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仓促起行

当江鸩影从昏迷中醒来，已是第二天大清早，除了身体的些许疲倦，并无其他异常感觉。

        努力苦思着昨夜摇光与朔夜的对话所蕴含的深意，江鸩影撑起身，想要起床，看见坐在帐中那个陌生的沉默男子，倏然一怔。

        “你是……”听见江鸩影醒来，夜鹰循声看了过来，没有说话，那双平静的眼神却已告知了对方所想知道的一切。“夜鹰？”

        点点头，夜鹰起身，从桌旁端了杯水递给江鸩影。

        “谢谢。”

        礼貌地谢过对方的体贴，江鸩影正想开口询问什么，就见夜鹰忽的皱眉，瞬间收了人形，再次以猛禽的姿态出现在自己面前。还没来得及疑惑，门帘撩落，俞瑶惨白着脸走了进来。

        瞥了一眼夜鹰，发现他正竖起一边翅膀，做着噤声的暗示。江鸩影想了想，虽然不解于夜鹰的想法，但还是打算为他把这秘密继续瞒下去。转头看向俞瑶，这个女孩和月离很像，外表柔弱而内心坚强，会让她露出这么黯淡的神色，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俞瑶你……”

        才一开口，俞瑶像是被人从梦中惊醒一般，惶惑地抬头，等到看清出声的人是江鸩影之后，她的脸上出现糅合了惊喜与愧疚的复杂神采。没再给江鸩影时间去分辨究竟，俞瑶突然扑了过来，紧紧抱住他。

        “鸩影……”第一次这么亲昵地唤着他的名，俞瑶心中欢喜哀伤，“你能不能像原谅月离那样，原谅我的隐瞒？”

        “不能。”江鸩影完全不受俞瑶的忧伤所困，坦率地说着太过直接而冷漠的回答。“你不是她。”

        俞瑶无力地松手，双眼泪光闪烁，面色比刚才更加惨淡。

        回到这里的一路上，因为星君的命令而苦恼伤心的我，在你眼中根本什么都不是……我知道，我比不上月离的出尘美丽，比不过她的温柔婉约，我该任命的，可还是希望你能对我像对她一样，结果……

        是我奢求了……

        看见俞瑶的难过，夜鹰投来一记抱怨的目光。

        碍于夜鹰饱含威逼的视线，江鸩影伸手稍微给俞瑶擦了擦泪水，很快收回了手。

        “星君，她让你跟过来，交代让你做什么？”

        江鸩影的感觉一向很准，只一言就戳破俞瑶难过的理由，可是那道命令的内容，即便要俞瑶伤心到死，她也不会透露分毫。

        “没什么啊，星君只是留下我，叮嘱我几句，让我多注意安全而已，没别的什么事的，你多想了……”

        俞瑶低头，很快擦去眼角泪珠，装作若无其事地面对江鸩影质询的眼光。

        盯着俞瑶看了一会儿，江鸩影收了视线。他能理解蓝月族对摇光的忠心，哪怕粉身碎骨也不愿透露一分消息的决心他已看到，更何况他并不想逼迫俞瑶坦白，她不想说，那就算了。

        不过刚才俞瑶仿若梦游一般的呢喃，却透露了一些模糊线索给自己。

        原谅你的隐瞒吗？她是派你潜伏在我身边，准备暗做手脚吗？

        联想起摇光突然翻脸前二人的对话，江鸩影基本可以确定他的猜测。

        没想到这颗火齐珠会引来如此多的人觊觎，看来我得尽快把它夺到手。

        着决定刚一下，就听外边脚步声嘈杂，撇下强装笑颜的俞瑶，江鸩影朝外走去。

        军营中的各部将士，听说将军大人今日就要返回王城，争相前来祝贺，单纯的军人们并不清楚为了这次出行，祁明涛将付出怎样的代价，只是为将军终于返乡而欢喜。

        “将军大人，你放心，我一定会守好阵营等你回来的！”

        被祁明涛特别叫到一旁细细叮嘱的偏将胡勇，因为这特殊的待遇而心喜，忙拍着胸脯承诺。

        “你小子勇猛足够，就是心眼太少，记得多听参军指挥，别随便给我玩什么小动作，小心我回来收拾你。”

        祁明涛笑着捶了胡勇一下，谢过众人的朝贺，转身正要上马，眼角余光瞥见一抹红影，他不由得停了下来。

        “叔叔要回王城？”江鸩影走到祁明涛面前，恭敬地问道。

        “嗯，离开这么久了，有些想念，所以回去看看，顺道也可护送二殿下回去，一举两得，很清闲。”

