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措想

端敏月夜的一席话的确带给了福宁深沉的思考，便是圣驾早驻跸纯禧公主府。福宁仍是心有所虑的模样。

        前世，还未有婚配便死于连日未歇的工作，重活一世又到了封建时代，福宁更对此世的婚姻并不抱期求，有清一代，尊贵如公主绝大多数并不能自主婚姻，莫不如说……公主的婚事是君王经纬纵横间的又一枚玉子。

        由京城到草原，一路碾过多少送嫁清廷公主与蒙古贵女的车轮，满蒙结袂，女子们的芳袖，又拭过她们多少的泪呢？但是对福宁来说，蒙古或许不失为一个好的去处。康熙朝中晚期的朝局暗涌她早已从史册中窥得，如果身在京城，以她的身份、她势必要被卷入纷扰。她欲求自保，就不如远嫁。

        只是……

        “妹妹，你怎么了？可是车马劳顿累着了？”一人出声，生生拽回了她的思绪。福宁眨眨眼，只见一盘着发辫的年轻妇人关切地看着她，她慌忙缓了缓神，记起这是她的大姐，纯禧公主能丹宜尔哈。

        纯禧公主并非康熙亲生，是恭亲王之女，自幼被恩养于宫中，成为了康熙的养女。但即便是养女，从她自小就有了属于自己的名字也可看出，她也是康熙的掌中珠。

        能丹宜尔哈，梅花之意。梅花傲雪凌霜、自有风骨，这名字约略也是寄托了皇父对大公主的期望。福宁暗暗想着。她与能丹宜尔哈并不熟悉，但从宝珠那里听过，这位大姐未及瓜期时在宫中对兄弟姐妹们很是关爱，的确很有长姐之风。

        想着，福宁柔声道：“教大姐姐挂心了，妹妹一切都好。”

        能丹宜尔哈眼含疑虑，仍是点首道：“若是府上奴婢们有什么不周到，妹妹定要告诉姐姐。”

        “好。”福宁乖巧应下。

        晚间赴了家宴，收拾停当后，福宁方从德妃处知晓，能丹宜尔哈能受宠，起先归结于她一入宫，皇帝的子嗣便一改从前出生即夭折的命运，宫中连续养大了好几个小阿哥小格格，所以人人都说她是有福之人。

        德妃说的隐晦，福宁则了然，恐怕自己得宠的契机，与能丹宜尔哈也不无相似。

        那时七公主重病，而自己夺舍而来，挺过重病，前头宫中刚去了十一阿哥，宫中诸人本不对七公主的病报希望，却峰回路转，且恰逢西北噶尔丹枭首，这才让康熙喜形于色，为福宁赐名，赏物如流水般进了永和宫。

        德妃是欲敲打福宁，要她懂得居安思危，且要明白乘势巩势的道理。

        但德妃不知道，福宁不是七公主，也不是宫中任何早慧的孩童。她想教给福宁的，福宁作为一个现代人，早就有着极清醒的认识。

        帝王的恩宠，便是世间最轻飘飘难捕影踪的东西。有的人役役营营，也不一定能换得春风一顾；有的人垂手一旁，却能承雨露恩泽。

        能丹宜尔哈与福宁，都是恰巧得“运”罢了，运如好风，能使雨露沾枯朽，能送人直上青云。只是“今日恩波，他年祸水”，如何能在青云上留的久些，看的才是本事。

        这么看来，能丹宜尔哈无疑算是成功的了，因得帝宠，她连在夫家都备受尊敬，便是生下一子后，五年再无所出，额驸也未纳一妾，二人面上也是鹣鲽情深。以封建社会下的眼光看，能丹宜尔哈算是幸福的。比之端静的寥落，更可叹皇家生活着实不易。

        福宁叹息：无论后妃、皇子女，大都是金殿筑巢的孤鸟，都选择夤缘此间最高主宰——帝王——以换得一隅安身，再盼春阳常驻。活得如端敏一般的人，实在太少了。

        那么福宁自己呢？她看向自己的掌心，闭上了眼，幻想若能抛却公主身份，靠自己、做个江湖闲客会如何？半晌又摇摇头，想要将不切实际的遐思丢出脑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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