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试探（一）

“娘，我来帮你烧火吧。”罗喜儿进了厨房门就说道。

        “不用，不用，娘一个人能应付得来的。你快到屋里歇着去吧。”周氏阻拦道。

        罗喜儿苦笑，这还是要把她当成特殊病号照顾来着。

        “我都歇了好几天了呀，娘。”罗喜儿嘟着嘴巴，有点娇声娇气地说，娘字拉得老长。说完后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了，哎呀，这多大的人了还撒娇呢。不过她马上又意识到了，自己现在才九岁呢，撒娇是正常的。

        果然，周氏一听到自己二女儿的撒娇声音，她这心呀马上就柔软起来了，想了想说，“是不是在屋里闷得慌了？那到屋外头走走，别走远了就好了。娘这里不用你帮忙。要吃晚饭了娘再叫你回来。”

        罗喜儿听了，嗯了一声就往外了几步，在门口停住了。她先往外左右地瞧了瞧，然后好奇地问道:“娘，怎么东面那边不种点菜的呢？而且那边为啥都没有围篱笆呢？”

        问完话，她就盯着周氏看她的反应。周氏背对着门口，正在刷洗大锅，拿着藤草刷子的手顿了一顿。

        “你爹说不用围的，就留着那样子还方便些。”周氏的声音里有些苦涩。她之前跟孩子他爹提起过几次的，那一块地方和二房那边有点争议。怕是孩子们多多少少也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了吧。可这当中牵扯的事儿怎么跟孩子们解释呢。孩子们都还小，她还不想让他们受太多的委屈。至少留着那样子，大家还能够相安无事的。这十几年来的相处，她可是知道二房那边是怎么样的人，而且人家还有点儿钱有点儿势，在村里说话也有分量。

        罗喜儿就猜，周氏这话的意思应该是罗达胜碍着自家兄弟的情面，不好把东面的园子圈围起来吧，也是为了求个相安无事。就留着那四通八达的样子，倒是方便了二伯父他们进进出出呀。唉，咱爹娘可真会为别人着想呀。

        如果不围起来，时间久了，二伯父他们不就更觉得自己的霸占是有理的吗，更加肯定地认为他们对那块地是拥有绝对的使用权的。这就好比，大话讲多了也就成了真话，一个样的道理。围了起来呢，那就说明这是她们家的院子，是她们家房产的一部分，想怎么样处置就怎么处置。二伯父一家总不能在自家兄弟的家里进出自如或找茬子吧。

        罗喜儿就把她想到的都跟周氏说了一遍。但周氏听了只是轻叹了一口气，没再说什么，看样子大概也是认可罗达胜的做法的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且再怎么说也是自家的亲兄弟，要是伤了和气就难补回来了。

        要说的话都说了，就让他们两个大人思量思量去吧。罗喜儿才不相信周氏和罗达胜看着这两间屋子竖在那里，搞得自家的院子不像院子，心里头能舒服到哪里去呢。她是看得出来自己的爹娘是礼教观念强、重情重义的人，最要命的是两人的性子都软绵绵的，所以现在还得给他们多一些时间去想通。

        罗喜儿可不是那种容易放弃的人，她打定了主意以后自己会有意无意的提提这个事儿的。而且罗喜儿也不喜欢这东面那边光溜溜的没个遮挡的样子，外面小路上经过的人只需要看一眼就可以一览无余咧，眼力好的人连她们家堂屋里有啥可都能看得一清二楚的。

        晚饭快烧好的时候，罗达胜也从镇上收工回来了。清明节后的第二天，他就去镇上找活计做了。这样的活计一般都是很累人的，像搬搬抬抬或做泥水活。而且都是短工，通常做个几天就完工了，就要去找下一家了。罗达胜这次找到的活计就是帮镇上一户人家盖门楼。

        “爹，累了吧。你坐下歇会，晚饭快好了，我先给你倒些茶水来。”罗喜儿说道。

        “哎，好咧。”罗达胜爽快地答着。看到女儿这么体贴，他不由地心里高兴，一天下来的苦累都消失了。只是一看到罗喜儿头上缠着的布条，就又有些难过了。

        罗喜儿走到厨房里倒了一碗温热的茶水，送到罗达胜的手里。她家里喝水都是用大碗的，因为没有杯子。罗达胜的头一仰，那一大碗茶水就咕噜咕噜地喝了个碗底朝天。他满足地呼了一口气，用手背抹了抹嘴角。

