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入职

“梦青回来啦？”闫妈从房间里迎出来，“玩儿得开心吗？”

        “还不错，回来的时候路上碰到向以泽了，他送我回来的，”闫梦青笑笑，“不是让你们早点睡不要等我嘛。”

        “没事儿，我们也是才刚刚躺下。以泽这孩子果然是从小跟你感情好，现在你回来了，更加可以多互相走动照顾。”闫妈感叹道。

        闫梦青点点头：“确实。妈你们快睡吧，我也洗洗睡了，晚安。”

        洗漱完躺在床上，闫梦青只觉得特别疲惫。明明应该只是轻轻松松吃顿饭，最后却像经历了一场复杂的人脑交战。

        自己对方子辰的心意那么显而易见吗？如果表弟都看得出来，他是不是一样也发觉了？如果他感受到了，为何与自己保持着那隔岸观火的距离？

        无数个疑问在脑海里交织成一团乱麻，被向以泽的那番话灼烧成一股心火，烦躁挥之不去。

        那句“我和他不合适”，也许是下意识的一句话，本是为了在表弟面前掩饰，却不小心流露出了内心深处一直以来的怅惘——就算疫情期间回不了家时，每个夜晚他都陪她聊天，就算他对自己的称呼比对其他人亲昵了那么一点，又能说明什么呢？

        他方子辰堂堂世界前五十强外企高管，不缺钱不缺地位。听他平时的经历，应该也是见过无数不凡女子，前女友们也个个条件甚好。自己一个普普通通的平民女青年，有什么资格想太多。

        清醒一点，这是“防沉迷系统”不间断在提示自己的信息。

        待到情绪开始冷却下来，心里始终徒留一点失落感。闫梦青戴上耳机，想听点什么来解解闷。

        播放列表里的歌一首首翻过去，好像都会致郁，没心情去听。不巧杜若今天晚场请假，这会儿离午夜又还早。想了想，闫梦青打开了粉丝群文件，翻出他之前读的《与妻书》。

        “意映卿卿如晤，吾今以此书与汝永别矣！”

        杜若读这篇文章时，温柔中带了些低沉，悲凉的情绪渲染得很是贴切，收放也恰到好处，哀而不伤。闫梦青心中的皱褶很快便被他的声音抚平，投入到文字与声音共振的世界里。

        直到音频播放结束，她还有些意犹未尽，脑海里不觉意回想起最初听杜若的缘由。

        天兴市闹新冠疫情，闫梦青在华南回不了家，担心得每晚失眠，想了各种方法催眠都收效甚微。最后她终于放弃，但房子里就她一个人，安静得令人生畏，只好听点什么打发时间。

        某夜凌晨两点还精神抖擞的她，怀着几分猎奇，下载了应用市场最多人使用的广播软件。直播、广播剧、有声书、互动剧、助眠音频，应有尽有。

        从小就听收音机，工作后又在新媒体行业浮沉。她多少了解一点线上直播，也试过听了几个软件，但兴趣寥寥地很快卸载了。如今才知道声音行业会有这么多内容，仿佛打开了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出于好奇，她看了看直播区，唱歌、配音、聊天等主播分门别类。闫梦青滑动屏幕看不同直播间的封面信息，一不留神点进了一个唱歌主播的直播间，她吓了一跳，赶忙退出。

        果然社恐到了网上也还是社恐，这个唱歌主播的声线也实在不是自己的菜，还是不要贸然“打扰”的好。

        翻了好久，在“唱歌”这一栏里没有找到什么吸引自己的东西。她换了配音区，一个个好奇地看着封面介绍，最后停在了一个“夜读”的直播间，犹豫一下，点了进去。

        直播间里的背景音乐略有点哀伤，闫梦青还有点纳闷，接着便听到主播温柔的声音朗读熟悉的段落：

        “巾短情长，所未尽者，尚有万千，汝可以模拟得之。吾今不能见汝矣！汝不能舍吾，其时时于梦中得我乎？一恸。辛未三月廿六夜四鼓，意洞手书。”

