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开口要

大张氏嗯嗯呀呀地答应了一两次后，干脆就低头，闭目养神去了。万氏装着要哄两岁多的女儿，不去搭理其他人。小张氏也是偏着头，只跟女儿罗家敏说悄悄话。只有黄氏，以前开粮油行的时候也算是见识了各行各色的人，虽然心中不喜，但还能勉强地应付着。心里却是巴不得这些没眼力见色的妇人赶紧闭嘴，或者是赶紧开饭，好让她吃完了走人。

        别人却不在意，依然是有一搭没一搭地东问一句，西扯一句。

        在东屋干活的人都回来了。罗达胜就开始在外面来回地安排着，招呼人坐下来，摆碗筷了，上菜了，添饭来……周氏和周大姨则在灶间里收拾着。

        每个桌上都是六样大盆菜，两盆荤菜，两盆半荤半素的，两盆素菜，主食就是大米饭了。来客都对这满桌的饭菜赞不绝口，菜色好，搭配得合理，非常丰盛……

        菜上齐了，人到齐了，大家互相招呼着起筷了。女人和小孩子的桌上嘻嘻哈哈，招呼劝吃的声音不断，男人们的桌上就是你推我让，一片劝酒笑闹的声音。

        罗喜儿还特意地去看了大房女人和小孩坐的那桌，这是她第二次跟她们在一起吃饭，不过这一次是不同桌的。她看到，她的大伯娘和大堂嫂不像上次那样矜持了，也放开来吃了，但还是比较斯文的。而且也夹肉来吃了，一块块油腻腻的红烧肉，看表情就好像吃到了人间美味一样。

        而另外一桌的容氏呢，呵呵，还是老样子，跟狗抢食一样。完全不在乎旁边人鄙视、厌恶的眼神。

        这一顿饭还是吃得热热闹闹，宾主尽欢的。吃完后，罗达胜招呼那些汉子，和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去堂屋、正院里坐坐，喝茶。堂屋里，院子里都备了桌椅。茶水，点水和果子那些。

        收拾碗筷这些活计就是妇人们的事了。大部分人都自觉地帮忙收拾起来了，除了大房和二房的之外。

        罗喜儿也去帮忙了。她打来热水仔细地擦洗桌子，不让油渍残留在上面。有一些桌凳是借来的，等晾干了水，就还回去。这一次她们家倒不用再向外借碗筷那些了。

        人多好干活。没多久，大家就把碗筷那些收拾好了。周氏就招呼大家都过去屋里坐坐。

        这大房二房的女眷早就坐在堂屋里，悠然自得地吃吃喝喝，说说笑笑了。罗喜儿看到她们并不合群，只跟自家人在一起说话。村里其他人就坐在另外一边。两拔人没有什么交集。

        周氏招呼后来的人坐下。倒茶水。拿果子点心。等大家都坐定下来了。你一句我一句，很快就聊到秋收上来了。谁家准备明天就开始收割了，谁家已经在收了……

        黄氏几次向大小张氏使眼色，小张氏倒是连连回应。但大张氏却是耷拉着眼皮，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黄氏和小张氏就急了，心里寻思着，要不要干脆自个儿开口来说得了。可她俩总归是小一辈的，有些不好先开这个口。

        本来在饭桌上她们就商量好了，饭后要寻个机会跟四叔四婶提一下送大房几件家具的。婆媳几个人连手，应该能说得成的。可婆婆现在却似乎是没有这个意思了。公爹和相公们又坐在外边，说不上话。

        黄氏再次给小张氏使了个眼色，便起身装作要去倒茶水。离她最近的茶壶就在堂屋靠正墙的长案几前的桌子上。而周氏正好坐在长案几东边的人堆里。

        小张氏会意。就偷偷地扯了扯坐她身旁的大张氏。两人紧盯着黄氏的一举一动。

        黄氏装作欣赏着案几上的花瓶。其实就是一个素身花瓶，用来装鸡毛掸子的。

        “四婶，你这张案几的做工真是好呀，看这些雕花多好看。不晓得是请了哪位木工师傅打出来的呢？”黄氏从案几的西面一步一步地往东面挪，挪到了周氏的跟前。然后一边手摸着案几，一边笑着拉话。

        “哦，这个呀，我也不晓得咧。不是我去找的师傅。”周氏转过头来，笑着答道。

        “大侄媳妇的眼光真利害，一眼就看出来这是好手艺才做得出来的好东西。唉……我妹妹和妹夫是熬了十多年的苦日子，现在终于熬出头了呀，又盖上了新屋。以后的好日子长着呢。喏，看着这么高大敞亮的新屋，就应该要配些气派的家具才说得过去吧。你说这应不应该呀？”周大姨也笑着说道。

