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源于乔星过分平坦顺遂的人生，他成长为了一个心思极其简单的人。

        父母的钱财保护他远离疾苦，及格线之上的智力和没到极限的努力支持他顺利完成学业，就职是运气和朋友双重帮助下的幸运果实，他是没有经历过苦难的温室花朵，没有细致入微的洞察力和磨盘两圆的玲珑心，一颗赤子之心还未经风吹雨打最终沦落泥尘。

        以至于怀揣着那颗赤子之心，说谎都是那么显而易见，幼稚到不忍拆穿。

        乔星说，他没有被虐待，他是在没有虫族的星球长大的，是别的智慧种族抚养了他。这是实话。

        乔星说，养育他长大成人的那颗星球，因为火山灾难毁于一旦，他只能乘坐名为“嫦娥一号”的星舰逃难，沦落荒星只是一场意外。这是谎言。

        邓顿看的懂乔星的坦诚和欺骗。

        邓顿可以包容乔星的谎言。

        因为他知道，乔星选择用谎言代替真相，不是因为对邓顿存有戒备或者对虫族抗拒万分，乔星这么做只是为了保护现状，在短暂的衡量时间内做出撒谎的选择。

        也许是为了保护那颗星球上的智慧种族，也许是因为对现状已经满意所以不愿真相导致失衡，或许其中还有几分想要保护乔星与邓顿之间建立的信任与依赖的意思。

        邓顿其实察觉到了，乔星对他抱有远高于其他雌虫的信任。

        这多亏了他能在乔星从树上跌落的时候及时抱住他，邓顿想。

        况且，让乔星做出撒谎的根本原因，是乔星曾经经历过的虐待呢。

        ——确实，乔星强调他没有被虐待过……邓顿猜测这可能是因为，抚养乔星长大的智慧种族对待乔星和他们种族的幼崽的方式是一样，乔星在成长的过程中没有经历过偏见和欺负，所以乔星觉得那便是没有被虐待。

        但乔星与那颗星球的智慧种族种族不同啊！

        乔星可是雄虫！

        对于虫族而言，虐待的定义不是指以暴力方式强迫某虫听从命令——对于雌虫而言却是如此——对于雄虫而言，仅仅是让雄虫需要做出违背自己的意志的行为，就已经属于虐待了。

        “雄虫的意志高于一切”，这一条是虫族帝国法律的第一条，一旦有虫冒犯，无论你在哪，雄虫协会的星舰虽远必诛，抓到就是挖矿去吧你。

        乔星身体上的伤不是暴力造成的，不是被刻意针对，是那颗抚养他的星球的客观环境造成的，是在那种环境下生存无法避免的。

        邓顿对抚养了乔星对那颗星球没有怨恨，相反，他非常感激那颗星球上愿意将乔星视为他们中的一份子的智慧种族。

        感谢抚养乔星顺利成大的那颗星球，让乔星有机会回归虫族的怀抱，让乔星终于可以享受一名雄虫应该享受的一切偏爱。

        “宽以待人严以律己”，用这句蓝星的古语形容邓顿再合适不过了，他在感谢那颗包容性极强的星球的同时，更不忘反思自身，鞭策自己。

        乔星所经历过的一切幸运，是虫神的眷顾，是那颗星球上智慧种族的善良。

        乔星所经历的一切不公……

        是虫族帝国的失职——一定是监察雄虫出生的规章制度还不够完善。

        是虫族雌虫的失职——雄虫在外流落至今是他们每一个雌虫的责任。

        是邓顿的失职——身为雌虫，身为帝国大王子，身为第一军团上将，以及下一任虫族之王的最有力竞争者，居然让一只雄虫在帝国没有发现的角落中吃了苦。

        乔星能够在那颗星球上生存下来，确实需要感激原住智慧种族，但这无法否认乔星在那颗星球上的生活对于雄虫而言本质上就是虐待，乔星甚至从中学会了委屈自己！

        只有虫神知道，当邓顿看到乔星委屈巴巴的从自己怀里出来时，他的内心是怎样暗潮涌动！

        帝国将一切没有把雄虫的意志放在第一位的行为定义为虐待，可乔星呢，乔星是自己将自己的意愿放在了可以被忽视的定位。

        这不只仅仅是遭遇过虐待那么简单，这一定是曾经多次被周围的生物无视想法后，形成的习惯。

        乔星…这是被虐待到性格扭曲了！

        这是是帝国的责任，是雌虫的责任，是自己的责任。

        那帝国、雌虫以及自己，有什么理由去责怪乔星说出谎言呢？

        邓顿因此，平静地接受了乔星对自己身世的解释。

        他想，也许早晚会有一天，乔星愿意说出一切真相，但乔星不想说便也没关系。

        邓顿能够从一句三分假七分真的谎言中，准确的提炼出谎言与坦诚，并进一步从其中敏锐的察觉到事实的大体轮廓，自然而然能轻易的辨别，乔星所说的来自他长大的星球的约定俗成……是真心话。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

        天啊，多美的一句话。

        特别是当这句话让邓顿当场拥有了一位如此令虫心神摇曳的雄主时，他简直忍不住感谢虫神，感谢命运让乔星在一颗有着这样美好习俗的星球长大，感谢那颗星球给予乔星如此令虫难以抗拒的教育。

