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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8.石罗汉


  福兮祸所伏。
  抢走大罗亲传的幽魔魂,那绿柳城主或会来寺里讨要,修济和尚原有所准备。
  还未回寺,先备下一肚皮话,待那泼皮来,定与大辩一场!
  大和尚本打算,以口水仗拖一些时日,  待金翅祖鹏得成,最坏无非是他与骨鹏两个全去绿柳城,驻守个百十年,能换回地仙五六阶的伽蓝,也不算亏!
  要能得允,只留骨鹏助守那城,  让他抽身回寺授徒,还是大赚!
  没想到,  左等右等,  骨鹏已快炼成,泼皮城主才来。
  商城主进寺门,明面是无僧侣过问,但修济和尚在自己家里,晓得一清二楚。
  泼皮城主头一天到,大和尚就防他闹事,但没想到,那厮上钟楼,老实看一会,去了舍利院,又到药王院投宿。
  大和尚不傻,旋即也想明白,莫不是帮他家守百年还嫌不足,要连骨鹏夺走?
  若非诵念着经文,想清楚后,都要忍不住嗤笑。
  修行数百年,  为他人做嫁衣的事,  和尚可从未做过!
  佛门人人皆知,  挖耳罗汉未得果之前,于地界就是最有名的辩师,口若悬河,辩才无碍,天仙也有被说得哑口无言的,得果位后,才又修耳根果,少理会俗世事。
  他修济,怎也学着几分真传了,不输罗汉当年多少!
  罗汉本不容易下界,便真被惊动下来,也要顾及本寺众僧想法,到时出言相助,两位地仙级去助大罗亲传守城百年,还消不去三友的因果?
  佛门至宝说给就给?
  修济怎也不信!
  金翅祖鹏骨炼成、见着罗汉之前,修济都笃定。
  正午时,随众多佛念涌入金翅祖鹏骨,达某一界点,幽魔魂终于与鹏骨合二为一,  相应的,骨鹏两只空洞眼眶里,各有小点猩红现出。
  这具金翅祖鹏骨身上,早已布下多少禁制,此刻便已成事,未真正收做魂奴前不撤禁制,它莫想能动。
  “佛门广大!孽障,你若愿消恶皈依,我许你受用信众香火!”
  幽魔魂首尾未清,与大罗相关联,修济不会自家收做魂奴,此时喝话的,是代主持本寺的修河师兄。
  贪生畏死是生灵共性,九幽下的幽魔尤甚,叫降不难!
  连打坐二十余日,下面的弟子还有人替换,他们几个连着别寺来帮忙的两位地仙和尚,通未得歇,修济站起身,活动着经络,走出大殿门,看向对面的钟楼。
  那边,大群信众头顶,商城主随几个观礼人仙站在横梁上。
  认过修河师兄后,罗汉愿帮忙换主,也要多废番功夫,泼皮城主再不说话,莫想再抢走。
  伽蓝礼快成,罗汉寺修济禅师打量过来,钟楼上信众就鼓噪起来,有人大声呼法号,有人挥手叫禅师。
  同在横梁上那几个人仙,怕有不敬,急都跳落下地。
  商三儿也跳,不过是落在大钟顶部,提脚猛跺。
  未料到挖耳寺富裕,大钟竟也是件宝器,废地仙这一脚已灌入灵气,仍没跺响!
  殿里修河和尚,手已要抚上骨鹏,商三儿略带些尴尬,扯脖子大吼:“且慢!”
  气贯丹田,声音不小。
  广场端坐等结果的和尚、钟楼观礼的信众,全听见这一声,寻看向他。
  “师兄紧着行事!”
  先叮嘱殿内,隔着偌大广场,修济再“呵呵”笑,传到钟楼,声音仍清晰:“居士,送本寺一伽蓝,结此善因,必得善果!”
  商三儿冷笑着,怒吼回去:“今儿不把幽魔魂还来,老子死给罗汉看!”
  六个地仙和尚带八百弟子昼夜不停,把幽魔魂与鹏骨融为一体,用时也二十余天,要想再分开,只剩一个办法,便是打碎金翅祖鹏骨,让它再“死”一回。
  不愿打碎至宝,还魂,就得连鹏骨一起还。
  他身后,幽魔已经服软,嘶吼着,认修河师兄为主了,修济心头大定,还话:“哪至于?城主......”
  只吐这几个字,大和尚吃了一下,急飞掠冲向钟楼!
  大钟上,商三儿一声不吭,已翻身倒跳。
  脚迎着天,要以头抢地!
  与能掰扯的,无须多话。
  钟楼有七八丈,大钟挂的还有近两丈,但这般自杀,锤炼过肉躯的高阶人仙都不容易摔死,更莫说有命物的地仙,只是“大罗亲传被挖耳罗汉寺逼得自戕”这个罪名不好担,便罗汉下界,说理也要落在下风!
  破烂泼皮,全然不讲理!
  修济和尚飞掠再快,广场太大,要扑近也不容易。
  好在灰影一闪,钟楼下多出个白须老和尚,一把捞住落下的废地仙,将他翻回来,轻叹息:“居士,何至于此?”