        是林觉民的《与妻书》。闫梦青半是惊喜半是欣赏。这篇文章她很喜欢，这段时间更是经常翻看。没想到会有主播能原文朗诵，这让她对这个职业有些改观。

        欣赏则是因为，这位主播不仅朗读得十分流畅，感情处理得也很妥当，声线更是自己喜欢的那种——干净、温柔、平稳、收放自如，丝毫不张扬。

        闫梦青忍不住发送了一句“我喜欢的《与妻书》！主播读得可真好！”

        一位房管回复：“谢谢喜欢呀～我们主播是专业读见和配音，喜欢的话可以关注一下，卡个牌牌一起听哦！”

        读完文章的主播也开始同她打招呼：“欢迎烟寒橘柚，谢谢你的喜欢。”

        cv杜若，这名字也挺有特点的，古诗词里常用的香草名，辨识度很高。“声音和这名字很配。”闫梦青心想。不知道听了多久，她竟然睡着了。

        第二天晚上，她又打开了软件，看到关注列表里杜若在播，想也没想就点了进去。

        就这样，闫梦青成了cv杜若直播间里的常客。他的声音就好像有一种魔力，无论自己心情多糟糕，都能很快得到抚平和温暖，如同镇定剂一般。

        此后的每天夜晚，躺在床上，听着他的声音娓娓或唱或读，很是舒心。直到生活节奏恢复正常，闫梦青睡眠转好，却已习惯了有杜若的直播陪伴。

        算来也有大半年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呢。这么想着，她满意地合上眼。

        这一觉睡得很沉，闫梦青醒来拿过床边的手机，看到云景人事发来的邮件，怅然若失。

        明天就该去云景入职了，各种注意事项都在邮件里写着。闫梦青一条一条看过去，记下之后，又查了查从家里过去的线路。

        还好，地铁到通勤接驳地铁站也只需要半个小时。巨头就是巨头，非常大方，办公手机、工作电话、办公电脑、办公用品全部配齐，连工作照也安排了拍摄。看来入职的第一天，单是走完这些入职流程就有得忙。

        假期的最后一天总是过得格外迅速。闫梦青早早地躺到床上，一边敷面膜，一边听杜若的直播。

        “我明天要开始上班了。”闫梦青发送弹幕。

        “在家这边的新工作吗？”杜若还没开始配剧本，问道。

        “是的……晚上有时会上班，所以可能之后不能经常来直播间啦。”闫梦青撇撇嘴，略带遗憾地打字。

        “没事，有时间再来听呀，咱们一直都在的。”杜若的声音轻快。

        “烟寒的新工作是什么呀？”直播间里其他粉丝好奇地问。

        “高中语文老师，在线辅导的那种。”烟寒简单地回答。

        “烟寒好厉害！”大家纷纷叹道。闫梦青感到有点不太好意思，只好发了些害羞的表情。

        “烟寒加油哦，也别太辛苦了。”杜若的鼓励和关心让她很受用，对新工作的茫然似乎被铲平了些。

        关了灯钻进被子，伴着杜若读歌词的声音合上眼睛。这夜，闫梦青做了个梦，梦见有个人站在旁边，和自己一起听杜若的直播。

        醒来回想起有些模糊的黑白梦境，她有点莫名其妙。没看清陪自己听直播的那人是谁，他就一直站在自己身后，自己却无法转身。也不知为什么会梦到听直播——难道是因为前一晚听得睡着了？

        出门上班的闫梦青很快将对梦中人的疑惑与猜测抛之脑后，一路赶到了接驳地铁站旁，随同期入职的同事们上了公司的通勤车。

        大巴一路从锦安湖边经过，驶向云景创意园。偌大的园区很空旷，除了入口处一栋6层小型办公楼，没有太多其他建筑。

        气派又典雅的云景中心临湖而筑，颇有些“遗世独立”。

        闫梦青一路都在远远望着它，似乎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去，都能清楚望见它风琴状的屋顶，蓦然想到一句“无敌是多么寂寞”。

