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16章谁来教养（1）

（一）

        苏进安主仆从右梢间退出后，被守在回廊处的李管事请到正堂喝茶。

        从李管事口中知道，李大夫在左稍间为正春医治，苏进安满意的点点头。昨天在永文伯府发生的事，何管家和吕管家都跟他如实回禀了。就冲着护主受伤这一点，作为伯府家臣的李大夫今日亲自上门，也在情理之中。

        然而让他惊讶的是，连淑琴都跟着李大夫来“乐圆别院”。要知道，自从薄家灭门后，淑琴除了去他府上陪伴如茵，初一十五去庙里为父母亲人进香祈福外，可以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作为未出阁的姑娘，自作主张去探望适婚男青年，礼法上深究是不妥的。虽然有相救这层看似□□的理由在，但始终不合适。

        但是，对正春关心切切的淑琴就坐在别院正堂的扶手椅上，那坐立不安的模样、被搅成一团的帕子，早已泄露了心思和情绪。本该坚守的礼法，此时却荡然无存。

        感受到淑琴溢于言表的关心，苏进安恍惚间觉得，待明日大宴后，必要趁着苏桂在京这段时间，将淑琴和正春的婚事定下来。

        一炷香后，心竹遣人来换第三次茶时，苏桂和李大夫方一前一后从正堂外跨进屋来。

        淑琴一见李大夫进屋，一时间忘了礼数，在他人还没反应过来时就奔上前去，向李大夫询问正春情况。

        苏进安见之微微皱了皱眉，却没有开口阻止。

        苏桂挂着浅浅的笑意大步走上前去，向苏进安行礼问安，除了聊表感激外，便是夸李大夫医术高明、做事细心，听得苏进安耳根子十分舒服。李大夫出自他府上，苏桂夸人时连带着把苏进安也捎上，任谁听了都不会不乐意。

        淑琴询问完李大夫后微微松了口气，转身便向苏进安询问是否可以去看看正春。

        苏进安刻意把目光投向苏桂。

        苏桂脸上依旧洋溢着和蔼的笑容，见淑琴在看自己，遂笑语盈盈的让心竹带淑琴主仆去左稍间探望正春，顺便把准备退离的李大夫给拦下来。“大伯，侄女有一事想请，虽然冒昧，但还是厚着脸皮跟大伯讨个人情。”

        “说吧。”

        “侄女知道大伯刚刚见过阿梅。阿梅那性子，大伯是知道的。我听大春说，今儿一早，阿梅跟五叔在院子里撞上了。都怪侄女没用，没能出来缓和一二。侄女怕阿梅心情太郁结，影响手臂伤口的恢复，想让李大夫过去瞧瞧阿梅。”苏桂说得情真意切，苏进安自然无法拒绝，身为长辈，关心小辈也是理所应当，于是便点头同意了。

        李大夫随下人退去右梢间，正堂里就剩下苏进安主仆和苏桂。

        闲聊了会儿今日进京的苏泠以及族长苏质四兄妹，苏进安突然岔开话题道：“昨儿个听你说，正春婚事还没着落。眼看这婚龄也到了，你这个当母亲的是怎么给儿子盘算的？”

        苏桂微笑着接过下人托盘上的提壶，恭敬地给苏进安续了半杯茶，镇定自若道：“还能怎么打算？族里的叔伯们催得紧，这事儿就近三两月就得给定下来，拖不得。”

        苏进安闻之扬起了浅笑，心叹这苏桂果然是个人精。这话看似回答了他的问话，可实际上什么也没说，既没有提及心里的人选，也不说族里长辈的想法。按理说，正春是嫡长子，未来的白家继承人，族里长辈当会过问一二才是。可苏桂什么都不说，就让人有点捉摸不透了。明眼人都瞧得出来，淑琴对正春上了心。

        当然，在一切尚未有定数的情况下直面情感归属问题，似乎不合适，淑琴毕竟是姑娘家。于是苏进安轻声微咳了几下，缓声道：“正春是个好孩子，正直善良，又通礼数，当是佳婿人选。眼看着都九月了，你还是多上点心，别只顾生意跟我们这些个中看不中用的，多给儿子考虑考虑。”

