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望月楼

两人彼此相拥,在夕阳中长长的热吻了一番，如今一年过去,白启已不再似以前般拘束生涩。

        当他们离开玄天宗,来到江宁城的时候，天边的晚霞开始晦暗,白日隐去,天光将暮未暮。街道两边一盏盏灯笼已经高高悬挂，只等着天色黑寂，依次亮起。

        此刻时辰尚早，没有多少年轻的男女走在路上。

        苏本华与白启相伴而行，两人风姿卓越，一时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眼光。

        苏本华束挽起金色的长发，身着融入暮色的黑衣，即便如此，他湖绿色的双眸，棱角分明的脸庞，深邃的眉目，那一股异域的英气，仍然无法低调潜行。

        应苏本华的要求，白启罕见的没有束发示人，不再是平日里的风骨清举，而是墨发如瀑直泻，带着苏本华喜欢的旖旎之色。

        江宁城位于淮南河畔，人口密集，由东城门走到望月楼这一段路上，街道开阔，商铺林立，车水马龙。

        白启漫步其间，白衣飘飘，腰间的玉佩若隐若现，青色的穗子，温润的白玉。

        他看着繁华的街道，青色的屋檐，朱红的窗格，雕刻繁复的门廊，曾经的记忆在数千年的光景中变得物是人非，模糊不堪。

        他已记不清自己最后一次漫步在江宁城时的情景，当年的这座江南小镇经过数千年的扩建，已经是一座江南重城。

        人生百态也不过如此……白启眼里有了一刹那的迷离，似乎触景伤情，想到了千年之后，这座江南重城应是还在，而自己早已埋没于黄土之中，那时的他将会如何？自己与他情意深浓，是否会成为他以后修行时的心魔？

        白启眉心微蹙，目光悄然一黯，心又有些隐隐的作痛，像是有一颗石子梗在了心口。

        他回过头，看着正在揉捏右肩的苏本华，微微一笑，将徘徊的忧愁深藏回心底。

        “怎么了？”白启慢下脚步。

        “你睡得太沉，又喜欢枕着我，把我的肩膀压得发麻了。”苏本华在暮色中笑应，虽然压低了一个音调，仍然窥见自己想要看见的表情。

        白启随即看了看身旁的路人，有些不太自然的嗔看苏本华一眼。

        “这种话，你怎么不私下传音给我？”

        “这有什么？你看他们行色匆匆，谁会有闲情逸致听我们的私房话？再说了，我喜欢你这个事实，就不怕世人知道。要是你喜欢，我可以当众向你盟誓。”苏本华活了数千年，虽然在修仙世界失忆生活了十几年，但脑子里的思路还是惯有的魔法世界里的热情直白。

        在魔法世界中，向相爱的人当众求婚，当众接吻，那都是很自然的事情，如今苏本华已经相当收敛，顾虑到白启的沉稳性子，他此刻虽然肉麻直白，却是暗暗的传音过去。

        “别胡闹！”白启又看了看身边的路人，生怕他会做出什么出人意料的事情。

        这一年多的相守，白启算是领教了苏本华的与众不同，感情外露也就罢了，有时候自己觉得难以启齿的事情，他居然做得理直气壮。像是在床第上的时候，他总是时不时的问自己满不满意，舒不舒服！

        想到这，白启耳根有点发热。

        揉捏完酸麻的肩膀，苏本华靠近了白启，似是在说悄悄话，贴住白启的脸庞：“要我听你的也行，那我们走得近一点，我不牵你的手就是。”

        于是两人走得很近，相依而行，转过两个路口，不知不觉，来到了望月楼的外面。

        望月楼外灯火通明，正是晚饭的时点，门外的马车络绎不绝，不断有客人走入。

        “看花灯的时辰还早，我们去里面小坐一会如何？那里的酒菜相当不错。”指向迎接而来的店小二，苏本华领着白启往里走。

        白启刚刚进入，便悄然蹙眉，闻到人声鼎沸的大堂内有一股浓烈的酒肉味道，不太舒服，莫名的油腻。

        白启先开了口：“要一间最清幽的雅阁。”

        “好嘞！两位客官请往三楼最好的雅阁走。”看出两人风姿卓越，身着不凡，店小二何等机灵，立刻挑了一间最好也是最贵的雅阁。

        当他推开房门，请两人走进的时候，忍不住偷偷的看了一眼苏本华。他在望月楼跑腿了十几年，见多了各种各样的人物，但金色的头发，绿色的眼睛，自己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小二，有没有什么上品的好茶？”靠在窗格，能望见夕阳已残，淮南河正一川阔水缓缓地流向南方，苏本华坐在了白启的对面。

