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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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江文学城独发——
监工是一件枯燥乏味的事, 尤其还不能出一点差错,这对全权负责此事的秦遇来说,压力是极大的。
另一方面, 钦差权力大, 从一个见谁都要行礼的京中小官, 陡然翻身成一地郡守都要礼遇的钦差官员, 堪称两极反转。对于人心也有极强的诱惑力, 稍微心性不稳, 就有可能走错路。
秦遇在信中对妻子言明自己的心理变化。
他自愧道:夫明知不该, 但一人时, 仍有陷于权力的美好之感,夫问心有愧。
言书的回信很快就来了,内容出乎秦遇的意料,但又很合言书的性情。
简单概括一下就是,若人人都不追名逐利, 那天下就只有百姓了。届时发生冲突, 谁又来解决呢。
话里话外,就差没明着对秦遇说, 往上爬是对的,不要有羞愧感。
秦遇看完之后, 抿嘴笑, 妥帖的把信件收好。
其实他本意非此, 他没有觉得往上爬不对。他的意思是, 他现在本质只是一个七品编修,因为特殊情况, 特殊的事情成为钦差, 一下子跳跃太快, 心态转换不及时,独处时有一点迷乱。
但是言书信中对他全心全意的维护,让秦遇十分受用,他很高兴。
枯燥的日子里,总要找些事情做,秦遇没事的时候,就跟霍大将军派给他的四个护卫聊天。
四人分别叫汪东,韩五,柳全,温翃。
别看四人明面上只是护卫,但在军中都是好手。霍大将军挑人时,都是精挑细选的。
秦遇之前为了引导霍英,看过一点兵书,但是有些东西,只看书其实是没多大用处。
所以,他空下来就跟四人聊战场上的事。其中柳全还是斥候,讲述的都是亲身经历的事,对方不善言辞,但简简单单的几句话,都能让人窥见背后的危险。
对于秦遇的惊叹和赞美,柳全有些不好意思:“秦大人谬赞了,其实我们处在那种环境下,根本没想那么多。”
“反正只要没死,就活着。”
对方突然搞了一段废话文学,本来是有些搞笑的,但秦遇却笑不出来。
能说出这种话,说明对方是真的把性命看淡了。
让人不禁想起大漠里落下的太阳,暗橙色的余晖不甘心的残留在天边。又让人想起冬日的阴天,寒风吹过枯地,只有零星的寒鸦叫声。
秦遇喃喃道:“边关,是个什么地方?”
四人沉默了,周围安静的落针可闻,只遥遥听得民夫们干活的吆喝声。
许久汪东才低声道:“那是充满杀戮的地方,也是最有安全感的地方。”
边关的每一寸土地,都浸着黏稠腥热的鲜血,风吹过的时候,空气中都能嗅到铁锈味儿。
大成朝上下的和平和安宁,是用鲜血筑成的肉墙挡住了贪婪凶残的敌人,是骨头化成的箭矢,射中敌人的心脏换来的。
话题陡然沉重,秦遇长长呼出口气,有些生硬的转移话题:“那边好像发生了什么,本官去看看。”
他步伐几乎是带了凌乱和急促,匆匆走了。
太阳升起又落下,翠绿的叶子晃动着,离开树枝。
言书从马车上下来,管事在门口等着,看到她恭敬道:“大姑娘安。”
“听闻大姑娘今日回来,夫人和二姑娘都在后院等着你呢。”
言书应了一声,然后跟着管事,从侧门进了言家。
他们沿着抄手游廊行走,转过几道弯,穿过垂花门,走过花园。再沿着游廊行走,再穿过一道垂花门,如此才到了言家后院。
花园里还有鲜花抓紧时间,赶在寒意来袭前,最后一次盛开。漂亮极了。
有仆妇接管了管事的活,对言书行礼后,道:“大姑娘请跟老奴来。”
言书走到门口,就听到屋里传来妇人温软的嗔怪声和少女甜美的笑声。
然而言书一进屋,里面的声音就戛然而止了。
她们绕过屏风,进入内室,言夫人端正坐在上位,言二姑娘坐在她下首。
言夫人与往日没什么区别,打扮端庄得体,言二姑娘今日打扮的格外精致些,穿着一件壮锦做的裙子,藕粉色把她衬的娇俏美丽。
她还未及笄,头上没有戴簪钗,但是祥云流苏分别别在两髻上,让她有种介于女孩子和女性之间的娇美,那是独属于少女才有的特性。
言书上前屈身行礼:“阿书见过母亲。”
“起来吧,坐。”
言书起来后,对二姑娘颔首,唤了一声“二妹妹”。
二姑娘才跟着道了一声“大姐姐”。
“阿书最近过的可还好?”
“回母亲话,女儿现下过的很好。不知母亲与父亲,身体可还安康。”
言夫人与她话家常,二姑娘嫌无聊,跑去外面赏花了。下午时候,言大人散值回来,父女俩一起进了书房。
言父看着自己的女儿,嘴唇张了张,最后又合上。
“爹想说什么?”
言父一噎,随后别开脸道:“随之现在还好吗?”
