,可看到沈苏姀这一月多不见的脸到底没忍住露了担心委屈,自己说了这一番话,沈苏姀却只无奈的看了他两眼便饮茶不语,沈君心等了等,沈苏姀仍是没有说话的意思,微微一叹,沈君心自己在心中自我安慰了一番,又上前了一步,殷殷打量着沈苏姀,语声透着欢喜,“阿姐,你既然今儿回来怎地不叫人报个信,我好去城外接你去,对了,怎生是你和香词一同回来的,去的时候不是还有好多人护着你们的?这些日子君临都在说你们在漠北出了事,可是吓死人了,你是奉皇命去的,若是回来的话应当会先有消息才是,怎地如此突然?”
沈苏姀这才放了抬睫,看着他的眸光温和了些,正欲说话,门口又闪进来一行人,却是香书身后跟着沈鸢芙和沈菀萝一同进了屋子,一看到沈鸢芙和沈菀萝一起过来,沈君心也转过了头去,扫了沈菀萝一眼,眼底闪出两分厌恶的表情来。
“侯爷,两位小姐来请安来了。”
香书入门便轻禀了一声,眸光落在沈菀萝身上的时候一时也有些复杂,待两位小姐进屋,香书便站在了门口,眉头微蹙有些怅然,适才自家侯爷忽然回来,她自然是又惊又喜,可一想到这厅里供奉着的懿旨便又没了笑意,正要对自家侯爷说道说道,沈苏姀却挥了挥手不听,眼下这两位小姐过来了,且不知自家侯爷做得什么打算。
“给侯爷请安。”
沈鸢芙和沈菀萝中规中矩的给沈苏姀行礼,沈苏姀端着茶盏勾了勾唇,“免礼。”
话音落定,两人便站了起来,沈苏姀继续低头喝茶,没有主动说话的打算,沈菀萝默默的站在沈鸢芙身旁,静谧的清秀面容之上木噔噔的一丝表情也无,倒是站在她身旁的沈鸢芙,一双大眼之中精光乱闪,看了看沈苏姀又看了看沈菀萝,轻声一笑开了口,“先前不知侯爷去了何处,后来知道侯爷竟是去了漠北,府中上下都担心的不得了,妹妹亦是整夜为侯爷抄经祈求上天保佑侯爷平安,眼下看着侯爷好好坐在这,心里头一块大石才落下了。”
她话说得好听,却不见沈苏姀有什么反应,微微一眯眸子便,明白沈苏姀眼下定是在生气,她笑意一深稍稍上前一步,试探的问道,“侯爷多日未归,从漠北到君临一路甚远,想必侯爷眼下还不知道咱们府中出了一件大喜事!”
话音落定,沈苏姀抬睫淡笑的看了她一眼,“什么喜事?你说说看。”
沈鸢芙被沈苏姀那从容的笑意看得背脊生出一股子凉意,早前那位辅国将军在府中养伤之时府中人便有许多传言,全府上下都以为洛阳候与这位辅国将军两情相悦,而后洛阳候不过是去了一趟漠北这位辅国将军便有了赐婚,且还是赐婚与洛阳候的妹妹,如此夺爱之仇只要是个人都无法忍耐,可眼下,沈鸢芙并未从沈苏姀面上看到一丝半点的不虞。
心中如此想着,沈鸢芙又觉得沈苏姀眼下必定是在忍耐,自己的相好被抢走,她做为一家之主做为洛阳候,若是哭天抢地必定没了风范,因此,这面上必定得一丝不漏,沈鸢芙面上稍有怔愣便又恢复了寻常,唇角一弯绘声绘色道,“侯爷您可不知道,本来谁也没想到会有赐婚这等事的,因为早前侯爷留辅国将军在府中养伤,阖府上下都以为您和……咳,可没想到五日之前却是有太后的赐婚懿旨送到了沈府,话说回来,咱们府中的女儿家能得太后赐婚本来定然是一件大喜事的,可若说起这赐婚的起因难免的叫人有些羞耻。”
听见沈鸢芙用上了“羞耻”二字,沈苏姀眉头微挑,那边厢垂眸站着的沈菀萝身子一颤,一双眸子垂的更低了些,一双手落在身侧,眼下不安的攥紧了自己的外衫,看起来有些畏怕又有些忿然,却只能生生压了下去,沈苏姀的目光不着痕迹从沈菀萝身上滑过,而后看向了沈鸢芙,有些疑惑道,“你适才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鸢芙见沈苏姀皱了眉当即眸光便是一亮,回头看了沈菀萝一眼冷笑道,“侯爷当是知道的,沈府的规矩也是在那里摆着的,若说嫁娶,咱们府中从来按长幼秩序,侯爷您现如今都尚未有婚约在身,又哪里轮得到七妹妹,且七妹妹和我眼下都甚少出门,更与辅国将军没什么交情,因而辅国将军也绝不会和七妹妹两情相悦,既是如此,这一桩赐婚当然是不寻常的,这不寻常,还要说正月初五那一场年宴说起,本来咱们府上没有侯爷在,不在那年宴受邀之内,可那次姑姑不知怎地想到了我和七妹妹,便将我二人接进了宫,我想着不过是去个年宴而已,却没想到,便是这场年宴,咱们府上的脸都被七妹妹丢尽了!”