        通勤车拐弯驶向云景中心大门口，员工们走入大厅，刷卡后向四处快步散去，没有一丝犹豫。

        进了云景，工作节奏便全然不同于其他公司了。招牌越是光鲜，竞争就越是激烈。闫梦青心里沉甸甸的，既有期待，也有担忧。

        但不管怎么说，有生之年能成为云景的员工，也算是职业生涯中的亮点了吧。只要努力工作，其他的事情考虑再多也没有意义。与其担心，不如前进，闫梦青乐观地给自己暗示。

        保安为新员工一个个登记，闫梦青打量着宽敞的大厅。正中间是云景的吉祥物，两边有通往各楼层的楼梯。地板是暖黄色的大理石，干净得可以映出人的倒影。

        大门正对面是一排落地门窗，视野极好，放眼便是围绕大楼培植的绿地，不远处则是被树环抱的锦安湖。

        几处门敞开着，走廊整齐摆放着一套一套深棕色竹藤桌椅。应该是特意为吃饭和休息准备的区域，看看绿草如茵和湖水波光，也许很减压吧？

        听说云景是花了一大笔钱修整了周围的环境，才有现在这么好的景观，真是财大气粗啊。

        在大厅的沙发坐了会儿，人事部同事将新员工们带到在线教育部办公区的大会议室，准备签劳动合同。

        不一会儿，三个人各自抱着一摞厚厚的文件进来，放在会议桌上。闫梦青有点惊到，虽然新员工有20多个，但……未免也太多了点。

        旁边一个女孩儿刚刚一直和自己聊天。她今年夏天才毕业，没有工作经历，一直在犹豫是不是该回老家去考公。看到签合同都这么大阵仗，直接轻声叫了出来。

        “怎么办，我有点紧张。”她侧头看向闫梦青，小声嘟囔。

        闫梦青挤出职业笑容宽慰她：“没事的，只是走个流程，放轻松点。”

        文件一份份发到手，劳动合同、竞业禁止协议、入职资料、个人履历、公司规章制度和员工职业规划书，一共六本。会议室里一时之间全是书写的沙沙声和翻页声。

        闫梦青在华南的港资企业呆过，入职签合同时也写了几份资料，条条款款都没有这么细致。在接到聘用通知前，云景还做了两次背景调查，问题详细得让前同事都叹“涨了见识”。

        半小时后终于完成了这厚厚一沓纸，闫梦青觉得自己的职业灵魂又狠狠升华了。

        她透过窗户看出去，视线可以投得很远。正发着呆，感觉左臂被轻轻戳了戳。她收回目光，再度转向旁边的小姑娘。

        “我想问，签完合同，如果不想做了，可不可以走啊？”

        闫梦青愣住，她谨慎思考着该怎么回答。坐在小姑娘另一边戴眼镜的男生主动开口：“可以的，试用期一个星期内都不用提前申请。”

        小姑娘明显舒了一口气，旋即又问：“我听其他机构的朋友说，老师不仅要上课，还要负责卖课，云景也是这样吗？听说续课期都要加班到半夜，是这样吗？”

        “这个职位都是要负责续课的，但是重心还是讲课和辅导啊。努力提升教学质量，续课率肯定会提升的。而且续课都是有方法的，咱们不是会培训嘛。”戴眼镜那男生说话底气十足，像是很了解这个行业。

        既然他这么说，那么应该问题不是很大。闫梦青素来不爱做销售类的工作，她并不擅长。

        人事们整理好大家的合同文件，不带太多感情地说：“大家先休息一下，喝点水，也可以熟悉一下我们外面的办公区，注意不要打扰到正在工作的同事。10分钟以后咱们去301会议室培训企业文化哦。”

        闫梦青深呼吸了一下，起身往外面的自动售卖机走去。她觉得自己需要喝点咖啡放松放松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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