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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1章苏香苏杳


(一)

        毓京以西的陇西平原,由明西河、渭水、伊水经过千百年冲击而成,包裹着西京奈良和齐国西部最重要省会——陇西省。陇西北临伊西、寰西二省,西通斯坦国,南达明西,是齐国西部主要的经济省份。陇西省的统治中心位于通裕府。通裕府以下,辖雍、株、苍、亳、明五州。其中,雍州是通裕府的政治经济中心。

        八月下旬的中原大陆,正值初秋,飒爽的凉意拂去了夏日的燥热,气候开始变得干燥起来。雍州苏府大门前,两棵百年老树结满了果子。原本翠绿的叶子自八月十五后日渐黄去。风一吹,饱含汁水的果子在树干上摇晃了几下,缓缓坠落下来,砸出了一地浅黄。近来每日午响,苏府管事都会安排几个下人出来打扫,以减少地面污黄,整束苏府大门环境。今日,临门当值的是两个刚进府的外院打杂小甲和阿坤。

        午时刚过,利落的小甲就将最后一簸箕烂果子扫进篮筐里。阿坤把早先抬来的两大桶清水往地上一洒,瞬间便冲刷掉了一地的浅黄渍。烈日当空,刚过了水的地面,水汽被迅速蒸发,待到小甲、阿坤收拾好扫帚簸箕时,地面已经干了七七八八。

        午时半,一辆青幔围着的马车疾步停在了苏府外照壁前。门房小厮季宝见之,忙快步奔来,恭敬的立于马车旁。青幔帐子掀起,一个中年男子率先从马车内钻出来,随后跟着一白胡子老头。

        烈日炎炎,耀得人难受。白胡子老头微微眯眼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强光,边取出白缟手巾擦了擦汗,略喘了口气。

        中年男子见之,忙拱手道:“舟车劳顿,林大夫辛苦了!”

        老头摆摆手,温言道:“济世救人,医者本命,怎可轻言辛苦?还是看二姑娘要紧吧!”

        中年男子连连称是,随手召唤来站在几步开外的小甲,指着院门道:“你,把林大夫领到‘苏香院’去,找周妈妈。就说这是从明州请来的林大夫,要为二姑娘诊脉看病。记住,小心伺候,万不可有任何怠慢。”

        小甲一听是内院差事,心里大乐,点头如捣蒜。比起外院的体力活儿,为内院的太太小姐们跑跑腿,还是要轻松很多的。

        一阵嘱咐后,中年男子再对林大夫抱手道:“我需向夫人汇报一路情况,烦请林大夫先往‘苏香院’,夫人稍后便到。”

        林大夫点点头,随小甲向苏府大门走去。

        (二)

        坐落于雍州“碧霞湖”畔的苏府大宅,是雍州知州苏赞老爷的府邸。苏赞出身“四大齐商”的宣城苏氏家族,其祖上为后代子孙挣下了厚实家业。传到苏赞这一代,苏赞与其父兄虽都已入仕为官,然祖宗恩荫和天生商贾血统仍为苏赞带来巨大财富。这座由两户大宅改建而成的苏府即是见证。

        早前在明州时,林大夫就已听过宣城苏家的大名。如今活跃于各地的富商巨贾中,数位响当当的苏老板皆出自这一脉。

        数年前过完七十大寿后,林大夫本已取消出诊仅保留坐堂。然而此次苏府管家为了小姐的病情特意造访明州,拜帖相见。看在与来人父辈的过往交情上,林大夫最终同意了出诊。虽说生死自有天命,但总是要先尽人事的。

        小包是林大夫的关门弟子,也在林大夫的医馆里做帮工助手。这次匆匆赶赴雍州,小包很幸运的被选为随行者,本以为能见识一下富贵人家的装潢摆置,谁知还没走几步,便被拦在了外院门房处。随车带来的药箱和黑梨木药柜,也只能交由小甲携带入府,着实让小包很是郁结。喜鹊登梅纹的内照壁就在眼前,灵动有神、栩栩如生的喜鹊,傲然绽放的点点腊梅,以及那渐行渐远的一老一少背影,小包突然觉得,自己并没有那么幸运。

        层台累榭的苏府大院内,一身深棕裋褐的小甲走在前,左提黑梨木药柜,右背药箱,十分娴熟的领着林大夫走过院门和照壁,向左穿过睡莲生姿的垂花门进入到苏府正院。沿着垂花门右侧的抄手游廊一路向北,越过屏门就抵达了苏府内院。点点清香自不远处飘来。外院厚重的熏木香被内院脂粉气替代。

        对于苏府而言,外院仆役一般是不得进入内院的。然而今日小甲有管家的告示,自然在通门时不会受阻拦。向内院门房的听传小厮说明了来意后,小甲很快就被放了行。

        林大夫随小甲穿过通向内东院的屏门,一路都低头少语,保持着一贯低调严肃的做派。

        然而,眼见苏府女眷生活的内院到了,前头带路的小甲却犯起难来,默默地在两条岔路前放慢了脚步,略有一番踌躇。

        苏香院在哪儿?是向左或右拐?

