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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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司琛快马加鞭地跑了十余日,才来到周宗清飞鸽传书给他的这个地方。
是一个隐匿在大山里的小村落。临山而背水,又有林薮密闭。
十分的难找,真是难为了老耿养的那些信鸽子了!
甫一进去村落,便有事先等在那里以‘给人锔瓷’做小生意为掩护的兵士,过来跟他打招呼,并且将他引去了一户巷尾的老猎户家里。
篱笆院儿里,周宗清正在指导着猎户大婶儿,做风干腊肉呢!天气日渐暖和了,他们打回来的猎物,要是不能处理得当了,就该臭了!
柏司琛惊讶的同时,又觉得好笑:他的这帮弟兄们哪!还真都是一群被戎装耽误了的手艺人呢!
“哟!少东家您可算是来了!”周宗清见了牵着马进来的柏司琛,忙停了手里的活计,迎上前来。
猎户大婶儿也觉得家里自从收留了人家这几位赶路人之后,又是得银子,又是给帮忙的,甚是感激!况且,看样子这也都是些平常的买卖人,不还有伙计手头不富裕的,摆设了摊子给人锔瓷的麽!今儿个人家可也盼来了东家,能领着他们回去了,她自然也是非常客气的!
唉,都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官老爷们给整的麻烦事儿哪!平白无故的,干嘛好端端的‘怀里揣着通关文书’也不让人进城呀!还非得让城里相熟的人来领,还得作保什么的,她也不懂!
柏司琛也忙弃了马缰绳,双手来扶周宗清对他的拱手礼。
周宗清眼含泪花的笑了笑,便将他让进了正屋里。并拜托大婶儿,去给他们沏一壶草药茶来。
“四公子!”掩上门后的周宗清,连带着身后的布衣兵士,齐齐地单膝跪地,朝柏司琛行军礼。
柏司琛不免心中大恸!纵然飞羽营不在了,可只要有他的弟兄们一人在,他们也可以东山再起,燃起卷土重来的决心!
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也!
周宗清也不是拘泥于客套的人,礼毕后,便二话不说地先给柏司琛分析上了当下形势。
“自从姚廷私运那批‘货物’入了盛都城后,可算是触了某位自诩‘英明神武’老孔雀的痛脚了!这不是‘啪啪’打人家的脸麽!之前,我们头一次买了身份文书混进盛都时,哪里有这般的麻烦事儿呀!还得劳四公子您来接我们。”
当时的城门防卫,递上文书便能通行。现在可倒好,文书里夹带上张银票,都给你扔回来。就这还不是盛都城的大门呢,守门兵戍便拿着一双高度警惕的眼神,从头到脚的瞅你好几遍了!
也就得亏自己耍了个小聪明,是先让两个弟兄前去的。要是被人家看到了车厢里那位褐眼秃发的主儿,这半年来的赤镂一行,可就全部鸡飞蛋打了!
“你说的这是哪里的见外话了,怎的去了趟番邦还学会了这等的臭毛病呢!”柏司琛佯怒的揶揄他,道:“弟兄们九死一生的跑这一趟,艰难险阻,辛苦万分!我却是退在后面,独享其成的,要真论起来,倒是我该惭愧了!”
“别别别!”周宗清讪讪地住了口,与其他几人相视地笑了笑,才又道:“四公子您是属于‘运筹于帷幄之中’的,我们也乐得做这‘决胜于千里之外’的小兵,不辛苦不辛苦!”
“嗯!”柏司琛便不再跟他嬉笑了,正色道:“信中所言不能尽详,事情具体如何了,你再与我说一说!”
“好!”周宗清等人也随即肃容起来,以手引路,道:“四公子这边请,咱先去见见那位赤镂密使吧!”
柏司琛会意,跟着他进了正屋的一个小里间里。
推门进去后,从巴掌大的一扇小窗户上,投射进来的两束阳光,正打在被褥破旧的土炕上。
有一个阖着眼轻鼾的秃发人,正斜卧在那里休息。
柏司琛只觉得满屋子的羊膻味。周宗清朝他努了努嘴。有一手脚麻利的小兵,便上去推醒那人:
“利大人醒醒,诶,利大人,可感觉好些了吗?!”
“可是病了?”柏司琛问身侧的周宗清。
周宗清曲指触了触鼻子,答:“嗯,说是自己水土不服,又舟车劳顿的,累着了呢!我看可能是闲的吧……”
柏司琛睨他一眼:“闲的病好治!过一日到了官道上跑跑马便好了!别是误食了什么东西就行!”
周宗清:“!”
“呵呵,没多少,就给他放了一点儿!这不是一路上又有追杀又有贼寇的,怕给他吓跑了麽!”
柏司琛笑着摇了摇头!
周宗清啊周宗清,还是那个表面端着忠厚实诚,背地里却是心眼子成车拉的鬼精明家伙。
也罢,做大事者本也不该拘于小节的!
前飞羽营,主将副将的,站在这里‘一路货色’的‘惺惺相惜’着。那边炕上,赤镂密使痛苦地掀开了两道眼缝。
“哎哟!”这莫不是还睡不醒的又做上了大梦吧?哪里降临来的一位白衣谪仙哪!
兵士把他掀坐了起来,灌了两口冷水。
“周将军,可是能进城了吗?!”咽下去两口冰碴子水的人逐渐清醒了过来。
“嗯!”周宗清不咸不淡地说道:“毡利大人,这位是我家四将军,他亲自来带我们进城的!”
