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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群谏


他眼神实在正经,似乎连曲解都是一种亵|渎,宋昉只能随意唔了一声,双眼闪躲,转头去揭开木篮,看里头盛的物什。

        一套干净整洁的官服。

        这才是他该换的衣裳。

        宋昉不知道的是,其实白清每日都会提前收好她每日所需的备用衣裳,用锦袋装盛好,放在红木箱奁上。

        可是昨儿不巧,正好赶上白清带着屋内几个小丫鬟理她秋冬衣袄,小丫鬟们七嘴八舌地爱说笑,她也不阻止,只是看她们哪里做的不好、不对,才出声提点一二。

        白清从前听她讲过一次,这件浅红道袍不喜欢,特意叫一个小丫鬟也取个锦袋装好,随手一放,正搭在前头那个锦袋上。早上出门匆忙,这才拿错了。

        既然如此,宋昉便借着要换官服之由,捂了捂自己有些发热的脸,想赶朱载堂出去。

        他并没有要硬留下,反而利落起身,抬起修长又好看的手,颇为贤良地把白瓷碗、青花碟收回食盒。

        素来把剑执笔的手,做起这些来,却也流畅自然。语气听着极善解人意道:“如今形势不同,孤不会让初明难做。”

        这时宋昉真正确定,他前一句不是在调笑,而是当真有如此之想,当即自责于自己总是将他列为不良郎君,整日只想着和她做些亲|密事。有心弥补,忙走过去道:“殿下,这些留给臣来……”

        “方才你问孤,有没有两全之策”,朱载堂把控着力道把她轻轻推开,隔着一点距离,意思是不让她碰,宋昉不由仰头,看见他卷翘长睫一颤,“有的。为子当孝,不过是逆来顺受。暗里孤或许可以有不满,明着叫孤去做的事,孤不该拒绝。”

        她呆愣在原地,心中突然钻疼一下。

        原来他的那些淡然不是胸有成竹,是无可奈何之下的安之若素,是准备对陛下听之任之。

        她执意走过去帮朱载堂盖上景泰蓝食盒盖子,目不转睛看他。

        朱载堂把食盒提起来,朝她一笑道:“你不必这样看孤。孤不可怜。陛下总会顾念父子之情,不是么?”

        “所以您说的很快会好,就是在赌陛下不过是一时想岔……”

        宋昉想起他从小由大儒教大,功课做的比谁都出色,还能分出功夫替先生教她、帮她写好几页罚抄的大字。

        想必那些君臣之道、父子之礼,他学得比她好,定然如楔子一般,深深刻入心中,时刻警醒。况且以往陛下待他亲近,比起三皇子朱载壑和几位公主,简直是独一档的储君待遇。

        朱载堂仿佛没看到她眼中隐忧,自顾自道:“禁军一事,牵涉深广,陛下定然舍不得孤深陷泥潭,终究会来摆平的。”

        又添了一分火候。

        宋昉偶然听一些人说过,当一个人要失去什么之时,往往最不愿相信,所以会自欺欺人。

        连她都看出来,陛下此次明显要拿殿下做压舱石,把禁军施加在国帑之上的银钱重压撤去,却全然不顾这一行为会让他在军中积攒多少怨愤。

        不过那些人也说,这个人还会努力抓住些其他东西,好让自己心里好受些,不至于有被天下抛弃的感觉。

        这就怪不得他今日过分殷勤,想来是怕她也丢弃他。这样一来,恐怕他在心里也是知道陛下之举究竟何意的……

        果然是自欺欺人!

        宋昉不仅目送,还提步跟紧他,一路送到门边。

        担心得什么似的。

        朱载堂手上正提着食盒,准备开门离开。

        她将手掌覆在他手背之上,比起他的,小了一圈,也白上许多,如一块无暇温玉。

        宋昉感受到手下掌骨一动,似乎连青筋都冒出来,更加覆紧,怜惜又赤忱道:“殿下放心,臣永远向着您。”

        他面上果然起了变化,双目微抬,把宋昉整个人纳入自己眼中,“孤知道,即使天下人都背叛孤,初明也不会。”

        ……

        慈庆宫,正殿。

        朱载堂布衣素冠,笔直地坐在书案之后,眼前摆着两张叠在一起的纸,眼眸半垂,似看非看。

        离书案不远处,螭龙盘身的铜壶滴漏低调而立,并不打眼。但它中间凿空注清水,此刻正缓缓往下滴水,一滴一答,声音清晰可辨。

        金砖上一黑衣男子单膝跪地,低头执礼。方才进来之时,他远远望了一眼太子,觉得他气质愈发冷肃,心中一凛,比以往更添敬畏道:

        “回殿下,陈监军处传来消息:淮湘两地马匹,从雍凉廊道越关而入,沿途借马帮之名,一路南下到达两地。”

        雍凉?

