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宁静
翌日,重华宫。
容妃坐在榻上翻看着《韩非子》,偶尔饮一口茶,祺穆坐在另一侧吃着点心。
站在一旁侍奉的婢女小麂道:“娘娘,您一向都是隐忍,怎么前几日突然在殿上为自己争辩了?不过奴婢还是觉着您争辩的样子更好看,三言两语便能说的别人哑口无言。奴婢敢打赌,在这个宫里无人比您更聪明了,正好给他们点颜色瞧瞧,让他们不敢再随意欺负您!”小麂脸上难掩得意。
祺穆停止了嘴里的咀嚼,瞪着眼睛努力听着小麂说的话,想听的更明白些。
小麂看着努力想听懂的六皇子,觉着六皇子还小,不便接触这些权谋之事,便道:“娘娘,要不然先让殿下出去玩一会儿吧!”
容妃侧首看了一眼祺穆那明亮求知的眼睛,缓缓道:“不必!”
容妃又对祺穆道:“你只需听着便可,不许多言。”
“知道了,母妃!”祺穆稚嫩的声音乖乖答道。
小麂嘟着嘴,满脸不高兴,道:“娘娘,前些日子在宫宴上摆明了有人陷害您,而且李公公也肯定不是向着您的,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皇上有意拦着他,他也是皇上身边的老人了,怎会不明白皇上的意思?”
小麂也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孩子,向来极厌权谋,可是在宫里久了,耳濡目染,渐渐的也能看明白些。
“李公公没必要向着本宫,本宫不是最得势的,也不是最得宠的,娘家也并非重臣或皇亲贵胄,他若忽然倒戈到我们这边,反倒需要提起注意了。”容妃淡然道。
“可是皇上明知道您是被陷害的,怎么不派人彻查呢?”小麂问道。
“咱们这个皇上向来如此,做事喜欢留一手,心慈手软,喜欢留后路,不只为自己留后路,还会为别人留后路,他觉着这样是宽厚。此事一出皇上心里定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倘若是他不想动的人,他自然就不会去彻查了。”容妃轻笑一声。
“那您知道是谁陷害您吗?”
“遭人陷害,无非是挡住一些人的路了,后宫只有两件事情,情和权!那日之事皇上虽有意护着本宫,但皇上却也并不常来这重华宫,故他护着本宫只是出于旧情罢了,近来宓妃得圣上专宠,所以自然不是为了争宠之事。”说完容妃看了祺穆一眼。
小麂立刻就明白了,不是为了感情,那必然是为了权势,道:“那不是情,必然是权了!可是您无权无势,六殿下也才刚刚六岁,能威胁到他们什么?您在这后宫向来是谨言慎行从未做过太出风头的事,他们没必要对您下手啊,他们动了您又有何益?何况如您所说,宓妃才是风头正盛。”
“宓妃无子,又得圣宠,他们只会拉拢不会铲除,恐怕过不了几日便能见到宓妃出入延福宫了,皇上于我虽已无专宠但还有旧情。从他们以往的手段便能知道,他们行事的风格向来都是防患于未然,在敌人还弱小的时候动手,也就只是一桩小案了,注意的人也不会很多,如果敌人强大之后再强强对抗,必然会震惊朝野,胜算也不大。如今穆儿已经崭露头角,他们必然会提前谋划。”
祺穆和小麂在旁边静静的听着,小麂也只是比祺穆大六岁,容妃刚进宫的时候她还是个孩子,从浣衣坊路过的时候正好看到她跪在甬道,没几天便把她要了过来。
容妃继续道:“不过现在对他们来说彻底铲除一个六岁的皇子还是难了一些,由头都找不到,但是他们也等不及穆儿长大了,他们害怕了,他们现在要做的只能是釜底抽薪,动了本宫之后穆儿的一切也会土崩瓦解,再想与他们争斗怕是无望了。”
“可是您从无与他们争斗过。”小麂说到。
“从本宫生下穆儿那一刻起,就活在众人的监视之下了,穆儿崭露头角的那一刻便已经自动的加入了这场战争,即使真的想闲云野鹤过一生,他们也不会给我们这个机会的,自始至终我们就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不可能孑然一身。”
容妃说完又看了看祺穆,他太聪慧了,倘若是寻常人家得一个这样的儿子恐怕会天天谢神还愿,但在这深宫恐怕不是什么好事,而且这个头冒的太早了,既然已经冒头了,那必然不能再全身而退了。
或许痴痴傻傻能在宫里平安过一生,聪明人却不能,自己不愿意庸碌无为,别人也不会养虎为患。
“即使他们真的动了您,皇上于您有旧情,自然也会厚待殿下,于他们更无益。”小麂道。
“那他们便找一个能让皇上对本宫深恶痛绝的事情下手就好了。”容妃淡然道,似在说着别人的事情。
“娘娘既然已经知道了他们必然会动手,那我们就提早做些防范。”
容妃轻笑一声,道:“防范?如何防范?防的了一时防的了一世吗?本宫进宫之时宫中的党派根基已深,这一时恐怕是无从下手。”
“那要不然我们以攻为守呢?”
