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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告状


宋昉得朱载堂以暗卫护送,绕过宫中人耳目,回到翰林院的时候,天才显出鸦青色,空气幽冷湿润。

        他一路扑着风行走,好在从汤池里出来不久,身子尚暖,衣裳又熏透了,不觉得冷到。脸色神态也已正常,稍稍有一些熬夜过宿的奇异紧绷感。

        放轻脚步到了书阁,一路上没见着同僚,猜到他们尚未醒来,想着就拾掇几本在读之书,直接回去补眠去。

        多谢高祖定下制度,翰林只需初一、十五点卯。

        宋昉在心里谢了一通朱载堂的太爷爷,加上被安慰到,心中很是松快,乐呵呵地挑着书,不过片刻,就挑中三本,塞进书囊,转身欲走。

        “宋昉?”

        突如其来的一声,惊得他把书囊一落,重重掉在了桌上,发出“砰”的一声。

        “原来是尚卿。”他回头看,见到梁伯仲捏着一沓有字的纸,眼里有着肉眼可见的红血丝,衣冠凌乱地走过来。

        “认过折子,你看一看”,梁伯仲把手上的纸递过来,神色十分不渝,像憋了一口闷气,“我改了一晚上。”

        宋昉接了过来,吃惊道:“昨夜不是定下了吗?怎么还要改?”边说着,边草草看了几眼,发现和之前的内容差得不多,“这改了什么?”

        “呵——”梁伯仲把纸夺过来往桌上一拍,“本来是定的,刘和又找过来,说他来誊一遍,我想着他大概是因为自己不敢在大享出声,以为丢了面子,要替大家做些事,也没什么。半夜起来解手之后想去看看,进了里间,迎面就是一张纸落在地上,捡起来一看——”

        “他写的什么?写的先生们是有心忤逆,让弟子捉笔。人人都知道折子肯定从我这里出来,有改了的,也应该是我的意思。此子欺人太甚!”

        宋昉被他罕见的失态逗得发笑,狠狠憋了一下,才算忍住,他知道自己不该笑,但是梁伯仲脸上一副“都到翰林了还不好好读书养望、偏偏来这一手”的样子实在太过有趣。

        梁伯仲气得快要冒火,哪里忍得了这个,当即道:“你可别笑,他这见谁出头咬谁的个性,保不齐就觑准你了!”

        “尚卿勿恼、勿恼!”宋昉连连安慰,“你赶了一夜,重新写了一份出来,我看比先头那份还好。给许先生过目之后,应当就可以呈上。”

        梁伯仲神气昂首,“那是自然,想在文之一道上压我,光靠拍须溜马可办不成。”

        宋昉附和道:“是是是。那无甚大事,今日我就先回去休息。”

        梁伯仲这才认真看了宋昉几眼,凭他的经验,直接问道:“你也熬了一宿?”

        宋昉想到什么,含糊地“嗯”了一声,便拿起书囊准备走,经过梁伯仲,他抽鼻嗅了几下,叫住他,“檀香?昨夜你去哪儿了?”

        宋昉这一夜闻饱了某人身上的檀香,自然不以为异香,与那些久与芝兰居而不闻其香的人一样,待檀香如平常。

        可是梁伯仲自入翰林以来,就没在他身上闻到过几回檀香,他自己也不熏香。如此一来,只要他稍稍注意,宋昉身上的香味便极为突出。

        宋昉也举起袖子到鼻前,檀香扑鼻而来,浓烈得像是被某人拥着,他浑身不自在起来。

        “就……”

        他念头转了数个,忽然生出个自觉极好的解释,“在旧楼歇下。那里点着檀香。”

        说完,还自我肯定道:“对,是旧楼。”

        梁伯仲眉头一皱,觉得事情并不简单,还想追问,宋昉却脚底抹油溜得飞快,只留下他一个人嘟哝道:“想个借口想这么久,真当我是个书呆子?”

        不待他继续嘲笑,便有人唤他,说是许先生有找。

        梁伯仲把桌上纸张一拢,带着它们一同去见许敦素,面谈了些什么,才要走,见一太监来找许敦素,说是东宫来的,殿下意欲把旧楼改为翰林歇驻之所,不必特意告诉诸人,许敦素心知肚明即可。

        翰林歇驻?

        又不特意告诉诸人?

        梁伯仲终于觉察出不对劲来:知道旧楼的,怕不是只有宋昉一人?所以他昨夜当真是在旧楼歇下?太子殿下之令,也是为他?

        可是堂堂一国储君,对人示好,何需如此迂回曲折?

        他想到皇帝的大享之举,神色一凛,默不作声地在一旁候着。

        那太监走时还看了他一眼:什么时候,翰林有这样穷酸人物?衣服皱皱巴巴不说,还是极廉的布衣,许敦素竟还让他在一旁陪侍,也不让他避开。

        但他自入了东宫,便被耳提面命过许多规矩,当下收了好奇之心离开。

        ……

        宋昉归了府,回到自己的游稚院,由院子进入抱厦,再转入正房,绕到稍里间的翠竹屏风后,就急不可耐地开始解身上的衣裳,还边叫道:“白清!取我的新衣裳来!”