说到这最后两句,沈鸢芙的语声堪堪变得甚是尖刻,一边说着一边又回头瞪了沈菀萝一眼,沈菀萝本就白皙的面色此刻在灯下看起来若鬼一般,身上的轻颤愈发明显,叫人看着觉得十分可怜,沈鸢芙看着沈菀萝却是一丝怜惜也无,一双眸子利的像刀子一般恨不能将沈菀萝刮了,深吸口气顿了顿,又回头定神道,“年宴之上,皇上大宴臣子,太后大宴后宫女眷和官家命妇,虽然都在锦绣殿,却是分了两处的,年宴最开始也没什么,可到了年宴中间的时候七妹妹却借着透风出了大宴之所,妹妹当时不曾想多便也未拦着她,谁知道七妹妹一去不回,等到大宴结束都不曾回来,妹妹当时还以为七妹妹是出了什么岔子,心焦不已,可谁知道,七妹妹不是出了什么岔子,她是爬上了辅国将军的床!”
“噔!”
沈鸢芙越说越激动,难堪的话语从她嘴里蹦出,连沈苏姀也蹙眉听不下去,将茶盏重重往身旁案几之上一放,一声脆响当即惊得沈鸢芙一抖,定了定神,她也知自己说的太过难听,轻咳了一声放低了声音道,“侯爷别嫌妹妹说话不好听,那一夜辅国将军重伤未愈,刚饮了酒便觉得不妥,皇上开恩赏辅国将军去锦绣殿的小厢房中休息,后来等宴会散去的时候,辅国将军家的下人去含辅国将军的时候,一打开门就看到……就看到七妹妹和辅国将军睡在那厢房中的榻上,那下人一声惊呼,把好多人都引了过来,虽然掩的快,可是那一夜在场的人都是人精,稍稍派个底下人打听一下便能知道当晚发生了什么。”
沈苏姀面上已没了笑意,只将目光淡淡落在沈菀萝身上,沈菀萝听着沈鸢芙的话早就面白如纸,此刻被沈苏姀没有温度的眼神一看,当即便跪了下去,虽然跪着,虽然不敢看沈苏姀的眼睛,可是那背脊却是执拗的挺着不曾弯下去。
沈鸢芙冷冷一笑,瞅着沈菀萝的模样摇头,“侯爷,咱们沈家素来重门风,发生了这样的事皇上虽然不曾过问,可太后心中必定是不喜的,开始本以为此事能瞒下去,可没想到不过两日君临之中就有些风声,最后想必是太后娘娘看在侯爷的面上,又因为辅国将军位高权重才来了这么一个赐婚,可谁不知道,辅国将军分明对您……”
“嗯?”
沈苏姀眸光冷冷的扫了沈鸢芙一眼,沈鸢芙被那凉意一扫当即不敢再说,嗫喏的垂了垂眸,沈苏姀转眸看向沈菀萝,“你跪下做什么?”
沈菀萝垂着眸子,闻言深深吸了口气才语声僵硬的开了口,“请侯爷降罪。”
沈苏姀唇角微抿,“你有什么罪?”
沈菀萝呼吸一滞咬了咬唇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一边的沈鸢芙阴测测补一句,“当然是勾引辅国将军之罪,若非用这等法子,七妹妹怎会攀上这样一门好亲,当时若非姑姑和华庭公主为你说了两句话,只怕太后娘娘便要将你当场处置了。”
“我、没、有!”
