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7章 自救

童花絮絮叨叨说完了，看眼前的女人始终没有说话，她又像是突然从某个结界里苏醒了，很是不安和惶恐，也起身急着离开。

        “对不起对不起，胡说八道这么多，你就当，就当我脑子糊涂了吧。”

        楚婕摇摇头，没有没有，无妨的，心里的话说出来，哪怕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哪怕改变不了你的境遇，至少，你心里会舒服一些啊。

        童花又抿抿嘴，楚婕看出来了，这是她一个微笑的动作，奈何心里压抑的苦涩太多，牵扯住了她的嘴角，所以微笑的弧度都像是死亡的镰刀，带不出丁点的笑意来。

        “大嫂，你家里……现在是什么情况？”

        童花蓦地看过来，眼里的慌张如有实质，楚婕忙道：“没事没事，是我娘，她之前和你家里婆婆一同买菜，听她提过一嘴。我也是胡乱说起的，你千万别多心。”

        童花苦笑，两边院子挨得近，鸡犬相闻的，她没少听到这边的笑闹声，父母逗孩子的尖叫声，小奶狗汪汪的吠叫声，楚婕叱责孩子的气恼声——好奇怪，明明是责骂孩子，怎么声音听着像带了笑呢？

        自家能听见这边的动静，这边自然也能听见自家的。楚婕不说，不过是为自己留下一点尊严罢了。

        她嘴角颤了颤，其实哪有尊严可言呢？

        “我……我婆婆要跟我们分家。”

        她勉强说了这么一句，眼泪噗嗤噗嗤直掉，婆婆难道不知道吗？孩子爸爸这样，被分出去，自己一家就是个死，如何营生都是日后要想的问题，他们连个落脚的地儿都不会有。

        “说如今的房子是他们占的，当时能占上，是……是我小叔子听到的消息，所以小叔子理当分到一间。说……”她声音都碎得不成样子，狠狠按住了眼角，阻不住发涩的泪水，“说我们一家子住了这些年，已经是对我们仁至义尽了。现在小叔子要结婚，我们再占着不走，是要毁了小叔子一辈子……”

        老太太态度强硬得很，竟是铁了心要将老大一家赶走了，至于他们走到哪里去，那就不是老太太需要考虑的问题了。

        “叫我去跟厂里说，让厂里给解决。我……我就一个岗位，要是没结婚，还能分个单人宿舍，可拖家带口的，这不是，这不是……”

        老太太倒是还指点了她，说她这情况，到厂里闹一闹，未必不能给开个口子。

        童花却是个要脸的，自家的日子过得再糟心，却不是厂里害的。一个厂里好处就那么些，你抢了去，该得的人就得不到了，这是丧良心的事。

        她做不来。

        童花将这事颠三倒四说了，又说起老太太一时兴起，自告奋勇要替她去厂里闹，她光是想想那般场景，就已经恨不得今晚过去，她已经是个死人了。

        “……我一个人走，那太自私了，我要把我男人，把叶子，把小宝一起带……”

        她喃喃着，话语像是有自我意识，一个个危险的字眼没了顾忌往外蹦，听得楚婕心惊肉跳，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可不能胡思乱想。”

        童花茫茫然抬头，她不是胡思乱想，她郑重考虑过的。

        楚婕无比庆幸她多管了这趟闲事，童花的心理状态已经有些抑郁轻生的倾向了，若没有人来干预，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她放轻了声音，却坚定有力：“会有办法的。”

        童花万万没想到她说出这个话来，颇有些难以置信：对方和自己无亲无故，能把她带到家里来听她凄凄惨惨说了这许多晦气的话，她已经很感激了。如今对方这语气，竟不像是安慰，倒像是……承诺？

        楚婕微微一笑，已经有点喜欢眼前的女人了，话说她到这个时空，打交道最多的就是从最低谷拼命爬起来的女人，其实女人真要顽强起来是很可怕的——她们身上有一种叫人肃然起敬的坚韧的力量。

        眼前的童花，叫她无比想念闺蜜天团，吴小芬，安春兰，她们叫她看到了，哪怕没有文化，哪怕毫无依仗，可她们身上究竟能迸发出怎样的光芒——不受时代和观念束缚的生命力本真的光。

        “你不要想得窄了，洗把脸，回去睡一觉，明早上起来，照常去上班，等下班了，你来找我，我给你想办法，好吗？”

        童花眼睛眨了又眨，似乎很难以消化楚婕释放的信息。

        楚婕便将她手握了一握：“你信我，我有这个能力帮你，我也很乐意帮你。你只管来寻我就是，好吗？”

        童花晕晕乎乎回去了，老太太其实一直留意着院门口的动静，见着她回家，自然又是一阵难听的责骂，甚至怀疑到媳妇的贞洁操守。

        到底是同住在院子里的人看不过去，也厌烦深夜里听到这噪音影响了睡觉，大嗓门骂了几声，老太太何尝不知道儿媳妇是寻地儿哭去了？也便见好就收，狠狠瞪了童花一眼回屋去了。

        那老儿子自然又是一阵抱怨，哄得老太太就差赌咒发誓，承诺了这几日定要老大一家搬出去，好给老儿子腾地儿结婚。

        而那童花，平日里她对于责骂已然麻木，此刻充耳不闻，却是因为脑子里有个更有力量声音在循环“你只管来寻我就是”，那个一看就活在幸福里的女人，那个被男人和孩子爱着宠着的女人，她第一次和自己打交道，她说要帮自己。

        她不敢信，可竟然深信不疑，躺到床上时，竟然没有任何的思绪，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且说楚婕，她第二日做好了早饭，同小崽子们一道吃早餐汇报各自一天的计划时，她就报备了。

        “隔壁老太太要赶她儿子一家走，娘今天要帮着想想办法，不能叫人家走投无路了。”

        小崽子们并不反对，将心比心，从前家里的情况也一样艰难，若没有娘和二叔还有姑姑的自救，只怕也要一路衰败，最后在泥泞里挣扎不出来。

        而隔壁那老大一家，只靠着老大媳妇，拖着这许多人，要如何自救呢？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能力昂然对命运宣战，并能够取得胜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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