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节救人还是害人

孙老太爷眼看着宝贝孙子将自己珍藏了多年的美酒毁于一旦，一着急晕了过去。

        众人大惊。

        念无涯和君姐见事态不好，飞身上前。

        念无涯蹲下，将孙老太爷的上半身扶起，靠在自己身上。他双手捏提孙老太爷的肩颈部，君姐则两手按压老太爷的手腕内侧。

        未几，老太爷长出了一口气，终于醒了过来……

        “这位念大哥，还真有些本事……”移星心中暗暗赞叹……

        “祖父！祖父！是熙儿莽撞……”孙熙见到祖父晕吓了一跳。眼见祖父醒来，竟然当场大哭了起来……

        他后悔极了！刚才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心头的那一把火，烧的他自己难受，嘴里也似乎长出一把刀子，说到最后竟然冲动地砸起了店来！还把祖父气晕了！

        混账！混账！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混账！

        “爹！您终于醒了？吓死我了，是儿媳不孝……”苏明清说着，也垂下泪来。她既委屈又害怕。虽然今天公爹的来意让她倍感受辱，但如果他在这有个三长两短，她也不知道要如何交代了……

        “酒……都砸了？”孙老太爷来不及回应众人的关心，心里只牵挂着酒。

        “没有！”身边的管事马上凑上前说，“老爷放心，最贵重的瑶光和玉髓都藏在酒窖里，没有受损。”

        “那，砸碎的是什么？”

        “都不算是贵重的，只是羊羔倒是有几坛……”

        “哎呀，好好的羊羔酒……也能值不少银子……”孙老太爷一脸可惜，脸上都皱纹都快聚拢到一起……

        “看孙老太爷的样子，该是无碍了！念无涯听他说话慢慢恢复了元气，笑着说道。

        孙老太爷这才想起是念无涯等人救了自己，连忙起身道，“多谢各位相救，否则我这条老命，怕是今天要撂在这里了！”

        “孙老太爷客气了，念某此次本来就是为医病而来，无需多谢！”念无涯道。

        “对了，只听说各位是医心病的，没想到竟然医术高超？伯清堂主也教医术吗？”孙老太爷问道。

        念无涯笑道：“并非如此。只因我们林栖山上还有一位隐居的名医。因为相熟，曾经指点过我们些许急救的办法，今日恰巧用上了。如遇急症昏厥，可双手提拉肩颈部的板筋经络之处，如此便可迅速活血。我的师妹方才按住您的内关穴，可以使心胸舒展。此法在关键之时确有救命的奇效！”

        “林栖山？名医？”在旁边观战许久的吕连翩心中一阵狂喜，“难道是神医莫青岐？久闻他隐居林栖山，却没人知道这到底是哪座山……父亲为了给自己治腿疾，秘寻已久而未得，竟然让自己撞见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斜眼瞄了下移星秀美的侧脸，与初见相比，今日的她略施粉黛，却另有一股“清水出芙蓉”的清丽……

        自从遇见她，人生忽然精彩了许多呢……

        稍息片刻之后，大家护送孙老太爷和孙熙出门，孙大娘子留在店里收拾残局。

        踏出店门，强烈的阳光刺得移星睁不开眼。

        街上车水马龙，没人知道孙羊店里刚刚发生过什么。这场闹剧像暴风雨一般，来的时候电闪雷鸣，去的时候风平浪静。

        无论方才的剧情如何狗血，明天这里依旧欢声笑语歌舞升平。一切都会被遗忘，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只有移星的心里被这场暴风雨浇得个透心凉，她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怀疑过自己！

        当初开棒打鸳鸯馆，就是为了扶持弱小，打抱不平。可谁知，问题是解决不完的。今天解决了张老爷身边的莺莺，不出半年，就会出现个燕燕。今日李姑娘爱上了一个浪荡子，终于在鸳鸯馆的努力下认识了真面目，几月之后，又会爱上第二个登徒子。

        移星的客人们，最喜欢乐此不疲地跳同样一个火坑。今天在哪摔倒了，明天还会来这儿摔一摔。

        正因为如此，鸳鸯馆的生意才会络绎不绝。移星虽然银子赚了不少，心却是真累了。

        说到底，她救得了他们一时，却救不一世。她做得了事，却救不了人。她恨他们不长记性，却又知道他们常常是心不由己……

        自己呢，又何尝不是如此？

        她本以为自己至少识人是准确的，做事是妥帖的。可今天亲眼所见，就因为当初没有处理稳妥冷月的案子，整件事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终于在孙家造成了如此大的混乱……