咬牙切齿的三个字从沈菀萝口中道出,沈鸢芙眉头一竖,沈苏姀却比她先开了口,淡声问她,“你没有做什么?”
沈菀萝背脊一僵,抬起头定定的看着沈苏姀,“我没有勾引辅国将军!”
清澈的眸子里浮着一层水汽,是又委屈又害怕的模样,沈苏姀抿了抿唇角,面色不甚好看,这边厢沈鸢芙瞄到她的表情眸光微亮,当即代替沈苏姀继续道,“你没有勾引辅国将军,那你为何睡在辅国将军的床上,那厢房距离我们的宴会之所有些距离,你又是如何走过去的,你要说你不小心乱闯了?呵,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睡在同一张床上,你敢说你没存着什么心思?那时辅国将军歇息的地方,难不成是他将你掳过去的?分明就是借机勾引想让攀上辅国将军,再者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辅国将军早就存了些小心思!”
沈鸢芙最开始问的时候沈菀萝的脸还是青白交加,可待最后一言落定,她分明煞白的面容竟然腾地一下浮起了两分熏红之色,看着沈苏姀的眼睛再也不敢直视,连忙低下了头去,可落在身前的手却更紧的攥了起来!
沈鸢芙冷笑一声,“侯爷,你可看到了,七妹妹如此分明是做贼心虚。”
沈苏姀见此挑了挑眉,眼底微光一闪心底已经有几分明白,虽然不曾经历当时之事,可听到沈鸢芙这些话她大概也能明白当夜发生了什么事,微微一叹,看着沈鸢芙道,“你且告诉本候,太后这一番赐婚你是愿意还是不愿意的?”
沈鸢芙一愣,沈君心蹙眉,沈菀萝缓缓地抬起了头来,满是迷茫和不可置信的看着沈苏姀,沈苏姀见几人表情如此不由生出了两分好笑的意味,沈鸢芙大抵是看出了沈苏姀眼底的善意,愣了愣却猛地伏身在地,“侯爷明鉴,菀萝无心冒犯辅国将军,亦无心嫁与辅国将军,侯爷在太后面前一言九鼎,请侯爷去求太后撤了这一道懿旨罢。”
沈苏姀挑了挑眉,沈鸢芙嗤笑了一声,“假惺惺。”
沈菀萝身子伏在地上抖了一抖,不动,沈苏姀抿了抿唇,而后才又淡淡的开了口,“懿旨已下自然不是那么好撤的,况且此事闹得满城风雨,你若此刻再没了这赐婚的婚约,一个名声不甚好的女子将来你要如何自处?”
微微一顿,沈苏姀想起什么似得问沈鸢芙,“外头怎么传的?”
沈鸢芙本是一心要职责沈菀萝,闻言面上却有两分诡异之色,顿了顿才道,“外头,外头传言是辅国将军酒后失德……咳……在宫宴之上欺负了沈家七小姐……”
沈鸢芙吞吞吐吐的说完,顿时看到沈苏姀先是一愣,而后眼底竟然闪过了两分哭笑不得之意,沈鸢芙眉头一簇,连忙补上一句,“不过宫里头的贵人们都能明白当夜发生之事。”
沈苏姀也不管沈鸢芙这话如何说,只又看着沈菀萝,沈菀萝默了默好似鼓足了勇气似得道,“当夜之事……菀萝已经认命,只是当夜菀萝并未和辅国将军发生什么有辱门风之事,还望侯爷明察,请侯爷进言太后撤了这赐婚懿旨罢,菀萝不怕将来不能自处。”
这一番话倒像是发自肺腑,沈苏姀看她说完了话就定在那地上不动的模样叹了口气,给香书一个眼色,香书立刻上前将沈菀萝扶了起来,沈菀萝愣愣的被拉起来,有些茫然的看着沈苏姀,沈苏姀百无聊奈的把玩着茶盏,看着沈菀萝道,“你既然知道自己没有做错什么,便也无需在我面前求我降罪,这懿旨来的十分突然,我本想着你若是实在不愿意嫁我便为你想些法子,眼下看来倒不是这般,既然如此,那这懿旨自当还是遵从的好。”
沈苏姀的目光虽淡,却好似能穿透人心,沈菀萝唇角几动似乎欲言又止,可面上却是又红了红,沈苏姀唇角便一弯,“辅国将军位高权重,正要你这样的门阀姑娘相配最好,你们从前虽然不甚相熟,可你有这份心,辅国将军那里……好似也不曾听说他对别家姑娘有意,既然如此,这桩婚事倒是极好的,过了年你也有十四了,太后既然要两家自己议个婚期,倒是越早越好些,这个就稍后与辅国将军商量一番再说吧。”
屋子里安静的落针可闻,默了默,沈鸢芙忽然开了口,涩然又透着两分尖刻,“侯爷您,您竟然就这般让七妹妹嫁给辅国将军了,七妹妹这般的行径……”
沈苏姀的眼神淡淡扫过来,沈鸢芙不知怎地便说不出接下来的话,沈苏姀勾了勾唇,“太后既然有此道懿旨,便说明她老人家十分看好这段姻缘,何况懿旨岂是你我能改的,这桩事虽然有些蹊跷,可你连自己妹妹的品性都不信了?或者,你不愿让自家妹妹嫁个好人家?”