        然后再为自己因雄虫经历过苦难感到庆幸，而再次忏悔。

        雄虫的意志高于一切。

        邓顿在发布自己全权负责乔星的一起时就有考虑过，这位明显对虫族不甚了解的雄虫阁下，在逐渐融入虫族生活的过程中，该如何平衡雄虫阁下个虫的意志和虫族整体的风俗习惯呢，邓顿的思考答案是，他想以乔星的喜好为先。

        即使乔星的意志也许会要求他做出某些在虫族对于雌虫而言几乎等同于折辱的行为，邓顿想，他心中对乔星的爱怜之情足以压倒尊严的苦苦支撑。

        只要乔星第一次使用他的意志的权利，无论是怎样无理的要求，邓顿都下定决心要满足他，他要让乔星明白他的意志对于虫族而言意义，他要让雄虫因为帝国失职而走向扭曲的性格恢复健康。

        可没想到，乔星第一次使用他的意志的权利，会是这种要求。

        邓顿有想过乔星第一次使用意志，会给他带来一点麻烦——毕竟，他身为帝国的大王子，自辱等同于国辱。

        但没想到会是这种……甜蜜的麻烦。

        邓顿的大脑开始高速运转。

        雄虫因救命之恩与雌虫结婚——这是童话故事里都不敢写的情节，只有虫神的神迹记载中有类似记载——在虫族社会看来，这件事必然是自己占了大便宜，甚至可以说自己是挟恩图报，想必舆论哗然，支持率会有一定的波动……

        可这对于乔星而言究竟是什么？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也许在乔星长大的社会，这句话是类似“雄虫的意志高于一切”的最高法律，那么按照虫族的风俗拒绝乔星，是否会在接受其他种族教育长大的乔星但心里永远留下了一份不安？

        更重要的是，自己不是早已决定顺从乔星所有的意志，安抚乔星支离破碎的灵魂了吗？

        怎么能够因为可以预料到的虫族帝国内部对自己的非议，就让乔星再一次受到伤害呢？

        在其他虫看来不过不到半分钟的时间里，邓顿多次考虑了乔星的心情和看法后，最终含蓄地答应了乔星的求婚。

        “如果这是您想要的，是您长大的地方的风俗，帝国会满足……”

        房间里的医生们均受到了冲击。

        天呐，他们的耳朵没有问题吧！

        他们听到了什么！雄虫阁下居然求婚了！！！大王子然后答应了！！！

        这、这也太浪漫了吧！神话里的故事居然会在现实里上演，居然真的会有雄虫因为雌虫的帮助和保护而选择与对方结婚！呜呜呜神仙爱情！我嗑了！我嗑了！

        终端震动。

        邓顿查看。

        【您好，亲爱的帝国雌虫邓顿·乔，您的婚姻申请已提交婚姻所，请等待婚姻所的工作人员的联系，我们将在2小时内给予回复。】

        “恭喜恭喜？”部长用不确定的语气说着恭喜的话，今天发生了太多次冲击他的时间观的事情了——流落在外的雄虫，抱着雄虫的大王子，以及当着他的面发生的神话故事，虫神在上，他需要时间冷静一下回味事实。

        部长的话像是一个开关，瞬间打开了所有雌虫的话匣子，大家纷纷上前恭喜乔星和邓顿新婚快乐，喜气洋洋的气氛之下，邓顿的凌厉的眉眼都显的温柔了起来，甚至能在他的脸上看出浅浅的笑意。

        新婚快乐的高声恭喜里，偶尔能听到几个医生雌虫低声的议论。

        “呜呜呜神话里居然是真的，我也想去荒星捡一个雄主。”

        “嗯，今晚我做梦就选这个题材做。”

        “可是乔星阁下…真的知道婚姻的含义吗，这算大王子引诱雄虫么？”一位医生小声与同伴交流。

        “我觉得不算，是乔星阁下主动的哎。”

        “大王子应该先解释完婚姻的含义，再同意的吧。”

        “那乔星阁下要是跟你求你，你是先答应还是先解释。”

        “先答应，犹疑一秒都是对乔星阁下的不尊重。”

        “大王子可比你有定力，他犹豫了23秒。”

        “……其实我觉得那像是高兴傻了。”

        邓顿脸红红，看着乔星——这就是他的雄主了。

        乔星被恭喜的虫群搞懵了，维持着搂着邓顿的姿势，稀里糊涂的接受了一波祝福。因为终端的震动提醒，终于挪开调笑害羞酷哥的手，滑动终端，查看信息。

        【您好，亲爱的帝国雄虫乔星阁下，您的婚姻申请已通过。您与帝国雌虫邓顿·乔婚姻成立，帝国雌虫邓顿·乔已成为您的雌君，帝国感谢您的付出。】

        乔星疑惑，乔星震惊，乔星疑惑震惊不解：

        “啊？我们……怎么结婚了？！”

        乔星的震惊程度之高仅从语气就能判断。

        还在恭喜个不停的房间，立刻落针可闻。

        邓顿几乎是在一瞬间，苍白了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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