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19章一生之选（5）

苏桂再也忍不住，任由眼泪模糊了眼眶，不知是在为如蔚、苏梅高兴，还是在为自己这一仗的“胜利”高兴。

        桂氏一脸呆滞的看着这出乎意料的结果，完全不知该作何反应。

        苏赏、小毛氏夫妇面面相觑——选苏梅？这是什么棋？在父母健在的情况下，让姑姑抚养？还是只能算半个苏家人的苏梅？

        毛氏皱着眉头，看着事情一步步发展到现在，心里有种异样感觉，总觉得这里头有什么不妥。扭头一看夫婿苏道安，似是在思索着什么，毛氏不禁一愣——难道老爷同意让苏梅教养如蔚？还是，其实老爷就是想把如蔚交给苏梅抚养？

        在一众大人各怀心思时，最先反应过来的人是成衍。他捂着被如蔚咬疼的手，不满的大叫道：“我也可以陪你，你干嘛不选我，如蔚？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啊！”

        小毛氏被儿子的怒吼声惊醒过来，赶忙走上前去把成衍拽回来，挥手示意下人把成衍带下去。

        成衍不满的声音消失后，苏桂清了清嗓门，假作为难状地询问道：“五叔，你看，这……。”她已经打定主意，若其他人跳出来反对，她定要摆证据说事实为苏梅和如蔚据理力争。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不管是她，还是苏梅、如蔚，都再难回头。

        苏道安直直的盯住苏梅，久久方道：“阿梅，你可愿意教养这孩子？让她留在你身边，陪着你，伺候你。”

        苏桂吃惊的看着苏道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坐在苏道安一侧的毛氏瞬间就明白夫婿话里的意思——他同意苏梅教养如蔚，因为他希望有个孩子能陪着苏梅、伺候苏梅。年轻时父女两有再多争执隔阂，终究抵不过血浓于水。苏道安始终心念苏梅这个女儿，不管苏梅有多少毛病，身上被安了多少罪名，苏道安也希望她能过得好。

        “父亲……你的意思是？”苏赏难以置信的看着苏道安，正想多问一句确认父亲的心意，却被苏道安抬手打断了。那意思再明显不过——这件事上，他苏赏没有话语权，更插不得手。

        苏梅感受到那道不同于他人的灼灼视线。

        从刚刚苏道安惩罚如芯、如蔚自选教养人，苏梅都把自己当做局外人，不开口，也不发表意见。直到此刻，当屋里所有人的关注点都落到她身上时，她竟然有些害怕——这个梦太真实了，真实到她担心自己抓不住。

        苏道安就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她没有偏头，更不敢偏头，怕一偏头，就忍不住多生出感动。只有那颤抖着的手，泄露了太多情绪。

        等了好半响，众人才见苏梅款款站起身，敛裙向苏赞行礼。

        苏赞惊得几乎要跳起来，赶忙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来，扶住苏梅道：“姐姐这是做什么？无需行礼。”

        苏梅抬起头，望进苏赞的眼睛里，真挚道：“若弟弟信得过我，我日后自当好好照顾蔚儿，教养蔚儿。姐姐代表山庄上下向你承诺，必定全心呵护蔚儿。假以时日，姐姐必然会为你教出一个知书达理的好女儿。”

        苏赞被苏梅的真心感动到了，禁不住握住苏梅的手，道：“我知道，我都知道。你我至亲姐弟，我的孩子，就是你的孩子。有姐姐在，如蔚定然不会受欺侮。姐姐往昔都孤身居于青城，无论是父亲、我还是大姐，都时常记挂姐姐，怕姐姐身子有恙。如今好了，有蔚儿陪着姐姐，我很放心。”说着，苏赞扭头看向苏道安，认真道：“父亲，既然蔚儿不愿意跟我回雍州，那就让她陪着姐姐去青城。我向父亲承诺，必定将所有孩子一视同仁，尽好一个父亲的责任。日后蔚儿及笄，我也会同姐姐一道，用心为她寻一门好亲事，让她一辈子衣食无忧，快快乐乐。父亲，您觉得可否？”

        苏道安没有正面回应，反而点了桂氏道：“二媳妇怎么看？”

        桂氏依旧处于震惊中，难以接受这突如其来的事态变化。直到小毛氏过来扯她衣袖，她才赶忙磕巴道：“媳妇……媳妇听公爹的决断，没有……没有意见。”

        苏道安似是十分满意这个回答，微微一笑点头道：“既然二媳妇都这么说了，那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待阿梅启程回青城，就让如蔚跟着她回去。赞儿，如蔚虽然没有在你身边，但她依然是你闺女，你得多去看望她，多督促她，多教导她。儿女都是父母的债。养不教父之过。这个，你心里得有数。遇上任何事，你这个当父亲的，都得一碗水端平。如莹、如茹有什么，如蔚就得有什么，一分一毫都少不得。”

        苏赞拱手道：“父亲说的是，儿子明白的。”

        这个结果对苏道安而言十分合意。他清了清嗓门，最后定案道：“阿梅教养如蔚的事情就这样定了。人是如蔚自己选的，抉择也是她自己做的。任何人都不得有异议。”说着，苏道安的眼神在苏赏、小毛氏和桂氏脸上迅速掠过。那意思很明显，此事已拍板，结果就在那里，任何人都不能多一句嘴。