        “爹，镇上的活做得怎么样了？”罗喜儿逗着罗达胜说话。

        “嗯，差不多了，门楼的样子做出来了，再修整修整下就好看了。”罗达胜在儿女面前从不摆架子，一向都很随和的。

        “是很大的一个门楼吧？”罗喜儿带着好奇问道。

        “是挺大挺亮的。”罗达胜答道，还伸出手来比划了一下。

        看他比划的样子，也不算是很宽大，应该就是一般普通人家的门楼吧。但是因为罗喜儿家里没有门楼，村子里面弄门楼的人家也不多，大部分人家都是随便弄一个木头的或竹子的院子门。所以在罗达胜的眼里，那就算是很好很大的门楼了吧，起码人家那可是用青石砖盖起来的。

        “爹，啥时候我们也能盖个那样的门楼呀？”罗喜儿顺着话题往下问。

        罗达胜一愣，这看似不经意说出来的问题可是把他给问住了。家里头是个啥子情况，他能不晓得。要盖门楼，那是他想都不敢想的呢。这次罗喜儿撞到了头，请了郎中的诊费药费，还有清明节扫墓出的份子钱，都已经把家里好不容易存下来的一点钱都掏光了，现在家里头可以说是一个铜板子儿都没有的。这也是他为啥这么着急地去镇上找短工做的原因。可是看着自己女儿一脸的羡慕的呀向往的表情，他这心里头就酸酸的，更觉得难过了。喜儿这么乖巧懂事，又小小年纪就遭受了血光之灾，人虽然还活生生的，可看那小脸都瘦得凹下去了。他这做爹的心里内疚的很呀，是自己没本事让家人生活得好一些哪。所以他哪里能忍得下心来亲手打碎女儿美好的幻想呢，但他也实在不知道应该要怎么回答才好。

        罗喜儿看着罗达胜的脸色越来越沉重了，把他的心思猜了个七八分。她当然知道自己这个问题问得太那个了，以目前家里一穷二白的情况，连基本的温饱问题都还没解决，任谁也不好回答这个问题吧。不过她的本意可不是非要盖个门楼。

        “不过呀，爹，我倒觉得要是咱们把这整个院子都围起来，弄个院子门就好了。”罗喜儿笑眯眯地说，“那样我们就可以多种点菜，也不用担心会有鸡呀鸭的跑进来偷吃。再在边角种上几棵果树多好啊。等到果子熟了，我们就可以摘下来吃了。我们自己种的，吃起来一定要比外面买来的甜。爹，你说是不是呢。嗯，我们还可以种些花，开花了可漂亮了可香了，还可以摘来给娘，姐姐，还有秋儿戴，一定很好看的。”

        罗喜儿一脸兴奋向往的样子，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似乎已经看到了满树熟透的果子，还有那怒放的漂亮的花在自己的眼前。

        罗达胜心里头更是五味杂陈了，他从来没给孩子们买过任何水果吃呢，喜儿怎么知道果子一定就是甜的呢。不过，甜是生活中最好的滋味是错不了的。可他现在心里可真是酸苦得很呀。

        “成子，秋儿，回屋里来，要吃晚饭了。”最后还是周氏招呼大家过来吃饭了，这正好是给罗达胜解了围。要不然，他真的无法回应自己的女儿的问话。

        晚饭倒吃得很平静，罗喜儿也没有再问任何问题了。小孩子多也是有好处的，好处之一就是家里的气氛会活泼很多。只有罗达胜，嗯，还是显得有些心事重重的，连笑都笑得有些勉强。罗喜儿可是一点儿也不觉得内疚，谁让他是一家之主呢，他不为这个家考虑，不为这个家遮风挡雨，他当什么家呀。相反的，她心中还个人偷笑着呢，很显然地她刚才说的那番话起了些作用了，有些刺激到罗达胜了。

        太好了，这正是她罗喜儿想要的效果。这罗达胜和周氏虽然性格软了点，但好在他们都很疼惜爱护自家的孩子。所以嘛，她这么丁点的小要求，爹娘一定会想办法做到的。而且他们也能做得到的呀，再怎么说，那也是自家的院子，想种什么不行呢。

        果然到了睡觉的时候，罗喜儿就听到自己的爹娘又在说悄悄话了。嘿嘿，他们肯定以为她已经睡着了吧。算了，就装睡着吧，反正自己也是想听听他们在说啥。

        “孩子他爹，喜儿今天问我了，这东面怎么不围起来种菜呢。”周氏轻轻地叹了口气说。

        “啊，喜儿也跟我说了这事儿，说要是能弄成个院子，种些菜种些果树就好了。”罗达胜刚一听到周氏的话有些惊讶，但很快就平复下去了。他把罗喜儿跟他说的话都一股脑地都告诉了周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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