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龙井虾仁

你在最后一份文件上签上自己的名字，伸了个懒腰，才感觉肚子又有点隐隐作痛。你揉揉肚子，正要去给自己倒杯热水，却看见一道月白人影站在门外，正是身着“沧海遗珠”的龙井虾仁。

        你忙迎他进来，问他有什么事。

        龙井虾仁道：“我听闻你来了月事，不宜饮绿茶，但可以喝些红茶，对身体也有益处。我前些日子得了些上好的祁红，送来给你尝尝。”说完，他将一个铁盒递给了你。

        你眼睛一亮，龙井虾仁送来的茶向来都不是凡品。

        你欢欢喜喜地接过：“正好，原本我想喝白开水的，现在有红茶喝了。”

        “既然如此，你且休息，我来泡茶。”

        “好！”

        龙井虾仁泡茶的动作很优美，你很喜欢看。幼时为了看他泡茶，你一有空就往他那里跑，缠着他泡茶，一边学泡一边学品，喝了不少茶进肚子，搞得晚上睡不着觉。没多久，他知道了，只偶尔才给你泡上一次。后来，你逐渐长大了，要学的东西越来越多，也就没时间往他那里跑了。再后来，空桑罹难，食物语被撕毁，众食魂散落人家，失去记忆……

        所幸现在一切都过去了，你也找回了他们。

        一开始龙井虾仁对你冷言冷语，你靠着一张厚脸皮，费了不少心思才破开坚冰，跟他重新亲近起来。不过，自从打败宴仙坛后，你正式接手了空桑的事务，越来越忙，逐渐也就没什么时间去龙井虾仁那里喝茶了。

        你也好久未看他泡茶了，趁着这个机会，便爽快地答应了。

        ·

        你常在书房接待客人，因此茶具茶桌一应俱全。

        移步茶桌，你坐在他对面，耳朵里是水声脆响，鼻子里是茶香氤氲，眼睛里是美人行云流水的动作，连小腹那处隐隐的疼痛都忽视了。

        “今天，你怎么穿了沧海遗珠？”你看着他胸口的环佩，随口一问。

        龙井虾仁泡茶的动作一顿。他垂了垂眸子，道：“你说过……喜欢看我穿这身，见了心情会变好。我便……穿来给你看看。”氤氲的雾气遮掩住他微红的耳朵。

        “心情确实变好了。”你撑着下巴一笑。

        龙井虾仁在你的笑容中恍惚了一刻，差点把茶倒得溢了出来，幸好他及时回过神，才没失了形象。

        你捧起那杯茶，轻嗅茶香。茶香缭绕鼻尖，似乎含着清甜的玫瑰花香，直馥郁到了心底。再观那汤色，衬着洁白的骨瓷，愈发显得清澈透亮。

        你估摸着温度差不多了，举杯欲饮，腹内却忽然一阵绞痛。你手一抖，松开了杯子，汤汤水水洒了一桌。你没空去管，只捂着肚子，缩成一团。

        这次不是洗衣机转动那么简单了，简直像是有几台挖掘机在你肚子里施工。

        中午你贪嘴，仗着这次肚子没怎么疼，多吃了两口辣，现在遭报应了。

        龙井虾仁急忙过来，慌张道：“你怎么了？是吃坏了肚子还是……中毒？”

        “只是……痛经而已。”你勉强挤出几个字，额头上已经沁出一层冷汗，再没有力气说话了。

        “那该如何是好？”龙井虾仁一时慌了手脚，只恨自己不能替你受这痛苦。踌躇了片刻，他将你打横抱起，冲出了书房，也顾不得仪态，几乎是跑向了屠苏酒的医馆。

        ·

        中药调理，西药救急。

        屠苏酒虽人称老中医，但自从他听说你幼时阑尾炎发作不得不去人间手术后，便开始学习西医知识，也在医馆备了些常见的西药。

        他给你服了一片止痛药后，你肚子里的挖掘机渐渐停工了。虽然疼痛还没完全消失，但至少在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面对着屠苏酒的盘问，你老老实实地交代了中午贪嘴的经过，本以为又会被优美的中国话骂一顿，却只听到两句半是责怪半是关心的话。

        你心想屠苏酒应该还顾忌着早上把你怼哭的事情，回想他那副急得要跳墙的样子，你莫名愉悦，忍不住撒娇：“师父最好了~”

        他冷冷地看了你一眼，鼓动灵力去给熬着药的小火炉扇风，清苦的气息更浓郁了些。

        “这药还得再熬半个时辰。你要在这里等？还是我待会差人给你送过去？”

        “闻起来好苦……”你瘪了瘪嘴。

        “良药苦口利于病。”话是没错，屠苏酒他说这句话时嘴角的笑容却让你觉得他是在报复。

        如果这药不是给你喝的，你倒是不介意在这里多待会，嗅嗅草药清香。可这样看着自己喝的药慢慢熬好，却是种折磨。

        你叹了口气，撒娇让他给你加点糖，然后告退出去了。

        龙井虾仁依旧在外间等着，见你站着出来，略略松了一口气。

        你没等他问，便交代了自己的情况，然后道：“现在准备回去休息，居士你要一起么？”