        自从那天晚上听得妹妹说这大房有几个笑面虎，周大姨就留意起了大房的人。吃饭的时候，她就瞧见了大房女眷那一桌几个女人在嘀嘀咕咕，眼睛又时不时扫向自己妹妹和妹夫。刚一进来堂屋里坐下，那几个女人之间又不停地使眼色，拉衣角，往妹妹的位置这边努嘴，她都有看在眼里的。现在这黄氏又主动过来拉话了，她之所以也顺着黄氏的话提一提这些家具，就是想看看她到底想说什么。当然话里也顺便扯了两家来对比一下，她们家以后要过苦日子了。

        黄氏的脸上一僵，很快又笑道：“应该的，应该的。那是四叔去找的师傅吧？四叔眼光真不错。这案几看着够大方。还有这桌子，椅子，这屋里的家具都是一整套儿的呢。”

        说着话，她的手就从案几上摸到了下首的八仙桌，摸了一个遍。

        “咱家的房子过两天也要完工了，这些个家具啥的都还没给选定咧。要说也没啥好选的，一大家子人，吃住睡要用的，总归就是那么几样。我刚刚还跟娘，大嫂几个说这事来着，就说哪用得着费那功夫去选咧，就跟四叔四婶家的一样，这一套儿齐全就是了。就是呢，这打家具事儿怕是要劳烦一下四叔四婶了。其实，咱们心里很是过意不去的，这不是，咱家这才刚回村里，这里的人还认识不了几个，更不晓得哪里有手艺好的木工师傅了，是吧……”

        周氏没有答话。她也是个热心肠的人，如果是平时早就一口答应下来，马上就帮人家张罗起来了，不就是介绍一下嘛，就说一两句话的功夫。不过，现在她对大房的人隔应得很，再加上这些家具又不是她去挑选的，就更不想接话了。

        如果没有前面让罗达胜去帮工那一件事，周氏几个知情的人都会以为黄氏这话的意思就只是要自家做做中间人，给大房介绍一个手艺好的木工师傅而已。但有了上次帮工的事件，周氏几个心里都明白，这不仅仅就是给介绍一下那么简单，这话里藏着的意思是要四房找人打好了家具，然后送给大房。

        罗喜儿觉得很奇怪，她们怎么不直接去跟她爹说的呢，她爹说不定会心软，会给帮忙的呢。不过，就算是答应送，也不可能会送这么气派的家具的。

        见周氏没有反应，黄氏有些着急了，向小张氏等人使了个眼色。小张氏赶紧接过话茬，也是先赞了一番新居，新家具，然后也是暗示自家现在啥物件都没有置办，屋里空荡荡的，银子又不凑手，一大家子到时都不知道要咋办才好……兄弟之间就应该互相帮扶才叫好兄弟，说出去，人家也得赞扬一声，高看一眼……

        这话里的暗示越来越明显了。屋里坐着的人听了都心领意会。大家就稍微地安静了下来，一边心不在焉地继续聊天，一边竖起耳朵关注周氏这边的情况。

        周氏本想开口说明一下家里的新家具都是自己的大姐送的，却被周大姨暗地里拉衣角制止了。

        黄氏和小张氏说得口沫横飞，心里却是越来越着急了，大张氏在西面那边坐着，也早就坐立不安，神经过敏了。屋里人若有若无的眼神，悄声细语的说笑声，她觉得这一切似乎都是冲着他们大房来的。

        她心里埋怨起周氏来了，老四媳妇现在住上好房子，过上好日子了，就不待见本家人了，看侄媳妇说了一箩筐好话，也不搭理一下，要吊着大家的胃口，要让大家看她们笑话呢。亏得她以前还认为老四媳妇是个老好人，脾气好、好哄、又好差使呢。

        “咳……咳，你们两个都说的啥呀？我看你们真是太小瞧你们四叔四婶了……这事根本用不着你们两个在这里多费口舌提醒……你们四叔可是一向很敬重很亲近他大哥的，如今自家的大哥家在盖新屋，咋可能会一点儿表示都没有呢？不说只送一套儿家具，就是送咱那整个屋的家具都不成问题咧……我总跟你们说的，你们四婶的心地最好，又最大方了，哪能看着咱们屋里没件像样的家伙事儿呢……不过，咱们也不能太麻烦你们四叔四婶了，对吧？嗯……就那床，那桌子椅子，还有衣柜，挑个几样家里要用得上的……咳，我也是瞎操心了……他四婶怕是心里早有数了，就等着咱家的屋子完工，这新家具必定会给咱们往屋里一摆，咱们一家子就能高高兴兴地住进去了……”

        大张氏终于开金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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