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大雨连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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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铜主要有两用,一是上战场,二是上祭台——先秦锻造技术有限,贵族极度偏爱这种金属刚刚出炉时的金黄色泽,将其当作敬天奉祖的礼器;而“钏”字意为手镯,准确地说是几个手镯合并在一起,多呈螺旋状缠绕在臂腕间,束起宽阔衣袖以作装饰。
这些都是解凌遇几天之后才了解到的。当初他连夜出山寻师,离开了还没捂暖的石头房子,头顶跟着一只长三脚的鸟。天涯海角不说,他连走哪个岔路口去往哪座城镇都摸不到头绪。不过选了如今这个方向倒也没有后悔,该说是果敢还是直觉?解凌遇走得越远,对自己就越是充满信心,就算错了他大概也不会着急,权当排除一种可能。
这就好比拉着一条透明的线,走一步便会缩短一截,你要顺着它找到尽头拴着的木桩,可能会绕些远路,把细线绕成一团,但这同时也不失为一种靠近。
或者说是盲目自信?绝大多数时候,他觉得自己压根就不会错。
离别那夜突然把他赖上的三足黑鸟似乎是真的有些神异之处,不但飞得高看得远,身处无人野外时,它偶尔还会冒出金光,烤得人连生火都免了。解凌遇迷过一次路,是刚出荆楚往关内道赶路时,在一片河泽遍地的潮湿丘陵,最后还是跟着时隐时现的鸟影走出了浓雾。同时这三足鸟还懂得分辨人、鬼、妖等等,发现可疑的就会俯冲下来,在解凌遇肩膀狠狠叨上一口。
再看它非熟肉不吃,非梧桐不睡,也不全是麻烦精吃白食了。
同时,自被解钏开脉那天起,又看过了自己的龙骨,解凌遇能感觉到自己身体智识产生的变化。有如摘下眼前一层薄纱,又不仅限于耳聪目明这样的程度——他能更清晰、更冷静地感受这个世界了,类似于他先前在天气方面所具本能的一种扩展,拐过这个巷口有辆马车挡道,他会提前选择另一条路,钟楼下有小孩在哭,他会下意识望向挂在檐角的那只风筝,再找片阴影躲着,捡块石子把它打落。如此一来,似乎只要靠得够近,嗅到解钏的踪迹也不是难事。
解凌遇清楚地记得那种气味,乍闻是凛冽松香,再深呼吸又能辨出些微妙差别,仅用言语难以讲清,只能说当鼻间充盈那股气息,解凌遇便知源头不是一棵松树,而是他要找的那只妖怪。
抵达长安城的第二夜,解凌遇一夜未眠。他坐在屋脊上俯瞰全城最为华美的一方土地——太极宫,是叫这个名字么?百年前来过一次,那时还是前朝,却也是这座宫殿,也是这副青瓦玉阶的贵气模样。解凌遇实在不喜欢长安的宫城,颜色花哨不说,宫墙太厚,阁楼也太矮,他想找个高处呼吸呼吸新鲜空气都只能爬到大殿顶上凑合,没坐片刻就硌得屁股酸疼。
挑准宫巡换班的时机,解凌遇潜入内宫,找到了藏书阁。前些日子在街头巷尾打听符牙的事,相关传说倒是不少,传说也都提到他是个生性好斗的上古魔神,却没人能说出符牙老窝在哪儿,又喜欢在何处打架。解凌遇跑去书斋找古籍看,遍寻不获,又听闻藏书最全的当属长安城里天子的书房,解凌遇便跑来试试运气。
谁知天子不爱乱力怪神,却熟读天文地理、古今通史,解凌遇没找到有关符牙私生活的只言片语,倒是一知半解地读到几册记载列国青铜的古简,也看到歌咏美人的诗篇,懂得了“钏”为何物,何物为“钏”。
不巧的是他读得太慢,烛光透窗,惊动了两个侍卫。
大概下一秒那句“来人呐”就能从喉头蹦出,是三足乌突然贴在两人面前掠过,打断了呼喊。解凌遇也没有露脸,只从门后劈出手刀,劈断了门上的雕镂与棂纸,赶在这一秒将其一一打晕。
随后他便隐在墙根阴影里离开宫城,混入坊间,找了家暂住的客栈。锁好门,在窗沿给三足鸟放了几块肉脯,又一头栽倒在床铺上干巴巴趴了一会儿,解凌遇从内衣口袋摸出那只宝贝。每天晚上都拿出来端详,解凌遇当然早就发现了,它确实不是完整一圈,这镯子很薄,有个小小的断口,角度也有些错位。
原来并非有意为之,它只是一条手钏的一部分。
原先的手钏又是为何断裂?
