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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乞伏仕家破人亡,天周也大病一场,御医精心调理之下,病情稍有好转,这日觉得精神尚好,便趁着清晨凉爽,来到御园散步。
他一人安静地走着,默默思考心事,片刻之后又感觉索然无味,心中凄凉,孤独无比,便让人传两位皇子进宫叙话。
安公公一路小跑走了进来,至皇帝身侧禀道:“陛下,两位皇子在宫外请见,说是要回奏案子。”
天周嘴角浮出一丝笑意,轻轻一叹:“果然是父子连心,正要去传他们,他们却要请见,去,快传,朕西偏殿见他们,命御茶坊治一壶好茶送来。”
两位皇子入西偏殿,天周已半卧在榻上,二人便要叩头行礼,天周止住了:“就我父子三人,不要闹虚礼,坐着说话。”
两人见天周老态龙钟、神情萎靡,完全不复当年的豪情意气,都是心中凄然、惴惴不安,又恐怖不已。
父皇一去,再没有岁月静好的日子,要么君临天下,要么身败惨死,毫无中间的余地!
见他二人落座,天周示意二人饮茶,却并不问案子,只是平静地问道:“太尉之事,外面有何反应?”
二皇子嗫嚅了一下,端茶饮了一口,才缓缓说道:“群臣反应不大,都说太尉罪有应得,父皇处置得当!”
三皇子趁他说话,也举杯自饮一口,见宫女要斟茶,挥手命其退下,却自己执了茶壶,给皇帝和二皇子杯中续满。
见二皇子说完,三皇子也平静地说道:“皇兄所言不差,百姓并无反应,官场钻营之风收敛不少,大家都在议论,此案毕竟颇有疑点,乞伏如之自刎,倒叫人诧异!”
天周笑了笑:“此案到此为止!你二人记住,休要再提!老三,说说你查的案子!”
三皇子微微倾了倾身子,笑道:“是,父皇,此案皇兄既已参与,便是我兄弟二人联手过问,桑平每日审讯,汇成卷宗之后,禀报儿臣,儿臣都让人抄录一份,请皇兄过目。”
“父皇,的确如此!”  二皇子笑到。
天周愉快地笑了笑:“如此甚好。”
三皇子便继续禀道:“此案其实是广郁堂的案子为主线,谢长安贩奴之案倒在其次,那广郁堂何其阴险,他们在官员家里,密布眼线,掌控朝廷动向,甚至想影响朝局。”
二皇子也接口道:“不仅如此,他们在宴国也是如此行事,其最终目的,竟是要推翻两国朝廷,因此,宴国皇子与公主回国之后,也会大肆剿灭!”
天周一震,竟挺直了身子,喝问道:“我们为何不剿灭?”
三皇子笑道:“父皇放心,他们有此志向,毕竟尚在萌芽之中,前次郊外剿杀,已将其在党羽一网打尽,目前只是在官员府中,还有残存的余孽,我与皇兄今日进宫,就是要请示父皇,如何处置?”
天周不屑,鼻中哼了一声,喝到:“这还用问,杀!”
二皇子见弟弟脸色苍白,稍微嗫嚅了一下,倒觉得奇怪,老三也有怕的时候?突然心中惊喜,自己对杀伐之事,已能坦然面对!
便陪笑道:“父皇,按律当然该杀,但里面有两人稍有不同,一个是璧侯夫人赖香,毕竟是皇亲国戚,另一人是宇文府中少夫人墨香,怀着身孕,我兄弟想着,父皇仁慈通天,是否对此二人网开一面?”
天周沉默了一下,突然问三皇子:“按理,你要叫赖香一声舅母,她璧侯夫人之名,还是朕钦封的,倒难怪你犹豫,你说说看,应如何处置?”
三皇子眼中闪了一下,说道:“父皇,按理,她二人真是罪大恶极,不仅是广郁堂党羽,而且私卖良家之女为奴,墨香更是身为小妾,逼死正室夫人;可赖香毕竟有为子报仇之心,墨香也怀着身孕,倒让儿臣踌躇的。”
天周并不说话,只幽幽地看着藻井,片刻之后叹道:“妇人之仁!传朕旨意,杀!就在各自府中行刑,震一震官场妖孽之气!”
