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二十年前

苏本华犀利一语,好似一把无比锋芒的利剑直接挑破了层层的虚伪,不给莫翦一点颜面。

        莫翦立时微微僵笑，不再从容：“苏前辈说笑了，我们琉璃宗与贵派一向和睦，这一次确实是掌门的千叮万嘱。”

        “师叔祖,你也听见了，既然莫师兄有命,我们何不改变路线？先跟琉璃宗一块前往寒裂谷,彼此有个照应,然后再作安排？”

        “你和这个莫师侄很熟？”苏本华耐着性子,冷看这个一心一意向着对方的林常生。倘若不是被感情蒙住了双眼,那这个林常生真是个不懂得察言观色的呆子。

        林常生看了莫翦一眼，脑海里浮现出昔日的情景,不禁有些微顿：“以前认识……师叔祖，我们……”

        苏本华蹙眉，心中跟明镜似的，话语利落，没有一丝回转的余地：“不用再说，回到队伍里，我可以对你刚才的莽撞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回队伍里去。”见林常生仍杵在面前，苏本华眉梢一挑，语气开始冷漠。

        林常生咬牙道：“我们与琉璃宗结伴而行又有何不可？师叔祖为何要挑选赤红岭！？那里虽然灵草密集，却历来是各大门派相争杀戮之地！”

        “挑选赤红岭自然有我的道理，我是你们的师叔祖，且容你的异议！？”苏本华淡扫了林常生一眼，傲然之中带着凌厉，与前面的春风之态截然不同。

        林常生看向自己的同门，见有人朝自己投来鼓励的目光，不由一时年轻气盛，吐出了大家憋在心里已久的想法。

        林常生道：“师叔祖想必心中有数，我们一行人的实力究竟如何？其他不说，单是这个炼气期的韩非就已经拖了大家的后腿，倘若没有琉璃宗相助，只怕是我们遭遇古音门的时候将会非常被动！？”

        “我们的实力如何，我心里比你有数，轮不上你来插嘴。你以下犯上已是大大的不敬，如今又嫌弃起自己的同门？”苏本华冷道。

        林常生倔强道：“我只是实话实话，我们的掌门不也在临行前曾再三叮嘱，要我们与云海门，琉璃宗结伴前行，以保大家的安全！”

        “听你的意思，你认为我保证不了你们的性命？你想和琉璃宗一块，想和这个莫翦在一起？”苏本华那张宛如名匠雕刻的完美容颜上，浮现出冰冷的笑意，好似嘲讽一般，唇角给人凌厉印象般一边上挑。他修然回身，望着身后的其他弟子，一付纵横睥睨的气势冷冷问道：“你们的心里也是这样想的？有谁想和林常生一样，想和琉璃宗一起走的？都给我站出来！我不会为难你们的，只是一旦离开，你们的生死我不会再管。”

        队伍中有人暗暗互望，有些心动，又有些迟疑，一时没有立刻回应。

        这时，静立一旁的莫翦忽然开了口，帮林常生主动说话道：“苏前辈，其实我们琉璃宗与贵派一向合作愉快，以前在太墟境也分队结伴同行过。如果有人愿意像林常生这样跟我们琉璃宗一块走，我想贵派的云掌门一定会理解的，到时候我们的掌门人一定也会从旁解释。”

        听莫翦这么一说，队伍中立刻有三人犹犹豫豫的站了出来，停在苏本华的面前齐声道：“回禀师叔祖，我们想与林常生一样，先同琉璃宗结伴前行，过些日子再前往赤红岭与师叔祖汇合。”

        苏本华冷冷一哼，果断得没有一丝挽留，直接放林常生四人离开。

        望着琉璃宗众人远去的背影，刚才一直缄默得不敢开口的韩非，小心打量苏本华的脸色，发现师叔祖没有流露出太多的生气，不禁谨慎意外道：“师叔祖，您好像挺无所谓的？”

        “有什么好在意的？少几个人，我倒能省心不少。”苏本华很快平复了心里的不快，他生性潇洒，从不喜欢强迫他人，在床第上，他对白启是如此，此刻对于那些想要离开的弟子也是如此。他看得很开，除了韩非稍微熟悉一点，其他弟子不过都是陌生人，他们要去冒性命之忧自己也拦不住，况且自己也没想过非要将所有弟子全部安然无恙的带出太墟境。

