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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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司晨的大公鸡啼开了东方的一道鱼肚白。
当明媚的春光洒在破晓忙碌的凤华园时,有早绽的牡丹花株上已经悄悄吐露出了一瞥娇颜。
柏司琛浑浑噩噩的跪坐在公主床前的脚踏上。
自从受过那一道刑后,他的体质似乎便养不回原先去了。
昨晚,榻上的这尊醉神死死拽抱着他的胳膊不放,他也就半推半就地忍了,在人家榻前忽睡忽醒地盹了一夜。
右膝盖都跪得麻木了!
而榻上的人,此时也微微地动了,蜷了蜷身子,继而深深地纳吐了一大口气,然后又慵懒的伸了个腰,脸上便开始呈现出宿醉的痛苦神情,嘴里还流露出些哼哼唧唧的呻/吟声。
唉!一个妇道人家,何以如此酗酒?!
柏司琛摇头不语。
“啪!”
一记响亮的巴掌骤起。
柏司琛:“……”
苏婉鸿:“死丫头,你攥疼我了!”
柏司琛:“!”
他,好像是攥住了她的手腕呢?!
什么时候攥住的?!
做梦恍惚时?!
她打的自然是不痛,但他手背上却感觉火辣辣的!刚想往回抽手时,她却睁开了杏眸……
刹那间,两人都像是被点了穴!
苏婉鸿的眼睛里满是疲惫、迷糊,和茫然。
柏司琛则一眨也不眨眼。
足足三息的工夫,她才复又闭上了眼,狠狠地在手臂上掐了一把。
嘴里还含糊嘟哝:“果然是在做梦,一点都不疼!”
柏司琛抖了抖眉峰,头顶上似有一缕青烟出窍。
他手臂上,两块淤红的印子立时显现了出来!
苏婉鸿又反复睁开、阖上了两回眼睛,最终放弃了!
她扯过锦被把自己盖好了,脸上挂出一个当家主母的戒尺肃容,道:“谁传你来伺候的?穗儿呢?”
柏司琛的脸“刷”得就黑了!
虽然他是个男人,但此刻却莫名有种被人调戏了后不认账的错乱感。
他低沉着声音道:“我本是来向殿下拜寿的,不曾想殿下却……饮酒了。”
“哦!”苏婉鸿拼命回笼着记忆,脑壳子里一阵翻江倒海,但表面却挂着泰山崩于前,她自岿然不动的面具,“那便下去领赏吧,传穗儿进来!”
说完,她也不看他,只是缓缓的阖了眼,双手轻轻地叠放在胸前。
不猜也知,面前男人的脸估计得黑成锅底了!
这样的,哪里像个奴才,更像是个怒瞪小兵的将军。
柏司琛在牙缝里磨出三个字:“谢殿下!”
听进苏婉鸿的耳蜗里,她心口也随着一颤!
随后便是窸窸窣窣衣料磨挲,和靴底离去的声音。
她这才心虚地睁开了眼。
穗儿进来的时候,神经兮兮地,像是一夜无眠,整个人都很焦虑。
“公主,是不是昨晚柏四他侍寝的不好?!”
苏婉鸿:“……”
侍、寝?!
柏司琛刚迈进洗铅堂的院门时,就迎头撞上德旺一张谄笑献媚的奴脸。
德旺:“四哥回来啦,这么早!公主娘娘没留你伺候早饭吗?!”
柏司琛懒得理会,绕过他进门。
德旺又屁颠屁颠地跟了进来。
“四哥,你发达了可不能忘了提携我呀!昨天还是我上下跑动,才让你有机会面见公主娘娘的呀!不然你哪能这么快就入了她老人家的眼……”
她老人家还没你大呢!
柏司琛猛然回身,凤眸中熊熊燃起了两簇小火苗,把德旺吓了一跳。
“昨日你也见到她了?!”
“谁?”
“公、主、娘、娘!”
德旺挠头讪笑:“公主娘娘的面我自然是没见着的呀!但是我拜过寿了,我朝着里屋磕了三个响头哩!”
言下之意,我拿那一吊钱可是理所当然的。
柏司琛“哗啦”一把,将石桌上的茶具全部掀到了地上,他心里陡然升起一股戾气。
是有人故意捉弄他吧!
自己如今已然是个阉人,也许在某些人的眼中,区区阉竖,不男不女,就算真的近身伺候了公主,也不过是宫闱秘辛中的无伤大雅。
而他和她之间,又曾经有过那么一段‘今生无缘’。被趋炎附势的人稍加利用,自然便会踩着自己,去讨好贵人。
那她,又是怎么想的呢?!
也许自己确实欠她个解释。但是都这么多年过去了,现在,还重要吗?自己都……,还重要吗?!
一道让他不愿意去正视,甚至是刻意回避不去想的伤口,又被人蛮力撕开,鲜血淋漓地翻露了出来。
凤华园这边,大丫鬟穗儿被罚了俩月的月钱,孙管家则去门房领了十下板子。
穗儿快委屈死了。
她昨日找孙管家商量了给柏司琛的赏金回来时,却听俩小丫鬟说,那个长得神仙一般的奴仆,一直还没出来。
仨人帘子缝里一瞧,俱惊得犹如吞瓜。
那男子都进去帏帐内伺候了!