        “好茶？”店小二走了过来，通常客人们来这里点菜都喜欢饮酒，想要品茶的可真是罕见。

        “不用，来一壶上好的清酒便是。”白启打断，知道苏本华是为了自己，这才提出这种不合时宜的要求。

        “你不是不能喝的？”苏本华传音过来。

        “能喝，就是不胜酒力。”白启含笑，同样传音回答。

        店小二杵在中间，瞅见两人一时缄默，静静地看着对方，每一个人的眼里还带着浓浓的笑意，不禁觉得气氛有点古怪，忍不住轻轻咳嗽了下。

        “两位客官想吃点什么？这是我们店里的菜品，其中淮南河的鲈鱼，阳荣山的驯鹿，这些都是我们望月楼的特色菜。”

        店小二将两份菜式的单子送到了两人的面前。

        苏本华拿起来淡淡一扫，然后望向略显清瘦的白启：“你想吃什么？像青桑白雪的鲈鱼羹，夜盗红绡的香煎鹿肉，这些我以前跟韩非他们吃过，味道都很不错。”

        白启看了看，对于苏本华提议的这些荤肉，觉得没有什么胃口，又不想扫了对方的兴致，放下单子，婉转推脱：“既然你吃过，那你来点，我对这些没有太多的讲究。”

        “行。”苏本华一口应下，连着向店小二点了十几个菜式。他来修仙世界这么久，最满意的就是这个世界的美食，与魔法世界的风味相当不同，很有特色。

        等店小二退下，雅阁内一时寂静。

        两人对饮桌上的清酒，窗外天色已黑，一盏盏火红的灯笼在淮南河畔依次亮了起来。

        晚风拂面，熏微醉人，缓缓流淌的江面中倒映出一层层红艳艳的波光涟漪。

        白启品着酒，与苏本华言笑晏晏，只觉自己与他的情，犹如杯中的酒，不知不觉，如酒酿成，待自己察觉的时候，早已沉香萦绕，欲要醉人。

        在彼此最惬意的时候，店小二重新轻轻叩门，将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大菜端了上来。

        白启立时觉得不太舒服，微微侧脸，忙吸了口窗户的空气，才勉强觉得可以隐忍。

        苏本华忙着吩咐店小二放菜，把自己认为最好吃的菜式都放向白启的一面。等店小二重新离开，再也不会有人打扰的时候，他才挽起衣袖，帮白启夹了块香气扑鼻的香酥鹿肉。

        “尝尝，这个我吃过，韩非他们都说好吃。”

        “嗯。”白启不动声色的应了下来，拿起竹筷，似是优雅的细细品尝。浓浓的酥香在鼻腔里萦绕，白启却觉得莫名发腻，嘴里的鹿肉完全没有品尝的心情，好似在吃着一块木疙瘩的白肉，没有味道，一口一口慢慢咽下。

        苏本华察觉出来：“不和你的胃口？”

        “不是……”白启忍不住捂了下唇，缓了缓，才第一次坦白道：“我觉得有点油腻……可能是自己清心寡欲惯了，很久以来都是习惯以天地灵气来维持生机。”

        “是吗？那吃点开胃的菜。”苏本华有些疑云，体贴地将这些大菜换下，将几盘清淡小菜递了过去，然后又端来唯一一盘酸甜的菜式，江南常见的糖醋小排。

        “要不要将店小二叫来，再重新点几个新菜？”

        “不用，我不饿，吃得不多。”闻着酸甜的味道，白启迟疑了下，不想扫了苏本华的兴致，终是夹了一块面前的糖醋小排。放在嘴里，心头一松，觉得味道还挺不错，那酸中带甜的感觉，令其它菜式的油腻都没那么明显。

        “你喜欢吃酸甜的东西？”见白启吃了一块又继续夹了一块，苏本华挑眉，暖暖笑道：“看你喜欢，以后有时间，我找这家酒楼的厨子仔细问问，记好方子，到时候去了我的故乡，你也能吃上喜欢的东西。”

        “我家乡的菜式没这里这么精致，讲究，怕你到时候不习惯。”苏本华托着脸，一边饮酒，一边看白启吃菜，这种平凡而又温馨的相处，让他觉得很幸福。

        “你的故乡？”白启停筷，极其清淡的笑道：“最近时常听你提及，你又想起了些许？”

        “想起了一些，我的家乡和这里有很大的不同。就好比说龙吧，我们那里的龙可不是巨蟒的模样，它们长得倒像是大蜥蜴，而且长有两只可以飞行的大翅膀。”

        “长着翅膀的龙？”白启噗嗤笑道：“你见过这个世界真正的龙吗？”

        “没见过，不过总有一天我会见到的。”苏本华信心十足，落在白启的眼里却是骨子里改不了的倨傲自负。

        “你想见龙？会有机会的。”白启淡淡一笑，眼里闪过一丝无法察觉的哀婉。他打算等自己将来难以强撑，必须离开苏本华的时候，就把自己的坐骑青龙，带到苏本华的面前。自己虽逝，但青龙算是自己的陪伴，能再守护他一段漫长的岁月。

        不过对于青龙一事，白启仍有诸多顾虑，是否最终让苏本华知道自己的身份，他都非常犹豫。

        “或许一无所知，对于他而言才是一件真正的好事？”白启暗想，面对苏本华的言笑晏晏，不露声色的含笑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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