“倘若本宫此时动手岂不正中下怀,给了他们处置本宫的正当理由。”
“那该怎么办?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悫贵妃有三皇子祺徽,娘家势力深厚,其兄吕勠是开国功臣,持虎符掌三军,皇上定然不会为了等闲之事触碰虎须,不过他们倒是不必担心,虽然此时动不得但也不足为患,日后他们自会土崩瓦解。而皇后就更不用说了,有太后这个姑母,还有太子,这都是国之根本,更是难以撼动,现在不管本宫用什么由头下手,皇上为保朝堂稳固都不会大动干戈,最后只能纠责于本宫。”
“那我们只能坐以待毙了吗?”小麂问到。
容妃笑了笑,没有回答,穆儿才六岁就已经崭露头角,无权无势却锋芒毕露,必然要失去些什么才能了了这事儿,才能让那些人放心,只是希望穆儿以后能自己保护好自己。
祺穆再聪明也是听的有些懵懵懂懂,从他生下来皇上便极尽宠爱,要什么给什么,他怎么会知道抢是什么滋味?他怎么会明白有人为了抢东西居然会以命相搏?
容妃继续道:“我们这位皇上自幼登上帝位,从未经历过夺嫡,他不知道这条路究竟有多难多险,他也不认为从小饱读诗书的皇子们会为了这个位置可以不顾骨肉亲情,他总觉着血浓于水,大家就应该学着尧舜,禅让皇位于贤人,他重儒重礼,最看不起为了一己之私而争得面红耳赤之人,他自己也有舍不得放手之事,却总想着是他人贪心,是他人牢牢攥在手里舍不得撒手。可是他怎么不想想,他自己手里的东西,怎么不肯大度的放手?”
明知道祺穆年纪还小听不懂这些话,可好像还是对祺穆说的,又一字一句的道:“对咱们这位皇上,应该心战为上,兵战为下,可是心战又是一个持久而漫长的过程,就看能不能沉得住气了。”
小麂听的有些心慌,她跟了容妃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她如此,这是在指责圣上吗?以往的容妃总是面带笑意从不说伤人的话,待人都极为温和有礼,今日怎么忽然说起了这些?不过容妃说话入木三分,倒让小麂有些茅塞顿开,可是有的地方却依然迷迷糊糊,容妃一直的忍气吞声也没有机会让下人们想那些阴谋的腌臜事,小麂也便从没有机会接触。
再往后的日子便只见容妃白天带着祺穆逛逛御花园,一起荡秋千,放风筝,下厨给祺穆做些他爱吃的饭菜。
祺穆自然是很高兴,母妃再也不逼着他学习了。
夜里容妃便会熬夜做些针线活,不知不觉已经给祺穆做了满满一木箱鞋,大的,小的,看着被填满了的樟木箱,心满意足的盖上盖子。
小麂对于容妃这种反常的行为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娘娘,您怎么给殿下做了这么多鞋,都能穿到殿下冠岁了吧。”
容妃道:“慢慢留着穿吧!总想给他留下些什么,他年纪还小,我怕将来有一日他会忘了我的模样!总要给他留下些念想,让他记得有过我这个娘亲!”
盖好箱子容妃缓缓走到榻旁,饮了几口茶后又拿起一旁绣了一半的荷包,刚放下鞋子又开始绣荷包,这些日子她手里的活一刻都未停过,已经入了子时,还要接着忙。
小麂有种不好的预感,眉头紧皱:“娘娘,您怎么忽然说起这些…”
小麂的话还未说完,门口便传来一声尖细的声音:“容妃娘娘,太后有请!”
本是一个宁静的夜晚,将满的月亮散发着如水般清凉的光,花鸟也睡了,万籁俱寂,一切都那么安静祥和。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划破了夜的静谧,好像在一个漂亮如水的丝绸上划了一个口子,不合时宜的让人讨厌,却又让人不能忽视,听到声音容妃眉头紧锁思索了片刻,示意小麂让门外的人进来。
“进来吧!”小麂在收到容妃的示意后方道。
小太监推门进来行了礼,道:“容妃娘娘,太后有些头疼,难以入睡,说还是您按的手法解乏,这不,奴才斗胆夜里还来叨扰娘娘,希望娘娘您能跑一趟!”
小太监一进门容妃便认出了他,即使是很不起眼的人,只要见过一面她便都能记住,她能记住与她有过交集的所有人和他们身边的每一个近侍。
“好,公公先行,容本宫换洗一下,马上就去!”容妃道。
“是,那奴才就先行告退了!”小太监说完便退下了。
容妃眉头紧蹙站起来,缓缓的走到书桌旁边,思索片刻,坐下来开始写些什么。
小麂心里不好的预感更加强烈,焦急的问:“娘娘,您怎么不去换洗,反倒在这写什么字?”
容妃并未回答,继续写,只留小麂在一旁空着急。
容妃写完将信装在信封内,又从榻上的枕头旁拿了一个小盒子,把绣了一半的荷包放到盒子里,一并交给小麂,神色严肃:“今夜我说的所有话你都要一字不落的记住,刻在心里。”
小麂接过盒子握在手里,容妃紧紧握住小麂的手:“倘若将来穆儿真的图大业,那便等他长大立府,大业有所成之后再交于他,切不可过早交于他,倘若他不图这大业,便一把火把这信和这盒子都烧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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