        苏桂轻笑一声，道：“瞧大伯说得，大春怎么说都是白家嫡长子，日后是要继承白家香火的，我委屈了谁也不能委屈了他呀。这不，这次上京特意把他带过来，还不就是让他来见见世面，多跟长辈们学学，日后成了家，也能让我少操点心。”

        “亲家那头怎么打算的？可相好哪家小姐了？白家嫡长孙的婚事，可怎么也马虎不得。照我说，当得找个富贵双全的，日后在生意上、脸面上都能帮衬得了白家一二。也别把目光只放在关外，关内姑娘也不错。我瞧着这关内好些个富贵主儿，都是合适人选。”苏进安继续不动声色的和苏桂“下棋”。

        苏桂自是明白苏进安的想法，但她也不说破，只云淡风轻道：“公爹倒是提过三两个人选，但人家姑娘我尚未见过，也说不上来好还是不好。等这次回去，我就去把这事儿处理了。到时候若定下来婚期，大伯可得赏脸来吃酒呀。”

        苏桂的话依然滴水不漏，进退得宜。

        话已至此，苏进安觉得再多暗示就变明示了，于礼不合。既然这样，那不如等九月九后，再行和苏桂直言自己的想法，也省去了这一来二去的猜疑。

        茶过三巡，李大夫回正堂回禀了苏梅情况。苏桂虽然心有记挂，但认为这些事情还是苏梅自己想通为好，便没有着急忙慌去看她。

        苏进安离开前，正春特意从左稍间出来，礼数周到的向苏进安和李大夫道谢。苏进安把正春从头到脚看了个遍，认真的点了点头，那呼之欲出的满意和欢欣，让正春自己也咯噔了一下。

        苏进安离开后，苏桂让周妈妈去把库房里那顶手工打磨的牡丹浮雕纹紫金红鼎起出来，装车备好，准备开启新一天的拜访。

        今日这第一程应到的，便是堂姑祖母苏清的府邸。

        思及堂姑祖母和如蔚的关系，苏桂便遣了心竹去寻如蔚。

        如蔚一早回来后已写好几个字，正捧着“作品”在苏梅面前献宝。

        心竹来右梢间寻人时，苏梅正在听如蔚背诗读书。小家伙一本正经地念着诗集上的长诗，时不时冒出几个让人啼笑皆非的问题，听得云妈妈眉头直皱。

        真是不知这三岁女娃娃怎生如此多古灵精怪的想法。

        开朗的紫陌早被如蔚逗得哈哈直笑，就是苏梅，眉头舒展了，语气也温和了，与一早那副淡漠疏离的模样大相庭径，惊得屏风处的心竹一愣一愣的。

        云妈妈出去端点心盘子时发现心竹，忙把人叫进来。

        心竹冲苏梅福了福身，道：“梅夫人安好。我家夫人要去拜访许府，想让蔚姑娘同行，遣我来问梅夫人的意思。”

        苏梅闻之一笑，道：“其他地方就算了，许府，蔚儿确实该去的。云妈妈，赶紧把蔚儿带下去梳洗一下，好好打扮打扮，跟姐姐一块儿去许府。”

        云妈妈对苏家的一众亲朋还不熟悉，只知道苏梅、苏桂都对许府颇为重视，便也不敢怠慢，撂下手头的事就把如蔚带下去。

        如蔚走后，苏梅看了看搁在罗汉床边尚未收走的如蔚“墨宝”，冲着紫陌道：“紫陌，把蔚儿的字收起来装好。”

        紫陌从箱匣里找出个白梅花样的核桃木盒，问道：“夫人，装这里可好？”

        苏梅点头道：“就装那里头。记得加点香丸进去，别给虫蚁蛀了。”

        紫陌虽然觉得苏梅有些“小题大做”，但还是按照吩咐收拾好如蔚的墨字。

        心竹瞧着苏梅这一连串行径，突然道：“蔚姑娘真是好福气，有梅夫人这样记着念着。”

