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沈觉低头，看见顾絮的手虚覆在他手上。

        沙哑的声音在耳畔说道：“灼烧，虚弱，消融，恐惧。”

        一个个绮丽的暗纹随着顾絮的话出现在了纯白的弓身，然后又隐没。

        “最后一句，你此箭必杀它。”

        说完这句顾絮感觉到自己头痛欲裂，嘴角有鲜血溢出，他退后几步，甚至有些站不稳了。

        【异变度：98】

        系统的机械音冷不丁冒出这一句，沈觉一怔，偏头看向一旁顾絮。

        【顾絮距离成为污染物仅有一步之遥，如果不尽快得到控制后果不堪设想。】

        沈觉眼神一暗，手中的长弓被握紧拉开，带着灰色花纹的箭矢出现，带着破竹之势射向远处的雪女。

        箭矢穿透雪女，debuff瞬间在半透明的身体内炸开。

        是虚弱与恐惧。

        风雪中，消散的身形缓缓凝聚回来，雪女嘲讽道：“我早就说过，没有用的，何必白费力气？”

        它一直飘忽的眼神却出卖了它，它的内心并不平静。

        沈觉平静道：“你好像一直在看那片树。”

        雪女的脸色一僵。

        【我说过，那片树是假像。】系统笑道【而有什么东西，能让一个b级污染物这样恐惧，却又不得不护着？】

        沈觉闭上眼感觉到雪花划在眼皮上的疼痛，指尖颤抖的再次搭上弓弦，暗红色的箭矢凝聚成形。

        “尸体。”

        【是的，那里面是雪女的尸体。】系统感叹道【而四周则是无尽的尸骸。】

        【长远区有多少幽灵，埋在其雪下的尸骸就有多少。虽然有部分会成为死尸，但一个b级污染物还没有厉害到真正控制数万人。】

        【雪女的特殊性，加上当时末日爆发，死伤无数，长远区形成了一片奇特的磁场，死在了这里的人以另一种形式“活”了下来。】

        【如果是真正的凛冬已至，我会劝你放弃挣扎。】系统机械音中带着“憧憬”【但b级污染物雪女即便是付出了巨大代价，却依旧不能完美展现出来这个的天赋。】

        箭矢离弦，转瞬间便至那小片桃花树林。

        风雪逐渐弱了下去，沈觉看见雪女半透明的身形逐渐变得透明，而身后则是燃烧起的树林。

        这一箭，是灼烧与消融。

        雪女看着自己逐渐消失的身体不可思议道：“怎么可能？”

        “你怎么会猜到？！”

        沈觉垂眸没有应声，只是看着搭弓弦的那只手，原本苍白瘦长的手看起来十分狰狞，被灼烧伤到的伤口延至腕间，边缘出还泛着焦黑。

        雪女眼神变了变，凄厉道：“不可能！”

        随着雪女力量的消散，掩盖在桃花树幻境破灭，露出了本像。

        根本没有什么树林，由冰雪与一具具尸骸铸成的尸海出现在视线中。

        所有尸体被冰封在这片雪地，其中有一具明显高度肿胀腐烂的尸体的额头上有着一个血洞，是刚才那一箭造成的。

        雪女则跌跌撞撞的向尸体跑过去。

        【你应该见过那纷扬的桃花。】系统道【那是长远区内四处飘荡的污染物幽灵的能量结成的。】

        【雪女初生时十分弱小，她的倔起是在末日爆发后，污染物横行，人类死伤无数。而死于动乱的人类和污染物满怀绝望与怨恨。】

        【这些东西对于雪女来说，是最好的养分。她将尸体搬回自己的尸首附近，尸首太多了，加上雪女的特殊性，死去的人以另一种形式复活了。】

        【看见那些幽灵了吗？哪怕它们已经死了却依旧不敢直视靠近这里，因为自己的尸体在这，没有人想看。但又因自己的尸体在这里，不能离这里太远，并要源源不断的往这里输送能量。】

        【它能那么快成为b级，只能说是天时地利人和，是不可复制的。】系统道【可是太快的增长总是有负面影响的，就像它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那么了解自己的天赋。】

        沈觉看着不远处的尸骸皱了皱眉。

        雪女见他这样，突然骂道：“我最讨厌你们这种道貌岸然的人！”