穗儿想进去瞧瞧,被俩小丫鬟拽住了,赶巧孙管家也来了,四个人合计来合计去,还是别进去打扰了,先听听动静吧!
这一听,俩月的月钱就搭进去了!
苏婉鸿一整天都坐卧不宁的。
一闭上眼,那个人的脸就在一眨不眨的对着她。
那真的是一张光风霁月又清雅绝俗的面庞!
俊逸中又透着坚定不移。
他比戊有清瘦些,却又比戌无更英挺。
他似乎和孙牢差不多高,但他并不弓背,更没有半分奴颜卑膝的拘谨。甚至,其风骨自傲的程度不逊于白蒺藜!
唉!说白了,就是他柏司琛确实是一表人才,如玉树临庭风!
全盛京姑娘们的眼睛,果然是雪亮的!
她昏君弟弟这道‘净身令’下的哟,他就不怕那些倾慕柏司琛的女子们奋起,组成个‘娘子军’来,反了他!
唉!
他肯定是不怕的,因为他现在已经把这个烫手的山芋丢给了自己!
而自己……,唉,确实是个烫手的山芋!舍不得扔又吃不进嘴。
只能远远的看着!如今,又变成了,隐隐的想着。
不然,就尝一口,一口!
苏婉鸿被自己脑子里突然一连串蹦出来的这些伤风败俗的想法吓了一大跳!几乎是下意识地马上搬出一堆的‘礼义廉耻、女德女戒’来,镇压扑灭这簇小邪火。
扑了好半天,她又迷茫了!自己为何要如此苛责自己呢?!
他是个太监哪!
宫里很多娘娘晚寝,都是让太监守夜的!
而有的是在门外守,有的则是在门内守。
不过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宫闱秘辛。
谁会去计较?反正又不会……那啥!
“不行不行!我不能有这样的想法!”苏婉鸿又否定了自己。
可是,我的想法是什么?
我真的只是想让他来给我守夜的呀!
戊有和戌无那两个完整的大男人,肯定是不能进去寝房的,那柏司琛这个受过刑的呢?
她突然像是灵光一闪般的想,她弟不会也是这么想的吧!
所以才把他赏给了她。
她府中其他的太监太丑,俊点的又不是太监!
而他……
要不,自己就放纵自己一回,不能回回都谨言慎行,委屈求全吧。
父皇一生兢兢国事、亲贤远佞,不也有那么一点子‘史书曲笔不谈’吗?
皇弟更是表面上装装明君,实则任性妄为,贪图享乐。
他们都或偶尔或经常的纵容一回自己,而自己不过就是一国公主,何苦苦苦守着?
守着那些字里行间冰冷无情的陈规戒条!
可是,自己的心里,却还是过不去那道坎儿!
苏婉鸿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在屋里惘然若失的踱来踱去。一会儿赏赏窗外的景致,一会儿又瞅瞅墙上的轴画,一会儿再铺开宣纸,却又难以落笔。
她像是丢了什么东西,那东西对于她意义非凡,却又不能对外人说道。
果然,到了晚上正该睡觉时,她却失眠了!
满月当空,如水的月华倾洒在她的床前时,帏帐轻拂,泠泠清清,又影影绰绰。
像是有人的影子躲在角落里暗暗窥视。
她,终于做了决定!
同样失眠的,还有柏司琛!
洗铅堂的窗棂里,他枕着右臂仰望圆月。反复思忖了几遍心里的计划,和一些实施起来的细节,最终总算是稍微的放松了一点心绪。
他想,他现在肯定是被那暗处的眼睛盯着的,他必须要沉得住气,必须要步步为营。
如同在走一条悬崖、绝壁之间的窄径,头顶飞不过绝壁,脚下逃不过深渊,漆黑无助!
而柏氏几代人的心血、功绩、名望,以及现在仍在囹圄泥沼中生死未卜的亲人,都实实在在的压在了他的肩上。
他必须得扛起来!
走下去!
无论前路是千刀万剐,还是跌下深渊粉身碎骨!
他都义不容辞!
而她呢?!
柏司琛突然好笑自己,竟然会在这时候想起她来!
大概是因为早上刚见过的缘故吧!
但,恐怕自己与她之间,也就只有这一段小小的插曲了。
明年她再过生辰的时候,自己又会在哪里呢?一具残躯还是一抔黄土?!
他在榻上胡思乱想的时候,忽闻一阵清浅急促的脚步声朝这边走来,继而院门便被拍响。
德旺睡在厢房,他又懒得脱衣服睡觉,听见敲门声,一个鲤鱼打挺就跳下了床。
柏司琛竖起耳朵来听。
“穗儿姐姐,你怎么亲自来了,有什么事派人通传一声,我们……”
“少废话,柏四睡下了?”
“没没没!我替您喊他,四哥,四哥!”
柏司琛无奈地起身穿衣服,摸着火褶子点起了灯。
刚拨下门钌铞,两扇门扉就被人从外边推开了。
大丫鬟穗儿一步踏进来。
“收拾收拾身面跟我走吧,公主传你过去伺候!”
柏司琛:“……”
他压了压心头的怒气,蹙眉道:“敢问姑娘,公主此时传我过去,伺候什么?!”
穗儿看见他,就想起了自己那被扣掉的俩月月钱,疼的直想跺脚!
“还能干什么?
侍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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