青铜可做矛,可做剑,明明坚硬至此。
解凌遇看得出神,他又在想那件事了:这镯子或许年岁比自己还大。很少有什么物件能让他产生这种感觉。他又烦闷地揉揉眼皮,照着那断面咬了一口。
啊,硌牙。
还有股腥甜锈味儿,就像他曾经做过的那些梦——世上没几个人影,他漫无目的地走着,空气的味道布满铜锈。
那夜不出所料,解凌遇又一次失眠。若是找间破庙过夜或许会好一些,或者干脆睡在城外树林,上次游历他从未踏入过客栈这种地方,先前跟着店小二踩过滑溜溜的地板,瞥见窗外三足鸟扑棱翅膀,似乎对自己留在城里的行为颇有微词,他更是觉得全身都不自在。
却也是迫不得已——解凌遇的烦恼一件跟着一件,有人在跟踪他,从三天之前开始,貌似还是个会些法术的凡人,身上有人味儿,法术也不掺妖气。
昨日进长安城,那人紧随身后,今夜溜进宫里看书还得趁那人跟丢,现在,暂时清净了,也不知道明早会否再被缠上。那人并不糊涂,似乎还非常执着,解凌遇这几天甚至不敢乱用法术,他老老实实三餐都吃,夜晚睡在马车或是铺了褥子的软床,处处都要显得与常人相同。
就怕对方是个热衷斩妖除魔的和尚,或者道士,盯上自己还要多管闲事。
就怕对方盯上的不只是自己。
偏偏也就在这夜,五更仍然难以入睡时,解凌遇嗅到松风,极远,极淡,稍纵即逝,仅有一次。
他情愿这是失眠导致的错觉。
他思索再三,将手钏戴上左腕,并在心中默念:师父,我碰上个麻烦,你若在长安,可千万别来找我。
天亮后解凌遇就下了楼,坐在客栈一角,叫了碗清汤面。这么多年他其实有些积蓄,可是近日又是住店又是买肉喂鸟,昨天还一个没忍住在街边买了支青玉簪子,想等见面送给解钏,自己的吃食既然可有可无,那就尽量节省一些。倒了几勺陈醋进去,他吃得正香,盘算着待会儿去哪里打发时间,忽然听到身后几桌外的柜台有人招呼小二,也叫了碗清汤面。
解凌遇咬断面条,心也沉了下去。
果不其然。
他调匀了呼吸,放稳手腕,又夹起一筷子,照常吃面。
有人在他桌前站定了,还拉开他对面的长凳。
“武当大弟子寻青,”那人冷冰冰道,抱臂坐下,“我跟了你三天。”
我也三天甩不掉你。解凌遇想,喝过一口汤便放下面碗,他也把双臂叠在胸前,静静看着这位寻青。
竟是个年轻面孔,一身白衣,身高八尺,皮肤没什么血色,不见道观里那种累赘道袍,腰上也没挂拂尘宝剑,只能从他紧扎的发髻和一脸不合时宜的肃然中得以印证,他确实是个道士,多管闲事的那种。
“你往西走,”寻青又道,“是到长安为止,还是要去昆仑?”