        “你见他们可怜！可你却不想想我？！我为什么不能杀他们？明明是他们害我沦落至此！”

        沈觉歪了歪头，看着它。

        雪女突然有种被看透的感觉，它低头看着尸体，哽咽道：“难道她们就没有错！难道我就活该沦落至此！”

        她坐在地上突然回头，朝沈觉问道：“你见过春前的火车吗？”

        沈觉没答，雪女也没在意，自顾自的就说了下去。

        “想来像沈觉先生这样的人根本不会去那种地方。”雪女道：“小时候我特别讨厌过春节，因为每年临春节了，我父母都会带着我坐火车回家。”

        “其实说坐也不是，他们为了省一张票的钱，会偷偷带着我溜上火车，当时火车查的不严，车上十分脏乱，到处是没坐席地而坐的人。然后把我塞到座椅下。”

        “我一直一直记得，当时很黑，空间很小，我很害怕。”

        “但我要保持这个状态三天，途中我不是没提出出来，我甚至央求他们，哪怕蹲在一个角落也好，但是他们并没有理会。”

        雪女深吸了一口气，“后来大了一点，读了点书，就想着逃出去，我成功了。”

        她看着远处高楼，“但是逃出去了又如何，举目无亲，我与这座繁华的城市格格不入。”

        “凭借这张脸，我进了娱乐圈，我刚开始只想着只要我努力，总会成功的。”

        “然而现实给了我一巴掌，在资本面前你的努力就如跳梁小丑一样可笑。”

        “而我以为我彻底摆脱的家庭，也再次找了上来。”雪女转头看向沈觉道：“他们说没想到那么久不见，竟然有出息了。”

        “他们说不给他们钱就去我公司闹，去找媒体曝光我。”

        “我当时真的真的很恶心，但是可能是因为软弱，也可能因为自己仅剩的那一点可怜的自尊心。”

        “我答应了。然后他们便愈发放肆，贪得无厌。”雪女眼神暗了暗，“那段时间我觉得不见天日，但我总想着再忍忍。”

        “直到我谈了七年的男朋友，我以为要谈婚论嫁携手同行的丈夫，他带着女人来跟我说，他这些年早就腻了我，同我不过玩玩。”

        “更可笑的是什么，沈先生你知道吗？”雪女捂住的眼睛，哑声道：“其实我早知道他出轨成瘾，但我以为我不说，我以为我不戳破，我们便还是恩爱的情侣。”

        “便以为他还是我记忆中那般情深不渝。”

        “最后连我自己也骗过了。”

        沈觉走上前，并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歪着头看着它。

        雪女剧烈的咳嗽起来，随着咳嗽它的身体消散的更快，它道：“是我多话了，沈先生在看见你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和我这种人不一样。”

        沈觉问：“哪里不一样？”

        雪女想了想说道：“过的养尊处优，一生顺遂安康。”

        “你这种人应该过的很好，连苦都不知是什么。”

        【你们人类很奇怪，就好像家境圆满，生活富裕的人就不配拥有“悲伤”这种情绪。】系统突然出声道【但是这种人真的存在吗？】

        【或者说这种人是否只存在于人类自身主观想法中？】

        【人的贪欲是无限的。】

        “闭嘴。”沈觉低声道：“需要我将你也屏蔽吗。”

        系统沉默。

        沈觉没有再理会系统，只是淡声对雪女道：“不是你。”

        “真正的宋怡死于2月的某个雪夜。”

        “而留下来的，不过是执念怨恨与hd生命体结合的载体罢了。”

        雪女呆呆的望着沈觉，它突然回头，它藏了一个多月都不敢直视的东西，这一刻□□裸的暴露在它眼前。

        雪女想着，它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的记忆总是断断续续了。

        它根本算不上人，它不过是人的执念罢了。

        它回过头，身边是万千尸骸，各种年龄，奇形怪状的尸体散布在四周。

        它突然想不到杀她们的理由。

        也许不需要理由，就像它的诞生一样，本来就是个笑话。

        雪女双眼污上悲怆，“其实，我知道。”

        “她走之前其实跟我说过，她放下了。”雪女看着“宋怡”，道：“我只是不相信罢了。”