二人都是一震,随即异口同声回到:“儿臣遵旨!”
天周面不改色,低头啜了一口茶,又问道:“让你二人接管军务,你二人可曾去过营里?”
二皇子起身给皇帝续了茶,退回凳子上陪笑道:“父皇,已经去过了,这是我与三弟拟的调换军官名单,请父皇过目。”
天周接过一看,有的见过,有的听说过,便无所谓地一笑,随手放在桌上,说道:“你兄弟二人看着办罢,朕没那么大精力了,倒是这个段义,听说死过一回,自己跑回来了,倒有点意思。”
二皇子笑道:“父皇,《东征史诗》里都有收录的,里面还有好多传奇故事,等编撰完成,儿臣读给父皇听。”
天周突然来了精神,竟呵呵笑道:“那岂不甚好,也不知道编撰如何了?朕今日倒有兴趣去看看,去,你们去后宫看你们娘,朕去书办坊瞧瞧宇文化成。”
三皇子心中一叹,父皇年老,越来越在意青史留名,老二倒挺会投其所好。
却与二皇子左右扶了皇帝下榻,对外喊道:“安德庸,给皇上备轿!”
目送皇帝御辇远去,二人相视一笑,联袂往后宫走去。
天周年老之后,时常传两位皇子入宫,宫中侍卫、宫人已经习以为常,一路向二人躬身行礼。
穿过长长的甬道,二人便要分手,二皇子却站住了,诚恳地说道:“三弟,母妃宫中上好的冰拔葡萄,我让宫女送些过来,你和璧妃娘娘尝尝鲜!”
三皇子也笑了,微笑道:“我母妃熬的银耳汤,父皇也夸好,夏日用冰镇过,是解暑的好物件,我也让宫人送两碗过来。”
二皇子忽然有些动情,竟柔和地看着弟弟:“三弟,要是能永远如此,该有多好。”
三皇子也诚挚地看着他,淡然一笑:“皇兄,我还是那句话,不管以后如何,我永远不变的。”
二皇子缓缓点了点头,转身去了。
贵妃宫里,鄢妃却不在,宫女便带着二皇子,一路往殿后走去。
鄢妃趁上午凉爽,正在殿后小花园散步,见儿子进来,轻轻笑了,命宫女在葡萄架下摆上桌子,要为儿子摆茶,笑道:“今日倒这么早?”
二皇子见母妃抹胸之外,只披了素色轻纱,凝脂一样的双臂若隐若现,令人浮想联翩。
已是中年妇人,却面容姣好,气质幽兰,身形有致,不疾不徐,款款向自己走来。
母亲越来越明,
背景越来越暗,
仙女出画一般!
二皇子有些恍惚,听母亲问自己,忙收敛心神,笑道:“儿臣问母妃安,母妃不必忙了,父皇刚赐了茶,哪里就渴了?”
鄢妃展颜一笑,丹唇轻启,皓齿柔香,命宫女:“听河间王的,不摆茶了,上冰拔葡萄。”
二皇子扶她坐下,笑道:“儿臣谢母妃,儿臣答应三弟,给他和璧妃送些冰拔葡萄过去,母妃不会怪罪罢?”
鄢妃抿了抿嘴,爱怜道:“皇儿如此懂事,娘如何会怪罪,彩菊,送一桶冰拔葡萄去璧妃宫里,记着,葡萄和冰分开装!”
二皇子回身,坐了她对面,刚扶了母亲,手中还有幽香尚存,仿佛拂过温玉,掌心兀自滑腻不已。
母子闲语几句,彩菊返回,带着璧妃宫中彩卉,手捧两碗冰镇银耳汤,奉给二人。
施施然道:“璧妃谢贵妃娘娘赏,问娘娘安,问二殿下安。”
鄢妃端然受礼,二皇子起身恭谢。
待彩卉出去,鄢妃挥手命宫人远离。
“你们兄弟温情,怕没有几次了。”  鄢妃剥了一粒葡萄,递给儿子。
二皇子有些微伤感,接过葡萄,并未就吃。
却道:“太尉被诛,如之自刎,父皇自知时日不长,还在尽力和息我兄弟二人,儿子想想,倒不忍的。”
“娘就该忍?娘在柔然有相爱之人,却被你父皇强纳为妃,慕华文锦当街顶撞本宫,娘就该忍?老三皇宫正殿,当众羞辱本宫,娘就该忍?”