  修济掠至,先两手合十,向灰衣老和尚道谢:“多谢大正师兄,听笑狮寺回话,还以为师兄无暇来观礼!”
  老和尚勉强露个笑:“有闲无暇,不过随心而定,今日心动,就来看看!”
  “受教了!”
  应付老和尚一句,修济转向废地仙,苦笑:“城主,便要吓和尚,你这也太随意了些!”
  “呸!”
  商泼皮送他一口浓痰!
  修济不避,任痰落在面上。
  泼皮还只冷笑:“吓你?老子死给罗汉看,你算哪根蒜?”
  痰粘在鼻梁之上,修济和尚不擦拭,还只苦笑:“那孽障之魂,修河师兄已经收下,居士且听分说......”
  后面广场上,却有见不惯的出声:“师父,他就是那城主么?地仙命物不损,也丢不去命!”
  听打岔这话,大正、修济两个,齐皱起眉。
  商三儿不往和尚堆里寻谁说这话,只冷笑:“说得也是!”
  手指一动,一直捏手心的黑棋子收起,又多出具黄木棋盘。
  他小跑向钟楼柱,双手擎起棋盘。
  就要砸!
  大正修为比修济更高,动作也快,急闪身拉住:“弟子不知好歹,胡乱说话,居士莫动怒!”
  众多门人信徒都在,这厮寻死寻活,与在市井中打滚撒泼没个两样,偏生身份是大罗亲传,看这架势,非要逼罗汉下界不可,暗怨弟子多嘴,修济也只得劝:“居士有话,请殿里说罢!”
  紧接他这声后,留正殿里的和尚们齐就惊呼,离这般远也听见,惹大正、修济、商三儿回望。
  这一眼,殿中那罗汉巨像,腰脐以下尽数化为石,且还不稳,石化着向上攀爬,俄而又被逼退下。
  没有佛光,没有异香,丁点征兆都没,罗汉塑像双口突然张合,轰隆作响:“小道友,近前说话!”
  真就是罗汉出声!
  广场众僧、钟楼信众,尽皆哗然!
  有人伏地就拜,有人双目泪涌,有人急要往大殿跑!
  “先与那小道友说话,其余比丘、善士,请先在殿外候!”
  这一声后,殿里,修河带头嚎啕大哭,金翅祖骨鹏茫然打量,双翅欲张又不敢,一脚脚踱步,头骨靠在罗汉像脚上。
  先前以为认主修河,只是假象,已被施了移花接木之术!
  广场外,修济和尚张口结舌!
  一干地仙眼皮下移花接木,非天仙难成,但修济不止为此!
  罗汉像上,那石化不停上涌下退,最高到罗汉胸乳,最低退至膝下!
  修行高有见识者,无不知晓,是天仙所受魔劫出的垢秽表象!
  叫这层垢秽遍布全身者,即为陨落之始,便四方天帝至尊,也不能免!
  他们这些挖耳寺门徒,谁也不知晓,罗汉竟已遭受天人五衰!
  怎会如此?
  总没人敢在这寺中冒充罗汉,钟楼下,远道来的泼皮城主对和尚们扯嘴角,讥笑着,收起棋盘,迈向大殿。
  走出几步,修济面无表情地跟上。
  罗汉落这么个景象,与他修济相干么?
  若真相干,他修济能口吐金莲,也不能免罪,须与主持一样,任打任罚!
  修济身后,是邻寺来观礼的大正和尚,不过他只随到殿外,就停步等候。
  广场甚大,走过来且要一会,但任修河等在内如何哭嚎,罗汉只安安静静,也不理会骨鹏,再不发一语,唯等泼皮城主一步一步走近。
  里间一干禅师、法师,尽在哭嚎,悲痛不是作假,大步流星先奔抢到正殿外的僧人与信众,也察觉不对劲,之前又听罗汉叫止,到殿外,没一个敢再冒进冒语。
  全等着那废地仙不急不缓地过来。
  挖耳寺添一伽蓝,罗汉亲临,两桩盛事相加,除了愚钝蠢笨至极者,竟已没一个有喜色!
  商三儿到时,大殿门两边人等自然分开,任他进去。
  与三友、青牛、宝印、天官真身下界不同,挖耳下界,不见真身,只罗汉巨像上下嘴皮张合,发雷鸣之声:“空门不空、净土不净,叫诸天仙家笑话,也劳小道友来此!且问,我该赔上甚,才能抵过因果?”
  商三儿躬身一礼,答:“原只想请前辈两桩事,一则那四门犯‘渎佛’罪的修士,容他等修行些时日,将来有路讨说法;二则和尚抢走的幽魔魂,请还我家。但到这寺里,听说佛主舍利,至高至上,有妙用无穷,但世人得离近些就沾莫大佛缘,全不舍得用它,白建个塔摆放而已,便再添一请,不如借给我家御幽魔罢!”
  绿柳城还缺功德叶、顶级宝器等用,但记着纪红棉的话,少以外物算因果,罗汉当面,就只说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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