炕上病颓之人的那双黯淡无光的褐眼,一下子就被点亮了的也似,瞪得溜圆,看向柏司琛。
传说中,自小便被飞羽营的御封老侯爷,认定为‘他柏家后继有人’的那个小孙子呀!
后来又一直跟随他的父帅、兄长们戍守在北地、边关,可是立了不少奇功的!又因为其长得相貌非凡,品性高洁,也曾一度成为了北地贵女们心目中的‘檀郎’!
当然,作为敌对势力的他们部族,可就是对其恨之入骨了!
尤其是那次他火烧瘴气林的夜袭,生生掠夺走了他们部族里多少好儿郎的性命哪!
使得族中的留守妇女,天天向神明祈祷,以求惩罚这等的‘杀神’,早日归天,断子绝孙。
密使毡利定了定心神,看着眼前冷漠又矜贵的白袍男子,使劲扯了扯,扯出个笑来。
然而,笑到半截,他却又哭丧起了脸来,道:“四将军明鉴,我们六王子是素来亲善于中原文化的呀!他一直劝说老汗王,要与中原大国礼仪互通,贸易往来,万不可再见兵戈了啊!
上一次边城之战,也是二王子与你们的定北侯勾结成奸,一个窃收情报,一个驻军不救,才使得令尊与令兄长……遭了不测哪!”
………最后,还被他们的皇帝陛下,定成了个‘叛国投敌’的大罪,抄家灭门!
空留下眼面前这位——被处以‘宫刑’的半拉人,断子绝孙了。
柏司琛一时间听得面如白纸!
诚然,他的心里在一早的时候,便有了类似的猜测和思量。赤镂铁骑的突然间‘用兵如神’;定北侯那边的‘消息於滞’;以及他那位赤胆忠心、至死也绝无可能叛国投敌的父亲………
如今思虑万千,在心口上翻滚,却也搁不住此刻的一语中的,捅破了那层猜测许久的窗户纸,天光乍现。
周宗清他们想来是一早便知道了的,都静立在他的身后,似乎是等着他慢慢地缓过这一口气来。
柏司琛冷着脸,并没有多言!
在他们的跟前,他就是主将!天大的事情发生了,他都得保持住‘岿然不动’的精气神才行!主将若是没了主心骨,再婆婆妈妈地跟个妇人似的,为了已成定局的事情,哀声叹气,哭一鼻子………
那不就是个废物羔子麽!
他远在‘阴阳之隔’的父帅、祖父,和三位兄长们,看见了,也定然会唾弃他那个样子的!
妇人之仁,不该是他柏家儿郎该表现出来的!
铁血丹心的将军,就应当是雷厉风行、毫无破绽的!
再有泪有伤,也都只能埋藏在那身冰冷的甲胄之下,默不作声地自己舔干净了!
坐在炕上的毡利,哽咽了一会儿,也没见这位传说中的‘杀神’,对于他的‘言论’有吐出半字的意思!
“……”唉,怪道是那位夏朝四大名将之一的老封侯,亲口赞许的后人呢!
行事滴水不漏,看不出他的一点儿喜怒哀乐(政治倾向)来!这可真是棘手了,自己此行可是背负了大使命的哪!
“咳咳咳——”
思来想去,他还是先用一段‘病入膏肓’的咳嗽声,暂停了对对方的试探。
柏司琛回头跟周宗清对视了一眼,显然这个蛮夷贼子对于他的试探未能得见真章,倒是却让他,了解去了这人心里的如意算盘。
周宗清回以‘肯定’的眸色!两个人也算是一起长大的挚友了,‘闻鸡起舞’过,‘秉烛夜读’过,这点儿的‘心有灵犀’,还是都很明白的!
说到底,也无非是两方势力的互相利用罢了!
赤镂部虽不比夏朝国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也!老汗王年事已高,他屁/股底下的那把椅子,也自然就成了几个年富力强的儿子们的焦点所在。
他们蛮夷番邦又不讲究什么嫡长、法统,谁的拳头硬,谁的兵强势力大,谁的军功高,谁就有资格坐上去!
余下的,就擎等着‘煮豆燃豆萁’吧!
听这意思,他口中的六王子,看来是很想赌一把‘天命’,去竞争一下他爹屁/股底下的那把椅子了!
柏司琛浑然未懂地淡漠开口道:“密使阁下辛苦了!然,册所在意的是,望密使能与我皇将边城之战一事,叙说清楚。为北地飞羽营正名,也还我柏氏一个清白!
至于,阁下所说的两国邦交事宜,册乃一介武夫,就不愿参与其中了!”
他父帅至死都不会去做的‘投敌’之事,他就更不可能为了翻案,便去‘通敌’了!
至于苏婉鸿的那位昏君弟弟,到底要不要考虑一下在赤镂部里,培育一方自己的势力,来用非武力的手段,牵制住赤镂游骑对于边关之地的骚扰,那就要看他的圣(醒了酒后的)意了!
毕竟,自古邦交,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更需要的利益!
敌人的敌人,也许就成为了朋友!
毡利密使听了他这番藏着掖着的话后,也便干脆地转了路数,单刀直入。他也不是个庸人,不然又怎么可能成为赤镂六王子的座上宾,并被委以大任呢?“哈哈哈,看来,四将军还是留有余地了呀!实不相瞒,我此番前来,也是攒足了证据的!
比如,四将军想不想知道,贵国的那位驸马爷,是如何‘死而复生’的呢………”
柏司琛凤眸一凝,两点寒色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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