言书点头:“多谢爹挂念,夫君他还好。”
言父叹了口气,“当初,朝堂……”
他顿了顿,还是看向自己的女儿道:“当初在朝堂上,林尚书他们发难太急太快,爹想帮衬随之,已经来不及了。”
言书颔首:“我明白。”
最开始,她不是一点儿怨言都没有,只是很快就想明白了。她爹虽然是太仆寺少卿,是四品京官。
可这京城藏龙卧虎,随便一块砖头砸下去,都是王孙贵族。四品京官又有多大的分量呢。
没看韩尚书都没把人给留住。
对于这种无法改变的结果,去抱怨她爹,无疑是一种愚蠢的行为。还不如退一步,让她爹心里生愧,哪怕这愧疚只有一丝,万一以后什么时间就用上了呢。也可能是她想多了,但总归要维持面子情。
言书大度体谅,反而让言父羞愧,他们又聊了一会儿,言父开口留女儿在家里吃晚饭。
言书委婉拒绝了,她道:“家中还有婆母,我若不回去,她一人未免孤单。”
言父就没话了,让女儿等等,他转身进了内室,没一会儿拿着一个红木小盒子出来。
言书眼神闪了闪,她大概能猜到是什么。
言父把小盒子塞她手里,“你从小主意就正,又懂事又大气,没让爹操过半点心,比起你的弟弟妹妹,为父在你身上花的心思很少,但这不代表为父心里没你。”
“阿书,不管怎么说,你都是我的第一个女儿,你对为父来说是不一样的。随之出门在外,你一人在家中侍奉婆母,总要有些银子傍身。”
言书感受着手里的重量,她垂下眼,对父亲道谢。
回去时候,阿珠笑道:“老爷心里还是有大姑娘的。”
言书随手把盒子放进马车暗格里,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
她是父亲的第一个嫡女不假,可继母生的弟弟,却是父亲的第一个嫡子。
她还没有自大到,以为自己真的在父亲心中有几分重量。
等马车行驶到秦家后,言书刚下马车,就看到了张氏。
张氏见她回来,明显很开心,上前亲热的挽住她的胳膊往屋里走:“我还以为你晚上会在言家吃晚饭。”
“娘一人在家,我不放心。”
“哎呀,有什么不放心的。我一个大活人,有手有脚,还能饿着自己不成。”张氏说是那么说,然而这半下午,她都在门口看了好几回了。
别说她跟言书本来就相处的不错,现在秦遇走了,她和儿媳妇两个人在家,心理上,难免会向对方靠拢。
阿珠进厨房做饭,却发现晚饭已经做好了,张氏道:“娘手艺不好,你将就着吃一顿啊。”
张氏做的芋头烧鸡,煮了米饭,鸡肉细嫩,一咬就化了,舀上一点酱汁儿,淋在米饭上,那味道更美味了。
“以前遇儿在家的时候,就很喜欢吃这道菜。”张氏眼神有点感伤。
儿子取字了,她却嫌字陌生,不肯改口。
言书不动声色道:“那我要跟娘好好学学。”
“嗨,这又不难,明日我再下厨,你在旁边看看就会了。”
张氏被转移了注意力,很快聊起了其他。
晚上时候,言书劝睡了婆母,一个人在屋里走动。
屋内只点了一盏灯,灯光虽然明亮,可终究抵不过白日。
言书一个人坐在床边,指尖抚摸着夫君平时睡觉的枕头。
自从他们成婚后,她睡里,夫君睡外面。这让她有一种被保护的安全感。
她慢慢躺了下去,鼻尖还萦绕着淡淡的皂角香。
入冬后,秦遇收到了来自京城的信件和包裹。
陵墓修建的已经有了雏形,他将进展都写在了回信中,没有期限的等待最让人崩溃。
他想给妻子一个念头,一个盼着他回去的念头。
秦遇的心意,言书收到了,当她看完信的时候,眼眶悄然泛红。
过年时候,秦家只有她们寡母和儿媳妇,为了避嫌,有些人情往来就免了,顶多备一份薄礼送去。
秦一安原本计划是今年过年回老家,可谁知道遇哥被派出去干活,京城里就只有遇嫂子和婶子。
身为族兄弟,这个时候他们也走了,也太没良心了。
秦一安给家里去了信,表明情况,又托秦怀仁那边的关系,往家里送了一笔银子。
秦小山做法跟他差不多。
大年三十的晚上,他们两人在铺子里喝酒,酒是米酒,度数很低,他们也可以喝。
秦一安当水似的喝,一坛下去,他脸上泛了红晕。
“小山,你有没有想过以后?”他好像醉了,眼神迷蒙,但口齿却又是清晰的。
秦小山茫然脸。好一会儿,他才道:“我跟着遇哥。”
秦一安笑道:“你以后成婚了怎么办?”
秦小山倔强道:“我跟着遇哥。”
“你咋跟没断奶似的。”秦一安笑他。
秦小山有点生气了,但仍然强调道:“反正我跟着遇哥。”
秦一安愣了愣,随后失笑:“小傻子,有傻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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