沈鸢芙精致的面容抖了抖,沈苏姀不等她回答又看向沈菀萝,“等你成了将军夫人,流言蜚语自然都会散去,你且安心待嫁便可。”
沈苏姀徐徐将这一番话说完,沈鸢芙生生压着一股子不甘心,沈菀萝却是怔怔的望着沈苏姀目光复杂万分,沈苏姀扫了她们一眼,“好了,今日我乏了,都退下去吧,将这懿旨送去祠堂供着,顺便将这桩喜事告诉给老太君,其他的让杨嬷嬷掂量着办吧。”
沈苏姀一声落定便朝着内室走去,沈君心瞅了沈鸢芙和沈菀萝一眼跟在了沈苏姀身后,外头厅中沈鸢芙深吸两口气,对着沈菀萝冷哼一声当先走了出去,沈菀萝静静愣在当地一时忘了动,香书站在一旁看着不由提醒她一句,“七小姐,侯爷没有怪你,这婚事眼下便是定下了,您是要做将军夫人的人了,眼下先回去歇着吧。”
沈菀萝愣了愣,唇角几动也没说出一句话来,朝内室入口处看了一眼,脚步有些沉重的转身走了出去,内室之中,沈君心正疑惑的看着沈苏姀,“阿姐你当真就让沈菀萝嫁给辅国将军了?这桩事怎么看怎么有些诡异……”
沈苏姀正在看这一个多月之中送入府中的邸报,闻言唇角微抿,“不管怎么说沈菀萝也算是你姐姐,嫁到一户好人家也是好的,懿旨既然已下,没必要再去惹是生非。”
沈君心眉头微蹙,“可我瞧着辅国将军分明中意的是你!”
沈苏姀落在邸报之上的目光顿时落在了沈君心的身上,沈君心被她那凉凉的目光看得浑身一颤,他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眉头微蹙梗着脖子道,“我说的是事实,人家为你差点命都没了,转眼却莫名其妙的被赐婚与沈菀萝,我如果是辅国将军一定呕死了!”
沈苏姀的眸光便眯了眯,这边厢沈君心咧着嘴呵呵一笑,试探性的上前几步,眉头微蹙道,“总之也不管那沈菀萝有没有冒犯辅国将军了,不过这桩婚事你也不能只顾着沈菀萝,她是有那个心,我瞧着辅国将军应当不会对她怎么,啧,你这么做太不厚道。”
见沈君心那有些怕怕的样子,沈苏姀懒得理他,又将眸光落在了手中的邸报之上,这一月多来虽然君临城没发生什么大事,可是小小的波澜却是不断,比如百官请命让昭武帝立太子,又比如八殿下嬴策已经入了忠勇军,再比如忠亲王嬴珞已经在正月初九将侧妃傅凝迎入了王府,再比如,贵妃娘娘的立后大典已经定在了三月初十……
这些事情并非是突然出现的,因此沈苏姀也不觉得意外,可是即便是在这温暖如春的自家闺房之中,君临城之中的暗涌好似已经铺天盖地的朝她压了过来,申屠被抄家,除却大义灭亲的辅国将军之外,这个屹立不倒百多年的权阀终于成了过眼云烟,而此时,那个因为涉嫌陷害大皇子嬴铮的罪魁祸首申屠致正被关在天牢之中,一个权阀眨眼之间便没了,从苏阀到窦阀到申屠,沈苏姀无端的想到了孟南柯讲过的那个故事,不由在背脊上生出两分凉意。
“阿姐,我说的你听到没有,秦王遇刺了回府三日闭门谢客谁也不见……”
沈君心的声音落在耳边,猛地将沈苏姀震的回了神,眸光一转看向沈君心,眼底竟然没有意外之色,沈君心看着她这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无奈的一叹,“原来你早就知道了,说起来这阵子君临城里头热闹不少,百官都在请立太子了,其实有些什么好请的呢,只要贵妃立后之后,秦王不就是当仁不让的太子爷!”