        【它自然不相信。】系统道【雪女诞生于怨恨与绝望，如果说宋怡生命中还曾有过希望，雪女则是只有无尽的黑暗。】

        【它不知道为什么要恨，但它只有恨。】

        因为雪女力量的削弱，风雪不再，而连续大雪的b市天空中厚厚的积云终于慢慢散去。

        有太阳自东而起，晨光照射在雪地上，沈觉想，天亮了。

        刺眼的阳光照射在雪女身上，它笑了笑，最后化成雾消散。

        沈觉静静的看着它消散，随后缓慢的眨了眨眼。

        四周一片寂静，围在附近的低等污染物随着掌控者的消失一个个倒下，好像已经结束了。

        真的吗？

        太假了。

        沈觉半躬着身，伸出完好的手捂住嘴，鲜红的血液透过苍白的指间滴落，红与白的交织显得分外刺眼。

        有阳光落在他身上，看起来连一点暖意都没有，只觉得一股子暮气从身上透出。

        沈觉缓慢地眨了眨眼，直起身，带着鲜血的手一扣，纤长的箭矢在指间凝结，转出道漂亮的花，下一刻被狠狠扎向地面。

        箭矢穿过尸体，透过土壤，似乎刺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沈觉却没有半分犹豫。

        “啊——”

        凄厉的哀嚎声在耳旁响彻，身后半透明的雪女从空气中显露出身形，它的脸上带着狰狞，力量的消散让它甚至维持不住脸上的容貌，半透明的身体也出现龟裂。

        雪女厉啸道：“不可能！”

        沈觉唇边还有鲜血，他歪了歪头，眸光毫无波澜道：“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就像顾絮说的一样，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究竟会如何？

        “为什么！装作相信不好吗？为什么要赶尽杀绝？”雪女怨恨道：“沈觉！难道你没有心吗！”

        “你明明可以装作不知道放过我！我已经放弃了大半力量跌至d级！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恢复！你为什么就不肯？！你和那些人一样虚伪至极，道貌岸然！”

        它以为它说了那么多，沈觉起码会感同身受点，动些侧隐之心！

        系统在“虚空”中笑了笑，永远没有绝对的感同身受，就像沈觉。

        哪怕我知晓他的一切，明白他的想法，感受他的一切，但是我仍旧无法与他感同身受。

        沈觉没有理会漫骂，松开了箭矢，随后才转眸看向雪女，“凭什么。”

        他的眼神里带上难得的疑惑，似乎真的对于这个问题很不解。

        凭你能放过我却不放！雪女怨恨的看着沈觉。

        “你大可现在杀了我逃出去。”沈觉像是知道它在想什么，道：“毕竟再不济你现在也是d级。”

        它怎么打的过它，雪女想，你又不是普通的e级。

        “可是你不敢，就像之前无数次一样。”

        雪女这下是真的怔在了原地，它呆愣愣的站着不知在想什么。

        沈觉没有再理会它，“尸体”就是雪女的本源，更何况有顾絮的buff附在上面，根本不可能有挣扎的机会。

        他只是站在原地，看着由b级污染物支撑的风雪消褪。

        【确认击杀雪女，现在为你打开面板。】

        听到提示音的沈觉回过神，才发现雪女已经死了。

        【姓名：沈觉

        身份：b大医学系教授

        状态：异能者

        energy：d级

        已拥有天赋：序列12号：玄冥】

        面板在显示到天赋的时候闪烁了几下，最后【序列273号：冰元素】被【序列12号：玄冥】代替。

        【检测到玄冥为原天赋冰元素的高序列天赋，系统自动剥离较高的天赋替换。】

        “剥离替换？”沈觉问：“我并不记得两千多天赋序列中有这种类型的异能。”

        系统沉默了会，言简意赅道【天赋剥离，系统自带。】

        沈觉“嗯”了声，没再问。

        过了半响，系统却突然幽幽问了句【你难道真的没有动一点恻隐之心？】

        沈觉平静回答：“重要吗？”

        天空突然传来巨大的轰轰声，贴着b市异控局标的直升机降落在不远处。

        沈觉精神一松，随之而来的是恍惚，他打了个踉跄跌进了雪地里。

        周围都是乱哄哄的说话声，沈觉却只觉得困倦。

        他想，终于结束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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