        所以她对自己产生了从所未有的怀疑！

        初见孙家人，她只觉得孙老太爷冲动暴躁，孙熙纯属一个纨绔败家子，孙大娘子就是精明能干的老板娘。

        可是经过这次闹剧，她看到了孙老太爷为儿子挑选媳妇时的用心良苦，和把权力交给儿媳妇后的失落不安；她看到孙大娘子独撑大局的辛苦，和不被家人理解的委屈。甚至就连孙熙，虽然表面满不在乎，可她却隐隐地感受到，他对母亲的愤怒有多大，对母爱的渴望就有多深……

        她知道，每个人的心里都有另外一面。今天在场的每一位，都是这么可恨可悲又可怜！如果早知道是这样，她一定不会如此武断的处理冷月的事……

        更何况，今天碰上孙家的一地鸡毛纯属偶然。那么棒打鸳鸯馆经手的那么多案子里，有多少后续故事是自己不知道的？这么多人，这么多事，自己又有多少看错想错做错的时候呢？原来自己的一个疏忽，会为一个人，一个家，造成如此巨大的伤害……

        以为只凭表面就能看透人心吗？简直是自不量力！

        所以，自己到底是在帮人，还是在害人呢？

        移星的头“嗡”的一声涨得难受，她实在不敢想下去……

        “七姑娘……你没事吧？怎么脸色这么苍白？”一个声音低沉的声音飘入她的耳朵。轻轻地，却有些悦耳。那一日，在郁园的湖中，也是这声音，仿若暗夜中的光，让她在准备放弃的时候坚持了下去……

        移星抬头，看到吴梅生脸上透出的关心，那双星眸在战场上有多让人望而生畏，此刻就有多温柔……

        “还好，太阳有些大……”移星脸上有些发热，“对了，刚才你挡在我身前做什么？”

        “保护你啊！”吴梅生忽然笑了，似乎她的提问很是多余，“你毕竟是女子！别怕，以后有事，你躲到我后面！”

        “谁怕了？”移星听到这怕字，又见到他脸上还未消散的笑意，将门出身的她忽然有一种被轻视的感觉，“女子就比男子弱么？”

        “我……”她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我就算武功没你高，保护自己也算绰绰有余！不用吴公子多费心了！”

        她说罢快步向前。

        “这小妮子，不愧是郭家人……”吴梅生心底轻叹，望着那清瘦却不孱弱的背影，心中却有种莫名的兴奋……

        “爹……”孙大娘子突然追了出来，“媳妇身子有些不适，该交待的都交待好了，这几日店里的事情就先交给钱掌柜吧！我去歇息几日……”苏明清说完就转身离去。

        “娘！”孙熙知道自己刚才说的话太重了，而且他怎么能相信娘亲是个不守妇道的人？自己简直是被一时的激愤迷瞎了眼……

        “我……”他想道歉，可是心头却还压着一口气出不来……

        谁知苏明清连头也没回，身影很快消失在人海中。

        孙熙没说什么，坐在祖父的身边，脸上的表情却变幻不明……

        大家继续上路。

        没过多时，只听见车里传来孙老太爷的声音，“熙儿，熙儿……”

        “念大夫，熙儿晕倒了！您快来看看！”孙老太爷一脸焦急的喊道。

        无涯上前查看，半晌没有出来。

        “怎么了？”移星自言自语，脸上带着焦急，心却缩成了一团。毕竟，今天这混乱的局面，自己可脱不了干系！

        移星脸上的焦急，吴梅生将尽收眼底，上前说道：“七姑娘莫急，我想是方才孙少爷太激动太费力气，那块桃花酥顶不住了！”他一脸戏谑，乌黑的双眸在阳光下闪着亮晶晶的光。

        “谁说我急了？”移星被人戳到心事，矢口否认。“孙公子……跟我有什么关系？”

        “郭姑娘是这孙羊店的常客吧？你是不是怕孙少爷出事牵连了孙羊店，怕以后吃不上这店的饮食果子了？”移星转头，竟是那清冷的吕连翩开口在帮自己说话。

        怎么？这冬日的阳光，竟然把这座冰山融化了？

        看着这几个少男少女你来我往，君姐的心里油然生出一丝羡慕之情。

        “年轻真好！”她想。

        她下意识地望向念无涯的方向……

        如果她和他早相遇到二十年，不，十年，现在又会是怎样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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