解凌遇站了起来,随后发觉自己的位置选得很蠢,要去柜台,就必须经过眼前这个碍眼家伙。
挤身而过时听见寻青说:“我找解钏。”
解凌遇对其视若无睹,往柜台搁了铜板,径直走出店门。
寻青紧随其后:“你也在找解钏。”
解凌遇看他一眼,终于开口:“没有解钏。”
寻青抬手便拦:“你身上有他的妖气!”
“妖气?”解凌遇当街站住,就在一个卖糖藕的小贩旁边,他大声说道,“我只是凡人一个,却被你劈头盖脸说有妖气,下一步是不是还要把我捉回山上教化?武当大弟子便是如此罔顾法规,血口喷人的吗?”
寻青严厉道:“若你是妖,且做了为祸人间的事,我自然要捉你回去。”
解凌遇不甘示弱:“你若能证明我是妖,我便任你处置!”
寻青蹙着眉头在他身上打量,围观的人多了,也无法对这打量造成任何影响。最终寻青说道:“你不是妖。”
“但也不是人,”他退后一步道,“你是什么,我不知道。”
人群顿时炸开了锅,比方才更为密集的议论窸窸窣窣:是鬼?是关外来的怪物?是西域戏法造出的幻象?
排队买藕的小孩吓哭了一个,随后就哭成一片。
“既然我不是妖,你一个道士管我去哪儿。”解凌遇推开寻青,兀自走了。
他没有拐进深巷,一路有人指指点点,他也没有藏身的意思——越是热闹的街头越安全,官府不能凭一介传言捉他,道士也不能当街指人为妖,解凌遇心知,只要待在人群中,自己就能少打一架。
却不能少些麻烦。
没过半刻寻青就在满街吆喝的商贩间找到了他。
“我并非要来捉你,”他单手按上解凌遇肩膀,“只要告诉我解钏的踪迹,我不会与你纠缠。”
“我不认识解钏,也不认识你!”解凌遇一下子就挣脱了,头也不回地往前挤。卖团扇的摊子围了最多的人,他就要往那儿走。
寻青穷追不舍,照旧眉头紧锁,语重心长:“自我十九岁起,如今已有六年!年年下山都是为了找这狐妖,我对他的了解比世人要深厚得多。你可知解钏究竟是个怎样的妖精?可知对他的放任会造成怎样的后果?武当视天下太平为己任,不可不顾!”
解凌遇突然停下脚步。
“你非要和我打一架!”他回头道。
话音未落,天空忽然翻滚乌云,不消片刻便砸下雨来。
那天解凌遇把寻青拽到无人深巷之中,痛快打了一架,勉强算个平局——那道士似乎囿于雨势,也缺了称手武器,未能发挥完全,反倒被解凌遇这个二把刀打出了内伤。不过之后寻青就消失了几天,期间解凌遇也没能休息,在九重城阙中走走停停,要四处注意有无解钏途经的迹象,要时不时照顾一下那只挑嘴的鸟儿,还要警惕那位“大弟子”是否阴魂不散。
他不愿离开长安,因为他觉得解钏就在这里。
却又夜夜辗转,在心里催自己快点动身,走得远远,也是因为他觉得解钏就在这里。
谁知道那寻青失踪是不是回武当搬救兵?什么大弟子,十九岁起缠了解钏六年,不还是年年两眼一抹黑,到处乱找?
就这点经验阅历,还敢在活了几百年的自己面前吹嘘呢!
也不怪解凌遇烦躁,卡在一处左右不是的滋味的确不好受。那几日连绵大雨,他走在空街上淋雨,靠在窗边听雨,避水诀保他整洁干燥,有关解钏却仍是一无所获。一日他走到城西,眼见一汪圆形清池被雨丝打乱,又在忍不住心中恨恨:要不是有人跟踪,也许自己早已实现团圆。青玉簪子在自己的破背囊里委屈着,也不至于这么久都缀不上那头银发。
所以全是那个白面瓜道士的错!
师父,你若是在长安,还是现身和我一起收拾他为妙!解凌遇攥住手腕也攥住那铜钏,如此默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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