        朱载堂把这个地名在心头一转,没有看向底下人,仍旧注视秦安从浙闽递到京城的密信,可谓是把一心二用发挥到了极致。

        “叫他务必查清如何能一路畅通。孤要一份所涉官员名单。”

        那人又迟疑道:“还有……禁军一事,徐大人说有人鼓噪,不知如何是好?”

        “告诉徐闻”,朱载堂往下睥睨一眼,不疾不徐,“把我们的人压下来。其他的不必多管。”

        跪着的人一瑟缩,如感受到实质冰锥一刺,坚声道:“属下领命。”

        等宋昉隔天到了户部北平清吏司,席还未坐暖,便被此处同福建清吏司一样爱打听外头事的郎中吓了一跳,只见他神色慌张,如临大敌般跑进来。

        “诸位不好啦,我听说有五六卫的禁军一齐乱起来了!昨夜闯入军中文书库房,径将里头人员名册一把火烧了个精光,如今还不知道兵员纸籍保全多少?成国公和陈都督派人,一口气抓了五六十个领头的押往刑部问罪,其余涉事的光膀缚手在卫营跪着,还不知如何安排!”

        “什么?!”

        北平清吏司的几位郎中急得直起身,有一个脾气暴躁,忍不住拍桌骂娘,“原本这件事就不好办!上面催、下面赖。名册若是少了,校对起人口宅地来更是困难。将来若有不对,还不是得查到我们身上!”

        宋昉初来乍到,原不该出头,但见他们都是丧气模样,维持了冷静问道,“陛下有什么旨意?”

        “太子殿下和诸位大人跪在乾清宫前请旨呢!还没有圣意下来。”

        “好”,他把各人都安抚下来,“再等等。纵然有什么,我们还没插手,过错落不到我们身上。”

        太子殿下在乾清宫前自认无能、求天子重罚闹事禁军。此事一发生,瞬间传遍宫闱巷里,人人都说往日主政严明的明君气象一改,取而代之的,是一副不堪重担模样。

        倒也不像装的。

        群臣百官就跪在他身后,若是演戏,没必要软弱至此。

        更有五六个军中将领,虎拳紧攥,都死死低着头,不愿多看他一眼,实在不想承认那是文懿皇后之子。

        他们和那些文官不一样,是来求情的,太子畏难怕担责,让他们心冷齿寒。

        这还是一国储君吗?

        听太子方才说的那一番话,他不会为闹事禁军说好话,也不会让剩下的禁军免于迁居命运,怕被皇帝降职加罪,他要求杀鸡儆猴,从严问罪。

        原本文官们分为首辅、次辅两派,首辅一派自然支持皇帝之令,即禁军迁居,次辅一派反对,但反对者纯粹是由于首辅一派支持,再加上替武将们求情,也能与他们的关系更进一步,日后好办事。

        但此事一处,两派异常一致,毕竟文库内掌管文书的是文官们。武将不满,就直接把白刃亮到文官眼前,这岂能不让他们胆战心惊。

        况且按他们心底真实想法来讲,把一半禁军迁往南直隶,是一百个、一千个愿意。

        长久不立功勋的武将,就像无用的肉食者,蚕食国帑,毫无建树。况且湘淮平定之后,必有一批新贵加官晋爵,这让原本就对武将们不满的文官愈发恼怒。

        文强武弱,才是盛世之道,如今有了打压武将们的机会,如何愿意错过?

        缇骑数百人已将这里团团围住,红衣猎猎招展,皆把持刀剑。

        乾清宫前的白玉栏杆处守着司礼监的太监们,一个个也跪着,只有李矩一个太监战战兢兢在殿内等着皇帝旨意。

        皇帝仍然着一身青服,听李矩把外头情状说了一遍。

        手上佛珠转过一圈,他就猜出来,自己的儿子在逼他做选择。

        若要拿权,只需重罚这些人,太子威望将会损失殆尽。武将到底是一朝根基。

        若要取命,只需重罚之后,再要太子去办迁居之事,一场安在武将头上的意外,足以让失去圣心的储君遭刺而亡。

        正当武将们都跪得膝软之时,乾清宫门缓缓打开,李矩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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