        苏赏知道父亲是铁了心，便也不再说什么。

        小毛氏看夫婿在公爹的注目下微垂下头，便知他妥协了。都道夫唱妇随，尽管她也觉得公爹这安排不妥，可这家里的事，但凡公爹要插手的，谁又能拗得过公爹？她也想随了桂氏的心思，但夫婿都摆了态度，她也只能跟着夫婿的决定走。

        而桂氏，更不敢在苏道安面前造次。公爹、夫婿都站在苏梅那边，她还能怎样？虽然如蔚没有如她所愿归刘氏抚养，但说到底这孩子总算打发给了别人。尽管已经被认作嫡女，可没有养在她身边，日后便无法跟她的如茹争什么。待到及笄，她再给随便相看个秀才，一份嫁妆即可把个烫手山芋嫁出去，这样似乎也不错。然而，很多时候，桂氏的想法都过于一厢情愿。不管是如蔚、如莹还是如茹，都因为各自的选择走上不同的人生路。没有人嫁给秀才，也没有人能平凡得了。

        苏道安见屋里恢复该有的平静，便对毛氏道：“夫人，传膳吧。这桩桩件件的，勾三搭四，处理起来都不易。折腾大半天了，大家都饿了。今晚，咱们是请桂丫头和正春孙儿来做客的。让客人干等太久，可不好。”

        毛氏连忙起身称是，领着两个媳妇率先出门去。

        苏桂笑盈盈的走上前来，一边揽住苏梅的手臂，一边对苏道安道：“五叔不说还不觉得，一说我就觉得饿了。五叔，我跟阿梅带蔚儿去前头瞧瞧，看看五婶给我们准备了啥好吃的。”

        苏道安禁不住一笑，道：“去吧。蔚儿怕是饿了。”

        苏梅一看这阵仗便知苏桂要她留下来吃饭，不禁有些犹豫。

        方才带如蔚来“苏府”，一是因为如蔚确实“有此需要”，确认教养人对如蔚而言多么重要，怎可因为自己有情绪就不让如蔚过来。再者，放任如蔚一个孩子独自来“苏府”，她这个做姑姑的无论如何都不放心。三来，也是瞧着苏赞的面子。苏赞说得对，今日能够重回苏家，苏道安“功不可没”。没有苏道安那些话，苏清怕没那么容易松口。这件事情上，她确实欠了苏道安的。既然都来了，那陪着如蔚把大事解决了也未尝不可。当然，苏道安跟苏桂用这样的方式来解决如蔚的教养问题，确实是她想不到的。她更没料到的是，苏桂一步步都算好了，铁了心要把如蔚交给她。不得不称赞苏桂，堂姐这个人从来都是有手段能谋划的。而她只能做到算计桂氏，给如蔚安上“嫡女”的头衔。苏桂却可以算准每个人在这件事情上可能的立场，跟着一步步铺排，让事情朝着苏桂想要的方向发展，并最终得到苏桂要的结果。她钦佩苏桂，也感激苏桂。以往每一次接受苏桂给她的“馈赠”时，苏梅都会觉得，老天爷对她还不算太差。好歹还能有苏桂、苏赞这样的人来关心她。这一次也不例外，苏梅无比感激上苍，来这世上一遭，也有苏桂这样的人待她至诚。

        然而，感激是一回事，吃饭又是另一回事。若今天是在白府或者山庄，她必将斟满三杯酒敬苏桂。可如今身在苏道安府上。苏道安虽然帮过她，但过往种种历历在目，血淋淋的伤口才刚愈合，就要再次面对苏道安撕扯开吗？她不知道自己留下来，能否安安稳稳吃完这顿饭，更不知道席面上苏赏有多少冷言冷语会留给她。她了解自己，更清楚知道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以往她什么都没有，所以面对任何讥讽都收不住脾气奋力反抗。可如今，她有蔚儿了。以后，她要为她的蔚儿撑起一片天。从前的经历让她明白，激进言行并不足以解决问题。若今日在筵席上与苏赏起了冲突，那她的蔚儿以后如何在苏家自处？终有一日，她的蔚儿会需要走出“遗世山庄”，面对外头的风雨。

        苏桂似是了解苏梅心思。她刚一开口，苏桂便知道她要说什么。

        苏桂用厚实的大掌包住苏梅纤细的手，微笑道：“我什么？才刚来你就想走啊。那凳子还没坐热呢。安心些，你就当陪我吃顿饭得了。走，看看有啥好菜去。大春，扛上如蔚，跟上来。”

        说罢，也不待苏梅是不是同意，苏桂便把人拽走了。

        正春向苏道安、苏赏、苏赞分别行了礼，将如蔚扛上肩头，跟着苏桂、苏梅离开了客院。

        成德一看如蔚坐在正春肩头的兴奋劲儿，立刻要求黄妈妈也把他扛上肩头。

        黄妈妈一脸为难。

        最后还是如艾出了主意，让父亲的近侍戚正代替黄妈妈把成德扛去饭厅。

        客院随着成德兴奋声音远去渐渐安静下来。屋里从人声鼎沸瞬间变成只剩下苏道安、苏赏、苏赞父子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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