        他才刚进府数日,对苏府整体格局不甚熟悉。内院更是第一次来。

        记得陈管事曾经跟他说过苏府大致的格局。按理说,夫人应该是住在内院以东主院内,东主院以南的东次院,是姨娘住所。二姑娘是桑姨娘所出,应该是住在姨娘住所无疑。于是,小甲自动分析了半响后,摒弃掉心里莫名的心慌,领着林大夫右拐进东院去了。

        穿过东院花园,三座小院坐落于右侧。小甲抬头望去,逡巡了一番,再三确认目的地后,目露满意之色:“苏香院”,很好。

        (三)

        朱门前,一个年轻丫头正坐在竹方凳上,靠着院门打盹。手里拎着的打风蒲草扇,已经半悬许久,眼看就要坠地。忽的耳畔传来几声叫唤,把她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小丫鬟上下打量了小甲一番,面露不悦,皱着眉头问来意。

        小甲才刚满怀笑意地报了姓名,就被院内一声清脆的笑声打断。惊愕间,一个身穿雪白上襦孔雀蓝裙的女娃娃赤着脚从主房左次间跑了出来,脸上挂着银铃般的笑容,两只手各拿了一张写满字的宣纸,一边跑一边叫道:“我要拿去给爹爹看。”

        林大夫愣了愣,不禁抬起头,寻声望去。只见不远处那一抹孔雀蓝俏丽动人,瞧这粉红小脸和满身的朝气彭彭,完全不像马管家口里说的生了大病的样子。

        “莹儿,不许胡闹。”不多时,一声娇斥从屋里传来。紧跟着,丫鬟婆子扶着一个年轻少妇走了出来。少妇身边一个着珍珠棕襦裙的婆子走上前去,轻轻揽住了女娃娃,一脸慈爱宠溺。

        “莹儿没有胡闹。爹爹说,姑娘家就该跟我这样,读书识字,善工读。莹儿今天练了字,要拿去给爹爹看,爹爹看了莹儿的字肯定会很高兴。”天真稚嫩的言语自女娃娃口里溢出。白闪闪的牙齿,写满了女孩的伶俐和聪慧。

        少妇听完女娃娃的话,欣然一笑,走上前去,爱怜的摸着孩子的头,柔声道:“莹儿说得对。但是莹儿可知道,爹爹已经数日没有回家了。”

        女娃娃愣了愣,嘴巴张得老大,不解的问:“为什么呀?”

        少妇柔声解释道:“因为爹爹是咱们雍州的青天大老爷,每天有很多公事要处理。有时候公事太忙,就没有闲暇回家了。既然爹爹不在,莹儿又要去哪里找爹爹呢?还有,爹爹是不是说过,姑娘家,可以不穿鞋袜到处乱跑呢?”

        女娃娃一听羞红了脸,连忙低下头去,小声道:“姨娘,我错了!我不该不穿鞋袜就跑出来。”

        少妇欣慰一笑,揉揉女儿一头乌发,对着旁边的婆子吩咐道:“带小姐进去穿鞋袜吧。”

        婆子恭敬的应了声,低身抱起女娃娃进了内屋。

        少妇转身正要进内屋继续歇息,不若瞧见了院门口的小甲和林大夫。内院少有陌生男子出入。少妇打量着两人的打扮,一阵疑窦。“你们是何人?来此处所为何事?”

        小甲闻之,忙两步上前,对着少妇一阵行礼,恭敬道:“小人名小甲,初十刚进府,是外院陈管事手下的。之前听闻二姑娘得病,马管家特意从明州请来了林大夫为姑娘医治。如今,看二姑娘朝气满满,能叫能跳,当是病已痊愈,想来也是姨娘照顾有加。”

        少妇脸上波澜不惊,对着小甲的话“不咸不淡”回应道:“夫人对二姑娘倒是很上心。连明州的大夫都请来了。”

        小甲没听明白少妇话里的意思,一边傻笑一边奉承道:“那是自然。夫人妙人心善,对几位小姐和少爷都视若亲生、等同对待。此次二姑娘得病,夫人也是万分心急,差了马管家好大一通找,才找到林大夫前来为二姑娘诊脉。”