        龙井虾仁见你脸色仍显得苍白，脚步也有些虚浮，目光闪烁了一下：“你还有体力么？需要我……背你回去么？”

        你微微瞪大了眼睛，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但见龙井虾仁一脸正经之色，脑子一抽，你道：“无事……献殷勤？”

        龙井虾仁闻言，脸色一黑，转过身道：“那我便先走了。”

        你忙从身后抱住了龙井虾仁：“居士，要背！我都疼得没力气了！”

        龙井虾仁身体微微一僵，却没挣开。

        ·

        不多时，龙井虾仁背着你走出医馆。

        他的步伐很稳，不疾不徐。你静静地趴在他背上，搂着他的脖子，沉醉在他身上那股特有的绿茶清香中。

        “居士，你还记得小时候你带我去山里采茶的事情么？”

        龙井虾仁低声道：“不记得了。”

        你一愣，将龙井虾仁搂得更紧，生怕他再消失一般：“我不会再弄丢你们了。”

        龙井虾仁默了默，温声说道：“给我说一说吧，说不定我能想起来。”

        “好。那时候我九岁，缠着你一起去山里采茶……”你将那个故事娓娓道来。那日说过的话和所见的风景似乎都历历在目，宛若昨日一般。

        你很庆幸自己有这么好的记忆力。

        “……然后我跑着跑着，一不小心脚崴了，走不动了。你就这么背着我回来。我背着小竹筐，竹筐里是新采的茶，鼻尖全是新茶的味道。你的后背很温暖，我不知不觉就趴在你背上睡着了，然后就什么也记不得了……”

        “到了。”龙井虾仁忽然道。

        他已经背你回到了了房间。

        你忽然有点舍不得下去。虽然平日里龙井虾仁一副读书人模样，但战场上可一点也不柔弱。身为空桑群攻第一人，身材也是极好的。即使隔着衣服，你也能感受到他背上那紧实的肌肉。而且他身上那股茶香也很好闻。

        “你有没有想起来啊。”你赖着不下去。

        “并未。”龙井虾仁微不可查地叹息一声，又道：“不过我听你说那些事，觉得很熟悉，就好像真的经历过一样。”

        “本来就经历过！那明年春日，你再陪我采一次茶吧。”

        “可以。”

        “居士真好~”你在他肩上蹭了蹭，终于肯下来了来。临了，还悄咪咪撸了一把他的背肌。

        “现在可还感觉不舒服。”龙井虾仁扶你站稳。

        “还有点疼，不过没事啦，过会儿应该就好了。”你看着今日异常温柔的龙井虾仁，目光移到他的胸前，眼珠子一转，道：“如果……如果居士愿意让我摸摸腹肌，说不定好得更快。”

        “荒唐！”龙井虾仁不出你所料的红了脸，别过头去。

        你振振有词：“有何荒唐？人的身体本身就是大自然创造杰作。就如茶叶，经筛选清理、高温翻炒和揉捻塑形后，又历热水浸泡，方得一杯清香的好茶，饮之身心愉悦，身体的痛苦也就减少了。”

        龙井虾仁轻哼一声：“歪理！”

        “怎么就歪了？”

        “人的身体又怎可跟茶叶相比，身体又不能……”他见你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一时顿住，转念想到了什么一般，脸一红，只道：“虽是歪理，也有几分道理。”

        “那你是同意了！”你眼睛一亮，就要扑向他。

        龙井虾仁扇子一横，挡住了你：“莫要得寸进尺！”

        你悻悻收手。

        龙井虾仁看了你一眼，低声道：“若是你真的想……”

        “什么？”你没听清。

        “咳咳，没什么。”他清咳一声，掩饰住眼底的情绪。

        你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开玩笑的。我只要看见你，心情就已经很好了，尤其你还穿着我送你的衣服。”

        “身外之物罢了。”

        “既然是身外之物，那何不脱了？”你狡黠一笑。

        龙井虾仁一时被你噎住，半晌，他才红着耳尖道：“罢了，若是你喜欢，我日后便常穿这件。”

        你怕把他逼急了，又好几天不搭理你，把脑子里那些杂七杂八的话收了收，道：“你不必顾忌我，按照自己的喜好来穿便可，反正你这样的美人，穿什么都好看。”

        “不过一副皮囊。”虽是这么说，龙井虾仁的嘴角仍是向上翘了翘。

        “不是哦，我说的，还有这里。”你轻轻地把手放在他的胸口，扬唇一笑，笑容宛如春日里明媚的阳光。

        “伊伊……”龙井虾仁怔怔地看着你。

        “嗯？”

        他回过神，仍注视着你，像是要从你眼里找到些什么。可你的眼睛一如既往地清澈见底，比那清晨茶树上凝着的露珠还要干净。

        “你且保重身体。”

        “那是自然。”

        相互拜别后，龙井虾仁出了门，长吁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折扇。而后手渐渐松开，眼神却坚定起来，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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