        偌大的王城中，除了国君赐予的府宅一记将军府的旧址外，还有别的什么值得祁明涛怀念的东西在吗？如果不是因为惜月公主出现在王城，哪怕就这么平静地孤老在这边关，祁明涛也不愿再回去触景伤情。

        这么冠冕堂皇的客套话，江鸩影怎么可能听不出，可他却不说破，他尊重对方的隐私。

        “我能不能和你一起回去？”平静地说着不容人质疑的理由，江鸩影面带微笑，“离开这里有六年之久了，这么长的时间没去拜见过国君，说来似乎有些不敬，刚巧和叔叔一起回去，或许能少被念叨几句。”

        “这……”

        此次回城会发生怎样的事，祁明涛不能预料，他不愿江鸩影卷进来，可对方的说辞又全无漏洞，自己要如何劝说才能毫无破绽地让他放弃？

        “我要跟你一起走！”

        娇俏的声音忽然响起，打断祁明涛思绪，他回头看向那出声之人，略略一怔。

        水蓝色身影，莫不是月儿？

        然而等到祁明涛看清对方面容，发现那是昨日跟着江鸩影一起出现的女孩时，忍不住摇头。

        若是月儿，怎会如此不知礼数地在众人面前叫嚷，最守礼仪的她可是连再挑剔的人都找不出一丝错处来刁难，这个活泼的女孩又怎么可能是她？

        祁明涛尚在为自己一瞬间的错认而失笑，追出营帐的俞瑶走上前来，迎视着江鸩影冷漠目光。坚持着她的要求。

        “你到王城，那我也要去，不许抛下我。”

        因为仰慕祁明涛而不惜千里赶到此地的女子实在太多，军营中人早已看惯此类举动，虽然讶异于这次的男主角不是将军大人，但仍是大度地接受这样的突发状况，更有人借着为俞瑶呐喊助威时，趁机发-泄过多的精力。

        “你要跟来，可以，只要不妨碍到我。”淡淡地说出条件，江鸩影撇开了视线。

        你猜到了吗？星君派我来做什么，你知道了？

        俞瑶有些难过，有些释然，犹豫了一会儿，点头答应。

        祁明涛顿感头疼。

        如今的王城尽管繁华依旧，但波涛暗涌，你们能不能别把这次出行当成游山玩水，决定下得这么草率，以后可别哭着鼻子后悔。

        “哦，这位姑娘也要和我们一起回王城吗？我刚才还在想，这次旅途上仅有男子未免太过沉闷，没想到能有如此美丽的姑娘相伴，实在万幸。”

        戏谑的声音，不用回头去看，江鸩影也知道这是自己最讨厌的人在说话。

        “俞瑶不是那么随便的女孩，对她尊重点。”

        闪身挡在俞瑶面前，阻隔梓穆打量的视线，江鸩影沉声警告。

        无视江鸩影的阻碍，梓穆细细审视过俞瑶相貌，确定她不是自己等待的人之后，这才抬头应对江鸩影的警戒。

        “不过是夸赞她的美貌，这也有错？”

        “那么，请用正常的语调来夸赞别人。”

        “嫌我语气有错？红毛鬼，这个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狐狸脸，人要有自知之明，更要知错能改，连这个都不懂，实在很蠢。”

        “可惜了，这点小事不能算错，是某些人太自以为是了，我不屑于附和。”

        原本还为江鸩影挺身维护自己的举动而心怀感激的俞瑶，在听到两人的对话越来越幼稚可笑时，几次想插嘴劝阻，都被瞪了回来，只能委屈地瘪着嘴，呆立在旁。

        “咳咳咳……”站在送行人群中的李瑞冰假意清嗓，提醒恼怒异常的梓穆。“二殿下，时候不早了，可以启程了。”

        发觉周围将士的目光有些怪异，梓穆知道自己难得一次的失态被大家看清，更为恼怒，但为了维持住那最后一点形象，他翻身上马，作势立刻就走。

        祁明涛扭头看向江鸩影，想要提醒他快去收拾收拾东西，却见他跟着跃上马背，这才想起，江鸩影昨日才来，本身就没带什么东西，又有什么好收拾的，于是不再多言，骑上马，就要离去。

        看着面前那感受到自己身为妖兽的戾气而躁动不安的骏马，俞瑶迟疑着，不知如何是好。

        忽然，俞瑶眼前出现一只指节修长的手，抬头望去，江鸩影依旧面无表情的脸，此刻看上去却多了几分柔和感觉。

        顺从地把自己交到江鸩影手上，与他共乘一骑而行，上下颠簸的旅程中，俞瑶闭上了眼睛。

        如果能与你相依偎的时候只有现在，我希望这一刻能停下，让我仔细体味，好好珍藏……

        在空中尾随的夜鹰，瞧见俞瑶无奈知足的神情，眸光暗了一下，振翅急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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