        “你说琉璃宗的掌门人真会像莫翦那小子说的那样，会亲自替林常生那几个毫不起眼的角色当说客？”苏本华眯起湖绿色的双眸，眼里闪过一道精芒。

        韩非不解摇头，看了看身旁的三位师兄师姐，彼此都猜不透苏本华话里的笑意？

        苏本华回过了身，看着剩下的四人，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眸光犀利如剑，有一番不言而喻的威仪。

        “你们马上就会幸运自己的选择是对的。我虽然是你们的师叔祖，但更希望你们能依靠自己，实战历练，而不是太过依赖于你们师叔祖的庇护。”苏本华屹立在参天古树之下，伸出右手，仿佛是一尊掌管生命的神灵，他手掌凌空过的每一片区域，那些参天古树在弹指间迅速干枯，如同被抽逝了生命之力！

        刚才还郁郁苍苍的绿叶全部刹那枯萎，像是磅礴的大雨纷纷扬扬的枯黄下落！

        一棵棵粗壮得六人难以合抱的巨大树干瞬间枯燥得似在沙漠中被烈日万年烘烤，没有了一丝水分，爆发出枯裂倒塌的轰隆声！

        一棵又一棵！上百棵参天古树好似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跟随着苏本华右掌的缓缓一拂，拂过一道优雅的弧线，倒塌成一个巨大的空旷废墟！

        这个直径超过数百米的扇形废墟中，铺满了无数的枯枝碎片！曾经的粗大树干由于丧失了最后一丝水分，在层层的重力打压下，被击碎成千片万片！完全寻找不出任何一棵参天古树的痕迹！

        整个过程不过转眼之间！这便是苏本华洞悉到世界的本质，接近神魔的存在，他对自然界最常见水元素的领悟与理解！

        当然他所施展的玄水诀是建立在筑基期的修真基础上，倘若遇上结丹期威力就会递减，遇上白启这样实力相当的强者，则会沦落为无痛无痒的儿戏。

        韩非等人目瞪口呆，傻傻的站立在漫天枯叶之中，仰望着如同神砥一般的苏本华，久久震撼的眼神中终于爆发出强烈的欢喜！

        有这样的师叔祖在！自己还害怕什么！？

        饶是他们修为不高，但身为内室弟子，历经师父与诸多师兄的耳听目染，他们还是一眼看出，苏本华施展这套功法的厉害！能够掌控生命的流逝，岁月的年轮，即使是自己的师父也不曾办到！

        他们眉目飞扬，异口同声道：“我等一定谨听师叔祖的吩咐！请师叔祖示意！”

        看着各个神采奕奕的笑颜，哪有刚才的诸多顾虑，苏本华悠然一笑，自己显露一手的目的算是达到了，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春风之态，随和笑道：“只要你们听我的话，老老实实的历练，不要给我找什么意外的麻烦，其实我这个人是很好说话的。不信，你们可以问问韩非这小子。”

        见师叔祖指向自己，韩非急忙拿出灵兽袋里的火乌鸦，以此为证道：“师叔祖人很好的！这个火乌鸦就是师叔祖在玉崂山的时候亲手送给我的！”

        看着韩非信誓旦旦的模样，队伍中的吕碧颜不由抬眸，望着金发碧眸的师叔祖，芳心微动，第一次觉得来自蛮荒之地的师叔祖长得英俊非凡。

        她很快敛去芳心，以一个杰出的筑基末期女弟子，毫不逊色与其他两位师兄的实力，一路上衣袂飘飞，剑芒暴涨，斩杀着太墟境里的妖兽。

        她同大家一样，听从着苏本华的吩咐，实战厮杀，从分别琉璃宗快要赶到赤红岭的这十几天里，几乎每日都会斩杀七八头游走的妖兽，幸好遭遇的等级都不高，只有快要接近赤红岭这两三天里，才遇上了几头筑基期的妖兽。

        即使他们遇上险境，四人围杀妖兽偶遇困难的时候，苏本华始终没有出手，一直静静旁观，有点不务正业的意思。

        但有苏本华的存在，他们便很定心，就是炼气中期的韩非也能一心杀敌，毫不畏惧。想着生死时刻总有师叔祖在，向来圆滑谨慎的韩非竟能放开自己，在十几天的历练中长进了不少。

        当他们走进一片山体开始略显赤红的丘陵地带，正是夕阳西下，满天的晚霞将空旷的天空染成了鲑红色。在山体的西方，曾经遥远的茫茫迷雾已经越来越近，好似一张橘红色的宣纸边缘泼染了一层厚厚的浓墨。