        白清不用他吩咐,见他回来就知道指定是要换衣裳的,连忙把备好的一整套衣裳取出来,还问道:“您不先沐浴?”

        宋昉动作一顿,只觉还没脱完的衣裳上那股檀香和她身上原有的味道混杂在一块,闻得他愈发对朱载堂不满,摆摆手道:“不了不了,我要先补觉。”

        白清服侍他换好了衣裳,为了就寝舒适,没有给他穿上外衣,“您先去睡罢”,然后就抱起了那团旧衣裳,闻了闻。

        她素来管着宋昉的吃住穿戴,知道他不熏香的,抱了疑惑,歪头看向他,“少爷这是……”

        宋昉这一刻真的很想把朱载堂殿内的所有檀香炉子砸个干净!一个都不剩下!

        他躲过白清的视线,“在院里歇了一晚,染上的”,夺步而出,径直走向软榻,“我要休息,你快出去。”

        白清原本不觉得有什么,再闻了闻檀香,觉得很有些似曾相识:宋昉还在做伴读之时,身上倒是常常带了这一香味。

        她想到了什么,想起自己看的那些话本子,又看到宋昉沾榻入眠,脑中一片空白,隐秘地看了看他的肚子,渐渐撑大了眸子。

        随后脚下虚浮地轻声离去,留下满室安静,让宋昉能够好好补眠。

        乾清宫内也极安静,不过这份安静,是以一些人胆战心惊的屏声静气为代价。

        “你说,他宠幸了一个宫婢?”

        隔着从雕梁垂下的两道雁羽幔帐、两道缃色厚纱幔帐,还有一道殿门,皇帝的声音缓缓传来。

        余思盈独身一人跪在殿外金砖,头磕在地上,不敢稍抬,颤颤巍巍的,像是立在枝头不敌寒风、但还未被刮落的秋叶。

        “回……回陛下”她颤抖着声音,“太子殿下确与一宫女在寝殿之中行……”

        说到这里,她很是委屈,很难说出“周公之礼”四个字,又紧张得很,只好强忍着道:“在寝殿中过了两个时辰。妾自入宫第一天,就曾受礼仪姑姑教导,要和顺柔婉,可是妾也知道,陛下曾有旨意,要殿下戒荤禁欲。”

        她声线颤抖得似乎要破音,“妾不知道如何是好。”

        皇帝虽和太子一样,在女色上面不留心,但是女子所求不过那么几样,不过夫君之爱、儿女前程,后宫之中也并非无人,那些个算计,他懒得计较而已,怎会不懂。

        他给太子找的这个太子妃,虽是农女,心里头算计太多。

        皇帝不停地拨着佛珠,轻飘飘看了释惠和尚一眼,这个女人是他荐上来的,未免太过善妒,只是他还有用得着释惠之处……

        “哦?你不知道如何是好?”皇帝慢悠悠地问了一句,听不出喜怒。

        余思盈心下一空,万万没想到皇帝是这个反应,狠了狠心道:“妾……妾想请陛下的旨意,处决那个勾引殿下的宫女!陛下在大享之时教导殿下,殿下心情不畅,那宫女指定是觑准了时机,舍了面皮,忘了宫规,这才引得殿下对她……”

        说着说着,她便带出嫉恨之色,“殿下是受了蛊惑,才发泄于她!”

        皇帝心道:果然如此,嫉妒作祟。

        他懒得对这等女人多用心思,不过她递过来的这一个消息,倒是可以用来压一压朱载堂。

        重回朝堂,他恍然发现,许多事不再那么随心所欲。而且朱载堂的愤怒虽在他预料之内,实在听来也令人不快得很。

        皇帝拨珠子的速度慢了下来。

        正当余思盈以为毫无希望之时,悠悠地传来一句,“准了。”

        皇帝瞄向释惠和尚,“你去跟她讲,这次饶了她,别再拿这些事烦朕。真有什么,先与你说。不过她还是要护,叫个人送她回慈庆宫。”

        释惠和尚听出皇帝话中的不耐烦,告罪之后才匆匆出去,见到余思盈,朝她点了点头,又按照皇帝吩咐,找了个太监送她回去。

        等释惠和尚再次入殿,便听到皇帝半倚软枕、一腿曲着,手上拿一本折子在翻看,边看,边对李矩命令着什么:

        “查宋昉昨晚在哪。不在东宫,就叫他”,皇帝把折子掷了下去,“三日后把礼部定的忠静冠服样式送过去。”

        动作稍大,牵扯了心肺,皇帝剧烈地咳嗽起来,焦躁地对着李矩挥手,“赶紧去”,又继续咳着。

        见状,释惠和尚忙斟了一杯茶,走上前去,找准穴位给皇帝拍着,慢慢缓解了,给皇帝递上参茶,“陛下不可动怒。金室地宫所居之人,必得了悟佛性、去情去欲的,才可……”

        他顿了顿,不再往下说,反倒换了一个话题,“还差九十万两黄金,陛下要保重身体。”

        一两黄金,十两白银,九十万两黄金,便需要九百万两白银。

        皇帝仰头咽下参茶,抑住了即将喷涌而出的血腥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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