沈苏姀闻言眉心一簇,并未言语,这边厢沈君心叹气的看了看沈苏姀,有些着恼的道,“你回来这么一会子,怎么一句话都不问我这一个月过的怎么样呢?”
沈苏姀闻言放下邸报,一笑,“那你过的怎么样?”
沈君心哀怨的看了沈苏姀一眼,眉头微蹙道,“原来有老太君管我,后来有你管我,本来你走了之后按理说我能自由点,可是姨娘又管我,她不准我随便出去,还说些神神叨叨的话,我这一个多月过的不知道多苦闷,你回来了就好了,带我出去玩玩!”
沈苏姀听到那神神叨叨的话眉头一挑,“姨娘说了什么神神叨叨的话?”
沈君心眸光微闪,“就……就说什么外面不太平之类的。”
瞧他那模样沈苏姀便知有异,不过眼下她也不打算多问,沈君心见她没有追问倒也松了口气,唇角微勾又回到了先前的那个问题,“你当真要沈菀萝嫁给辅国将军?”
沈苏姀眉心又蹙了起来,冷笑一声,“你一个小孩子管这么多做什么,眼下太后赐婚懿旨已下,便是辅国将军也只有遵从的份,这件赐婚之事虽然蹊跷,可必定与菀萝没什么关系,你往后莫要在我面前多说一句不该说的话,辅国将军是辅国将军,我是我!”
沈苏姀语气严厉,沈君心悻悻的摸了摸鼻子,沈苏姀懒得与他多言,“时辰不早,眼下回去歇着,明日一早来院子里练一套剑法与我瞧瞧,若是一丁点进步都没有,有你好受的!”
沈君心干笑了两声往外走,走至门口又顿下了步子,沈苏姀挑眉以为他又要再说什么,可沈君心不过转头看着她道,“夜里冷,阿姐多盖被子。”
沈苏姀一怔,这边厢沈君心已走了出去,回过神来,沈苏姀唇角不由得狭了两分无奈笑意,这边厢香词却是拿着个信笺走了进来,沈苏姀一看那信笺便知是孟南柯送来的,当即伸手接了过来,一看之下微微松了口气,却有些微的疑惑。
孟南柯信笺上说着一月以来君临城相安无事,可沈苏姀却觉得越是平静越是不寻常,香词站在一旁,看着默然的沈苏姀轻声开口一问,“主子,此番事情有些诡异,五日之前赐婚的懿旨就到了府中,可咱们在路上却没收到消息,王爷那边也未提起呢。”
沈苏姀垂眸苦笑,无端提起做什么,出自他的手他何必提起,那人早前在马车之中说的话难道是以为她此番必定会动怒么,可若是她动怒,他只怕比她更怒,这个人啊,心底暗自摇了摇头,沈苏姀放下邸报朝那床榻走去,“此事暂且如此吧,或许都是天意。”
许是连日来都与嬴纵同塌而眠,今日忽然恢复了一个人睡沈苏姀颇有几分不习惯,辗转反侧半晌才勉强入了睡,然而入了睡却又是各样光怪陆离的梦,零零碎碎的叫她应接不暇,却根本看都看不清楚,纷乱的画面涌入脑海,本就疲累的神思当真没有半点歇下来的,到了后半夜,身上已经发起凉来,更觉得脑袋昏昏沉沉好似被人塞了铅块一般难受!
