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天边刚浮现出一抹鱼肚白，后宫的嫔妃还没起来去皇后那里请安，庄薇更是在竺华殿中睡得毫无知觉。

        但皇宫的三清门下，已经排起了长队。

        负责采买的大太监跟在御膳房掌勺旁边，一边说笑一边在手上的账册中记录，时不时还有散户不动声色地上前，送上“孝敬”。

        “您这活儿可够轻松的。”掌勺太监眼皮耷拉着，拿腔拿调地说道，“洒家在宫中待久了，还以为您在外头风吹日晒的，天天吃多少苦呢？没想到啊，口袋可沉了。”

        采买太监立刻会意，忙从袖中将今天收到的所有孝敬都递了过去。

        御膳房的掌勺不轻不重地看了他一眼，收回目光朝前走去。

        “哎，刘公公，刘公公，您别走啊。”采买太监忙跟上，小心地赔笑脸。

        “我看你把洒家当乞丐打发呢，这点，喝酒都不够。”说着，他往地上扔了一手瓜子壳。

        采买太监四下看了看，拉着他往旁边不引人注目的墙后走去。

        “不用你拉洒家，宫中规矩多，洒家人微言轻，可什么都办不了。”

        御膳房的刘公公觉得面前人简直是个呆瓜，区区十来两银子就想使唤他开后门，真是没长眼睛。

        谁知道采买太监堵着他，从袖中掏了半天，将一小块折得极仔细的纸块放在了他手上。

        “……这什么？”刘公公问道。

        采买太监眼中全是讨好，“您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咱们两个这么多年的交情，我还能害你？”

        ——

        刘公公一边说着“要是好东西你能送我？”“这什么啊一张纸？”，手下倒是一点不怠慢，三两下就将纸张搓开，展示在了两人中间。

        随即，他不在意的表情凝固在了脸上，一百两的银票正面对着他，仿佛一种无声地嘲笑。

        采买太监拍了下刘公公的肩膀，下巴一抬，“公公您往那边看。”

        刘公公满脑子都是手上的银票，当即就听话地看向另外一边。在放了一堆木板车的角落，有个沉默的瘦小男人低头站在那里。

        采买太监絮絮叨叨地介绍，“这人是林大人的一个远方亲戚，您也知道，近两年地方上有多难。”

        他抬手，在自己脐下三寸比了下，“自个儿给切的，就为了进宫呢。”

        两人都是阉人，说到这事刘公公面上也浮现了一丝不堪回首。

        “怎么也不再撑两年，林大人总不会不管家乡。”

        采买太监见他松了口，立刻迎合地点头，“就是，但现在人已经成这样了，安也安不回去，您看看……”

        说着他抬手朝那人招了招，脸被晒得黢黑的矮小男人走上前。

        刘公公导演一扫他的手臂，心下有了思量。

        晒成这样，是不能往主子面前送的。看面前人的体型，是个做体力活的，不如让他在御膳房帮忙搬东西。

        “……行，既然是林大人吩咐的，洒家一定尽心尽力。”刘公公慢吞吞地说道。

        作为在宫中当差，并且拥有一点官职的太监来说，这样的权钱交换每个月都会发生。他们不是所有人都有幸在宫中养老的，至少刘公公不行。

        所以他需要在年轻的时候存够银子养老。

        刘公公根本就没打算仔细去查这人的生平，直接将人带进了御膳房。

        今日皇宫内外并无异常，阳光明媚，红墙围出一个朝代的中心，静默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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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同往常一样，庄薇一直在床上赖到了巳时，翠珠他们知道庄薇的习惯，安静地等在外面。

        长公主目光呆滞地盯着头顶，在心中算了下时间。

        今天是皇帝选妃的日子，明天晚上大宴群臣，为秦久义的胜利庆祝。温止没有成为她的驸马，也就没有资格留在京都。

        他会返回江南，按照规矩，温止至少要等下一个三年才能回来……

        一睁眼就要想这些烦心的东西，庄薇抬手揉了揉眉心，刚想叫翠珠，舌尖就稍微转了下。

        “——允卿。”长公主伸出一只手，“林允卿，过来。”

        帘子后面，翠珠和红芪相视一眼。

        “公主，”红芪试探着开口，“林尚仪昨日受伤了，现在还在床上躺着。要教她起来吗？”

        ……

        对哦，林允卿肩上的伤口还是自己弄的。

        庄薇觉得自己简直就是该被扫除的封建余孽。

        长公主索性自己拉着床柱起身，翠珠知道她不像其他主子那样喜欢被围观起床，所以就她一个走了进来。

        “公主，皇贵妃娘娘今早差人送来了一套衣服，说让您明天在宴会上穿。”翠珠说着朝旁边让了一步，“内务府已经将头面首饰送过来了，您挑挑？”