        苏梅轻靠在罗汉床边，心生感慨道：“好福气的，是你们苏赞老爷。”

        （二）

        位于东安四街的“许府”，是仁宗复位后赐给前太子党员——许康辉后人的宅子。许康辉是尚文、大和两朝有名的京师大商人，也是已故永恩伯苏福昱的嫡亲姐姐、苏进安苏道安兄弟的亲姑姑苏清的夫婿。“宁章之乱”发生时，许家大夫人苏清正好去南方看望刚满百日的外曾长孙女，意外躲过一劫。许家光复后，苏清作为许氏正脉唯一的幸存者，继承了许府。而外孙女向淑惠一家则搬迁至毓京陪伴苏清。

        苏桂带着如蔚来到“许府”拜见时，苏清跟外孙女向淑惠正在会客。小毛氏跟桂氏妯娌一早就带着点心盒子来探望苏清，这会子茶刚过两巡，向淑惠的小儿子睡醒了被奶娘抱来正堂，正轮番接受远房表舅母们的夸赞。

        桂氏怎么也没想到，苏桂会突然造访，更有甚者，是带着如蔚一同上门来。要知道，苏清是苏赞兄弟的亲姑祖母，大伯父苏进安、公爹苏道安的亲姑母，她说的话，可比其他人来的管用。

        向淑惠的母亲许兮月是许康辉的小女儿，也是许家当辈中唯一的嫡女，许利广唯一的嫡出孙女，在世时备受宠爱。及笄许亲时，许利广精挑细选，最终择定了故交向氏家族的嫡出公子。虽然女儿嫁去南方，苏清十分不舍，但向家是门好亲事，苏清也只能忍痛割爱，却不想在多年后竟因向家的庇护意外躲过一劫。许兮月嫁到向家后，生育了三子二女，向淑惠是她的长女。向淑惠的夫婿祁峰是南方商人家族出身，为了照顾苏清举家搬迁至毓京。如今，赐还给许家的所有产业，均由祁峰打理。

        作为苏家当辈人中的佼佼者，苏桂“关外第一女商人”的名号素来被族里族外人所称道。向淑惠虽是苏家外亲，与苏桂也没见过面打过交道，但她与夫婿均知道这位苏家女的厉害。所以自打苏桂进入正堂后，向淑惠便表现得格外热情周到。

        已近八旬的苏清瞧着侄孙女送来的红鼎做工精致、纹路清晰，甚为满意，连连吩咐厨房中午好生准备款待苏桂。

        哐当一声响，惊扰了正在说话的苏清和苏桂。

        苏清抬起头一看，发现桂氏摔了个杯盖，正一脸尴尬的看着脚边的碎片不知所措。小毛氏愣愣的盯着失态的桂氏，一脸不知所以然。

        向淑惠见之，忙冲奉茶的丫鬟道：“怎么学的规矩？这茶都不会奉了。赶紧收拾……都是妹妹的不是，没管好下人，惊扰表嫂了。”

        桂氏连忙站起身，语声欠欠道：“不，不怪下人，是我自个儿不小心。吓到姑祖母了吧。都是孙媳的不是。还请姑祖母见谅。”

        苏清摆摆手，和蔼道：“不妨不妨。没割伤就好。”

        向淑惠本没注意到坐在左首下次座的如蔚。却因为桂氏打碎杯盖需清扫地面，迫使云妈妈带着小家伙后退到门边，出现在向淑惠的视线里。猛然瞧见这么个粉嫩可爱的小姑娘，向淑惠一时觉得好奇，便道：“哎呀，瞧这小姑娘模样长得，真是俏呀。表姐，这是你闺女呀。来来来，丫头，到姨母这里来。”苏赞跟桂氏没有携子女上京，小毛氏带来的四个孩子正在内院，云妈妈是苏桂带来的人，那这小姑娘，铁定就是苏桂的女儿了。

        苏桂扬唇一笑，道：“蔚儿，快上来拜见淑惠姑姑跟曾姑祖母。”

        向淑惠一听，正要跟苏桂更正称呼，却不想被回廊处传来的打闹声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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