浑浑噩噩的过了一晚上,第一天一大早沈苏姀便醒了过来,醒来之时只觉得身上一阵冷过一阵的,沈苏姀立刻就反应过来自己只怕有些受寒,这一路上都是由嬴纵照顾,只自己睡了一晚上便受了寒?!沈苏姀自己想想也觉得有些哭笑不得,想到嬴纵,又不禁想他昨夜是什么时辰睡下的,他大抵以为她风风火火的去找他,呵,叫他等一晚上也好!
誰让他花花心思那般多!
沈苏姀躺了一阵,外头香书的脚步声已经走了进来,沈苏姀便掀帘下了地,脚步略有些虚软,沈苏姀定了定神,料想着当没那么严重,便也未对香书提起,穿衣打扮之后,沈君心提着剑到了小院之内,沈苏姀赶着进宫去见嬴华庭,随意看了几眼便出了府门,沈君心一脸苦相,却又奈何不得,只好眼睁睁看她上了马车朝宫门方向去。
顺着圣德大道一路朝天圣门慢行,时间虽然尚早可大街之上已经人来人往十分热闹,天气已经没有年前严寒,君临城正在慢慢地恢复鼎盛的生机,马车一路至天圣门之前,守门的禁卫军看到来的马车挂着沈府的牌子本就意外,待沈苏姀递上自己的腰牌之事众人更是愣在了当场,洛阳候奉命离开君临的事情举国皆知,可怎地就回来了……
沈苏姀将诸人的意外看在眼里,可她知道,这些守门的小兵们见到她意外,宫里的主子们见到她必定不会意外,她既然已经回了君临,那谢无咎和何冲必定也被放了出来,一旦得知她人已经走了,定然要往君临送消息的。
沈苏姀自内仪门处下马车,想了想还是当先往漪兰殿去,漪兰殿是从前嬴华庭尚未离开君临之后的住所,再回来君临之后暂住在了贤妃那处,后来贤妃自请出宫,她便又搬回了漪兰殿,按道理说沈苏姀应当先去太后处请安,不过她携了嬴华庭一道去自然也是可以的。
沈苏姀今日内里着一身湖蓝色宫装,外面仍是系着一件雪狐斗篷,独自一人走在宫中,免不得要遇上些宫女,偶尔一两个认识她的看到她都有几分意外,沈苏姀咳嗽了两声,施施然至漪兰殿之前,侍卫刚进去通报里头就飞奔而出一道紫貂加深的明丽身影!
“你竟回来了!”
嬴华庭和她走前并无二样,沈苏姀盈盈行的一礼,“给公主请安。”
嬴华庭欢喜激动的上前两步,拉着她的腕子朝殿里走,“免礼免礼,出去一趟倒是显得生分了不成,我早前得了消息你当先回来了,却没想到竟然回来的这么快,快,给我讲讲那个胆大包天的璴意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还有,此番去漠北,他可有对你无礼之处?”
沈苏姀苦笑,轻咳一声道,“此人果真如我们早前所知的胆大包天,我去了这么久,见面的次数也不算多,倒是因为感谢我早前送给漠北黄金对我十分恭敬,不过对何统领就没有那么好了,我出城的时候何统领还被关着,璴意虽然口头上保准不会害何统领,可璴意派人护送我到了冀州以南才返回,到现在我也不知何统领到底如何。”
嬴华庭闻言便冷哼一声,“果然太目无朝廷!不过你放心,何冲已经被放了,璴意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将禁卫军统领真的杀死,何冲眼下也正往回赶呢,对了,你只提何统领,怎么不知道有个叫谢无咎的带着朝廷的人去接你吗?”
沈苏姀眉头一挑,“谢无咎,去接我?”
嬴华庭一看沈苏姀这面容便明白了,拳头一挥冷声道,“好大的胆子,竟然将这么大的事瞒着你不叫你知晓,对了,早前他请婚与你,此番就没特别说什么?”
沈苏姀蹙眉,“倒是提了提沈家每年给宫中供需的银子……”
一声冷笑,嬴华庭好似已经完全看明白了璴意的心思,眯着眸子道,“他这可不就是在想着银子这回事,早前说何统领刺杀与他,还说这是不是朝廷的意思,父皇无奈只好给银子做安抚,何统领怎会那样蠢在他的地盘之上刺杀他!必定是他使了什么手段!”
沈苏姀闻言也跟着点头,“没错,几次见面我瞧着此人城府甚深!”