        庄薇起身下床，伸了个懒腰。然后整个人软下来，只有一把的细腰往台边一靠，闲闲地看着窗外只剩几根枝子的枯树。

        翠珠间她不说话，稍微放低了声音：“公主，您怎么了”

        她还能怎么，明晚还得见温止一眼，这人只要一天没死庄薇就一天心不安。

        就看现在，太子和温止有那么深的利益纠葛。温止在地方的储备已经完成，急需回到京城发展势力。

        要说他被庄薇一耳光扇成狗，说给狗狗都不信。

        “明天去宴会之前，你先给我准备些吃食。”庄薇语速不快，“多带点人注意一下宴会上的人。”

        翠珠大概知道她在防谁。

        大宫女沉默一息以后，试探着和庄薇提道，“公主，奴婢多嘴一句。若是您看那温长史不顺眼，也可以让秦将军——”

        翠珠并指为刀，在锁骨处切了一下。

        庄薇：……

        姑娘你可真是个人才。

        之前温止一直在江南，那里不是秦家的势力范围，庄薇就算是打探消息都艰难万分。但现在，温止回到了京都，与其想怎么让他赶紧滚，倒不如想想，怎么让这人赶紧死。

        ……

        庄薇扶了下额头，她好歹也曾经是社会主义红旗下出来的党员，怎么在这十六年，都开始决定别人的生死了呢。

        “先把簪子拿过来我看看。”庄薇指了下外面。

        谁知道，端着一大盘头面珠宝走进来的居然是本应该在床上休息的林允卿。

        庄薇一开始也没看人抬手就招了。

        结果两息之后，只穿了一件纱罗抹胸半边脊背都露在外面的庄薇抬眼闲闲和林允卿对上视线。

        说来这也不能怪庄薇，宫中地龙太旺，烤的她每天从床上起来都想要出去吹吹冷风才舒服。但碍于规矩只能在房间中透气。

        一宫都是宫女，太监全在外面，她也没什么好避着的。毕竟来自现代，羞耻心早丢掉了。

        庄薇：……这人？为什么还能起来？她难道是故意病歪歪地过来，让本宫心疼内疚的？

        心思缜密，幸好没让她进老皇帝的后宫。

        而林允卿，他刚才站在帘子另外一边低着头，此时抬眼满眼都是庄薇白皙的脊背。红晕一大片一大片地染上了他的脖颈脸颊。

        公主怎么能这样……这简直是……

        他迅速低头，将目光死死按在一只金簪上，只觉得耳廓热得快要融化掉了。

        ……肆意妄为。

        林允卿闭了下眼睛，在心中也给庄薇下了个定义。

        两人相隔咫尺，所想却相差千里。

        庄薇索性往台上一坐，摆手让翠珠出去。虽然林允卿不是个干净的，但不得不说，美人总是让人心情愉快的。

        “伤好了？”庄薇观察了一下林允卿的锁骨下方，她昨天刺伤的地方。隔着衣服看不太出来，但刚才林允卿的脚步还是很稳的，看样子应该没有大事。

        林允卿声线平稳，“是，已经不疼了，才赶过来侍候公主。”

        他两只耳朵通红通红，司仪的发髻根本挡不住，庄薇的目光落在那里，片刻后淡淡收回。

        “过来。”庄薇朝铜镜前走去，“你这么好看，帮本宫挑挑明天晚宴要用的珠钗首饰。”

        林允卿一抿唇，他不知道这两者有什么联系，但庄薇那，他根本不想去。

        “……奴婢恳请公主穿件外衣。”林允卿将有辱斯文这四个字咽下去，“天冷防冻。”

        庄薇：……？

        作为长公主，特别是以及学完规矩和女子课业的长公主，庄薇每天非常闲适。她现在有大把的时间花在镜子前，顺便想想温止那边的事情。

        而此时，御膳房在得知庄薇醒来后，快速差人送来了早膳。

        刘公公弯着腰，小步前进，看见前面竺华殿匾额之后，不动声色地侧身给了身边的小太监一个眼神。

        阳光照在这人的下半张脸上，平凡黑瘦，这个长相，很难有主子能看上放在身边伺候，但此人正是采买太监走后门安排进来的人。

        “安分点，前面是长公主的寝宫，那位心善脾气好，但要是你犯了她的避讳，我也救不了你。听到没有？！”

        “是，多谢公公教诲。”小太监弯腰应道，面上没什么表情。

        “啧。”刘公公转身，“木头一样，就算这黑脸皮养好了，也没哪个主子敢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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