        “今晚就在这里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我们再进入赤红岭。”苏本华站在夕阳之下，青衣飞扬，似乎迎风而立，享受着黄昏美景，阖上了双眸。

        韩非忙着点燃篝火，然后抬头，窥见师叔祖的唇角笑意浓浓，有一股高深莫测的味道。心神一动，他站起身来，走了过去。

        “师叔祖？”韩非侧头，轻轻探问。

        苏本华睁开湖绿色的眸子，眼里笑意不减：“又有何事？”

        “师叔祖，明天的赤红岭会不会很危险？我看玉碟图鉴中的记载，它离禁制的迷雾黑云非常接近？”

        “明天会很热闹，有你师叔祖在，怕什么？”苏本华不深不浅的笑应，似是心情不错，像面对稚嫩的孩子般拍了拍韩非那胖乎乎的脸蛋。

        韩非呆了呆，摸着自己的右脸，看见师叔祖风轻云淡的离开了自己，走向燃烧起火焰的篝火旁。

        “师叔祖请这边坐。”吕碧颜体态从容，请苏本华坐在上位，然后映着篝火，按照辈分，曲膝抱坐在柳师兄的左侧。

        聆听着从远处偶尔传来的凄厉鸣叫，天色已黑，整个太墟境内阴森幽暗。四周山石杂乱起伏，古树藤枝奇形怪状，好像有什么恐怖的妖兽正潜伏在无尽的黑暗里，随时会扑面袭来！

        身为唯一女子的吕碧颜不禁有点心悸，先开了口，想借着人气驱散掉黑夜里的森寒。

        “今天又杀了三头筑基期的妖兽。不过大家有没有注意到？这次我们的试炼似乎出乎常理的顺利？我们一路上遭遇的都是些低级的妖兽，就算遭遇到凶兽一类，它们的体积很小，力量很弱，好像只是还未成年的幼兽？”

        所谓的凶兽其实是妖兽中的一类，它们生性凶残，实力要比同等级的妖兽要强大十倍，甚至百倍，而且天赋异禀，往往是妖兽地域的一方霸主。但它们存在致命的先天缺陷，虽然凶悍无比，却智力低下，永远都没有晋升的可能。

        柳文盛若有所思，微微颔首，回应自己的师妹道：“师妹说得没错，我也有这个不解的疑惑。在参加此次试炼以前，我曾经向何师叔求问过，师叔他参加过上一次的太墟境试炼，六十年前，这里的凶兽应该遍地成群，更别说常见的筑基期妖兽？何师叔他们几乎九死一生，连前些日我们路过的裂风谷都没有闯过，更何况我们已经进入边缘地带的赤红岭！？”

        “赤红岭已是上万年来修真界能够探索到的极限边缘，再往里面走，就是被迷雾笼罩的神秘地带，听说没有人胆敢闯入？”

        “是啊，听说迷失闯入的，就没有一个能够活着回来的！？”

        “那你说奇不奇怪？没有师叔祖的帮忙，就凭我们四个，居然有惊无险的来到了赤红岭！？这是多少前人师兄都无法办到的！况且还有你这个炼气期的在场？”

        “哎，好好的，怎么又往我身上扯！师叔祖，他们又欺负我！”

        韩非幽怨不已，哭丧着一张肥脸，向苏本华委屈抱怨。

        其他三人毫无顾忌地轻轻回笑，经过这十几天的相处，苏本华确实谈笑风生，很好说话，大家很自然的混到了一块。

        苏本华白了一眼胖子韩非，戏谑笑道：“你要是个如花似玉的漂亮姑娘，或许我还会心软，帮你出出头，就你现在这胖乎乎的模样，我只想好好得拍拍你的肥脸，帮你减减肥。”

        “师叔祖……！？”韩非扬了一个声调，对于大家的玩笑，满是无奈的厚着脸皮担了下来。

        这时吕碧颜正色道：“听说师叔祖您是异域之人，或许不曾听说二十年前的一场异变？”

        “二十年前？”苏本华微微一愣，挑眉，流露出明显的兴致。二十年前不正是自己狂妄自大，施展了刚刚领悟的空间魔法，撕裂开遥远的时空，来到流云大陆的那一年吗！？自己当初失忆，天意相逢，遇上了自己想要守护的人，白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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