两人的意见十分一致,了解了个大概,嬴华庭也不再多问,只带着她入了暖阁命人奉上茶水才挥退左右,“你可去见了皇祖母?”
沈苏姀摇了摇头,“来此便是想与公主同去呢,回府便知公主前次帮了七妹妹,沈苏姀特地前来道一声谢,公主这阵子必定忙的很,此事还未公主添了麻烦实在是不该,且不知申屠那边的事情都处理好了?”
沈苏姀一次提了两件事,偏生都是嬴华庭想说的,当先便捡一件重要的说,看着沈苏姀嬴华庭眸光微亮的道,“干干净净。”
只四个字,让沈苏姀愣了愣。
嬴华庭唇角一弯,眼底的亮光愈发迫人,“申屠被收拾的干干净净,你走后虽然只有我一个人,可是父皇显然对申屠致犯下如此大案十分恼火,再加上刑部诸人的努力,申屠家被查的十分彻底,眼下,便是申屠致被放出来也没有一点法子了!当然他不可能被放出来,他被关在天牢,咱们想什么时候提审就什么时候提审!”
沈苏姀面上一片从容,心理却不知道是忧还是该喜,却只觉得身上寒意越来越重,从胸脯以上却又发着烫,这一冷一寒的叫她脑袋也跟着有些晕,不由得握紧了身前的茶盏,嬴华庭话音一落扫了她一眼,因她今日面上粉黛浅施倒瞧不出什么明显的不妥,沈苏姀面上的一层熏红到叫她整个人显得更为明丽了些……
微微一顿,嬴华庭又说起另一件事,“你既然提到了谢我的话想必是知道辅国将军和七姑娘的事了,此事说起来也实在有些蹊跷,一时也闹不清楚,当日两人同眠被人瞧了见,辅国将军彼时是喝了酒睡着的,七姑娘却是听见声音便迷迷糊糊醒了,看她那惊吓的样子,倒像是被谁算计了,可明眼人看着这都是一场好姻缘,有说七姑娘存了坏心的,也有说辅国将军喝酒失德的,皇祖母本想压一压,奈何没压住,因是在皇家宴会上发生的,传疯了太不好听,就当机立断的下了那赐婚的旨意……”
停了停,看着沈苏姀微蹙的眉头试探着问道,“你不是与我说过你对辅国将军无意?我一直觉得你们甚是般配,早前还以为你对他也能青眼有加的,可你那样说了我彼时也未阻拦皇祖母的旨意,可瞧你现在这表情……哎,你这性子羞涩一些也是正常的,有时候人总是在失去之后才知道珍惜,你眼下若是明白了自己的心意,皇祖母的懿旨也不是不能改的。”
嬴华庭看着沈苏姀越来越沉凝的面容越说越是兴起,因她自己总觉得沈家那个七姑娘配不上申屠孤,而申屠孤的心思多半又在沈苏姀的身上,且这二人都是自己十分信任亲厚之人,若是能结为连理,自然是极好的,她本以为沈苏姀面上的难色是因为申屠孤,可看到沈苏姀额间渐渐溢出的冷汗之时才察觉出不对来……
“公主……误……误会了,沈苏姀对辅国将军绝……”
嬴华庭刚发现沈苏姀的不妥沈苏姀已撑着桌案站起来想要表态说明什么,奈何话刚说到一般人就有些站不稳的往前倒去——
“苏姀!”
嬴华庭面色猛地一变低呼一声一把将她扶了住,转头便满是骇然的喊人,一边将沈苏姀抱着坐在椅子上,一边去摸她的额头,这一抹,立刻烫手的吓了她一大跳,心中一边恼恨自己不曾发现,一边又急着外头怎么还不来人,适才她将人全都遣走了,莫非是走远了不成,嬴华庭看着沈苏姀眯着眸子几乎快晕过去的模样吓坏了,急声道,“你别怕你别怕,我马上给你请太医来,你坐好别摔了,我去门外喊人!”
话音落定转身便走,她一手本落在沈苏姀的额头,转身的瞬间却被沈苏姀一把拽了住,嬴华庭转身朝她望去,却看到沈苏姀冷汗淋漓的扯着她的手,闭着眸子迷迷糊糊咕哝着。
“嬴纵,你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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