语气平静,眸中忧愤。
二皇子白皙的脸上闪过一丝血色,徐徐道:“儿子知道,父皇百年之后,儿子保护娘,为娘雪恨!”
他将葡萄放入口中,缓缓嚼着,葡萄尚有母亲的余香,他心中惊悸,一丝异样的情感升起。
却轻语道:“娘让宇文司徒冒充太尉笔迹,炮制父皇手谕,太过冒险,宇文化成,靠不住的!”
鄢妃眸中柔和,儿子淡雅华贵,今非昔比,已是君临天下的气质。
却不屑道:“他?他不配,他与拓巴升一样,最多算替死鬼,宫中你不必管,做好宫外之事!”
“宫外?有一人至关重要!”  二皇子脱口道。
“何人?“
“慕华文锦!”
“为何?”
“京师四卫,父皇亲控熊扑卫与鹰扬卫,谁动谁死!却命我与三弟,分掌狼贲卫与羽翎卫,前几日,我去了军中。”
“如何?军士不服调遣!”  鄢妃诧异。
“那倒不敢,反而恭敬讲礼,公事公办。”  二皇子轻叹一声。
“那岂不甚好!”  鄢妃不解。
二皇子轻轻一叹,军中之事,母妃毕竟不懂!便道:“若想私自调兵,那是休想,除非是文锦!”
“不是调换了军官?你父皇何其精明!”  鄢妃愕然,连声追问。
“文锦带过之兵,何人能调?文锦带过的将,到哪都能掌兵,父皇此举,本意是分化军队,却意外帮了文锦,我料老三必定也已察觉。”
“既如此,本宫会他一会!”
园中微风徐徐,荷花亭亭玉立,鄢妃肃然端坐,眸中波澜不惊。
王者风范,岂止男人而已!
彩菊送冰拔葡萄进璧妃宫中之时,璧妃正暗自垂泪。
三皇子已经告诉她,父皇决意处斩赖香,罢璧侯爵位。
赖香倒也罢了,璧侯,毕竟是她兄弟!
强忍伤心,璧妃谢过鄢妃,又命彩卉送冰镇银耳汤过去。
便忧心道:“你父皇岂不是老糊涂了,杀太尉,杀如之,这又处置一大批,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父皇并不糊涂,糊涂者,天下自以为聪明之人!”  三皇子冷冷道。
见璧妃不解,他摘了一粒葡萄递给母亲,又自己吃了一粒。
“太尉之死,并非假谕旨之事,而是另有原因。”  三皇子咽了葡萄,果然冰镇入心,肺腑浸润,便淡淡道。
“还会有什么原因?”  璧妃不精明,却温厚纯美。
“他跟儿子一样,猜到了父皇最幽深的心思,如之自刎,便是明证,他必是无意之中,泄露了此事!”  三皇子胸有成竹。
璧妃心中惊诧,杏眼圆睁,长长的睫毛微微轻颤,微启的樱唇直达内心:
毛骨悚然!
便惊问道:“那皇上岂不是要一查到底,岂不是连累于你。”
“父皇若查,又岂会赐死太尉,父皇不查,便是默认此事。”  三皇子语气淡淡,眸中决然。
璧妃轻轻摇头,已经跟不上儿子的心思,便嘱咐:“儿子,你可要小心,娘不如鄢妃,帮不上忙的。”
三皇子轻笑:“娘安稳本分,就是儿子的福气,娘放心,儿子还是那句话,信任父皇,信任天下可信之人!”
他起身,看着窗外日影华丽、万彩缤纷,凛然道:“儿子下的,才是惊天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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