        “那我就替桑姨娘谢谢夫人了!”少妇面上没有笑意,话毕即翩然转身进了里屋,留下面面相觑的小甲和林大夫不知所以然。

        看门的小丫鬟十分懂得察言观色,就刚刚这么半盏茶的功夫,自家主子“波澜不惊”的脸色下早已变化了几通,怕是来人惹得姨娘不快了。想到自己初来乍到,被安排来守门,本应当积极争取表现以早日获得主子青睐。谁知突然冒出这么两个外院的人来,打扰自己午休不说,还让自己惹了一身骚。瞧主事嬷嬷方才对自己的瞪眼,稍后一顿挨骂应该是免不了的了。小丫鬟越想越气,索性推着两人把小甲和林大夫往外赶,嘴里还振振有词,不住地念叨着自己运气背。

        小甲没搞清楚里头的是非,但见自己连带林大夫被赶,想着差事可能要泡汤,不禁伸着脖子往院子里喊:“我是马管家差遣过来的,这位林大夫是夫人请来为二姑娘诊脉的,马管家说……。”

        小丫鬟闻之翻了翻白眼,一个使劲儿,用尽全身力气把两人推离院门三尺来远,插着腰气呼呼道:“马管家说啥我不知道。但是你说的二姑娘,我听都没听过。这府里,一直只有大小姐和三小姐。哪里来的二姑娘?你家硬塞的吗?”

        小甲一时傻了眼,愣在院门口半响无言。按理说,马管家在府里多年,是断然不会搞错主子辈分的,如果不是小姐生重病,又怎会千里迢迢从大老远把林大夫请来?当然,话又说回来,小甲自己也是刚入府不久,他虽然觉得马管家不会弄错主子辈分,但府里到底有几个少爷小姐,他确实也弄不清楚,心里不禁好一阵挣扎。懊悔之余,想到被个个头刚到自己胸口的小丫头堵得无话可说,小甲也是涨红了脸,又气又怄,却又无可奈何。

        正当窘迫之时,一声轻笑自身后响起。小甲连忙转身一探,发现不远处走过来三两妇人。为首的一名婀娜多姿的少妇,身着金线镶边海棠红百褶裙,裙摆金线随着走路一路起伏摇晃,在日光下熠熠生辉,份外好看。小甲一时间看傻了眼,半响挪不开眼睛,连下人的基本礼节也给忘了。

        婀娜少妇嘴角含笑,自花园的另一侧款款而来,眼神直勾勾盯着“苏香院”看门的小丫鬟,眉眼间似有讽意。

        这小丫鬟不过十岁上下,刚进府不足五日,虽然不认得各院主子长相,但瞧着少妇这一身比自家主子更金贵的打扮,想必辈分不低于自家姨娘。而那直勾勾看着自己的不怀好意的眼神,让小丫鬟不禁缩了缩脑袋,努力回想自己刚刚有哪句话不妥。

        婀娜少妇缓缓走到小丫鬟跟前,居高临下的瞟了她一眼,浅笑道:“你这丫头好大口气。二姑娘虽然自小没有养在府里,但也是桑姨娘十月怀胎诞育的,是这苏府的二小姐。你随口就把二姑娘说成是个外院下人家的,置老爷于何地?置苏家于何地?桑姨娘虽然走得早,但也是夫人正儿八经为老爷聘纳入府的。你如此诋毁二姑娘,是在说夫人的不是吗?”

        夫人、老爷、苏家——小丫鬟被少妇这连环扣般的帽子给吓到了,腿一软,直接就跪了下去,结巴道:“奴……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此时,院内主屋发出响动,似有人在低声咒骂。

        婀娜少妇得意一笑,转头对着小甲道:“这里是‘苏杳院’,非客院。‘苏香院’要往西走。”

        小甲愣了愣,脑子有些胀糊。

        林大夫听了老半天,总算明白过来,原来小甲是走错地方,把“苏杳院”认成了“苏香院”。他抬头看了看门梁处的牌匾,有些懊悔。若是刚刚他能及时抬头看一看,也就不会闹这么一出乌龙。“杳”字与“香”字笔画虽相似,但一撇之差,谬之千里。

        婀娜少妇看林大夫恍然大悟的样子,想是明白过来,便遣了身边的仆妇为他引路。至于小甲,自然打发他回外院去。

        离开东院花园前,林大夫眼角瞟见“苏杳院”姨娘从里屋出来了。看那架势,料想这苏府今日也太平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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