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楔子

楔子

        东汉年中，汉明帝派使者蔡愔前往天竺等地广求佛法，并于洛阳建白马寺，迎请高僧。其中讽诵经论上万卷，有“天竺学者之师”美名的那位，名为竺法兰，自取法号“慧方”。

        慧方与几位高僧定居洛阳，合译佛典《四十二章经》等，可谓一生磊磊落落，功德无数，心中却有件旧事始终封存，未曾对外提起。直至百年圆寂，座下众弟子在师父留下的一室经卷中寻得宝函，内存狐尾一条、素笺一封——记录的是数十年前赴汉途中的经历。

        西域人迹稀少，天气无常，一日步入古羌国境内，慧方与行队走散于风沙漫天的峡谷，迷路至半夜，终于在一座山侧寻得洞窟一口，隐约有幽光散出，便匆匆闯入避灾。

        未曾想到，这窟中烛火摇曳，不见细沙半粒，不闻风声半缕，如无人之境。却有乱石堆满地面，僧鞋踏过，堪比刀割。而在乱石中央唯一平整的石台上躺有一位少年，内着红衣，佩玉冠、宝剑，黑甲胸口本应佩戴护心镜处，存有一枚青铜圆镯。五官间英气生机犹在，面上却毫无血色。

        慧方禅坐许久，断出此人已殒命二百年有余，并且极有可能死于某种极端残忍的刑罚，不知其铠甲下方是怎样一番惨状，至少魂魄支离破碎，拼凑不成而困于七窍，难以步入轮回，却又发觉少年体内并无怨气结成，仅有万千痛苦与魂魄纠缠。于是在尸身一侧席地而坐，准备为其超度。

        整理僧袍之余，慧方余光一闪，赫然瞥见洞窟石壁映出一副巨大黑影，回头却不见任何庞然大物，只有一条白狐静卧于台下黑石后方，瘦骨嶙峋，双目如电。

        慧方双手合十，微微施礼，白狐不动。慧方将其视作默许，以天竺古经超度亡魂。法事长达七日之久，白狐起初寸步不离，五个日夜过后，曾有片刻消失，归来时口中衔有竹篮，篮中有飘香斋饭，慧方双目紧合，并未因此暂停念诵，听得白狐呜咽几声，似乎有所不解。

        第七日黎明，魂魄得以从躯壳中解脱，而慧方嘴角已有鲜血，自觉修为不足，难以助其往生净土。念诵稍一停止，只见一道金光窜出洞口，又蓦地转回方向，停留在近处的石丘脚下徘徊，逐渐蓬发、盛大，如同催促。慧方定睛细看，这才发觉风沙骤止，夜空浩渺，独有窟前小小一片山峡被那团焦躁金光充盈，明亮胜过白昼。

        而无声中，眼下贵族少年的尸身也化为流沙，缓缓渗入碎石，与慧方同坐石台的只余下那副红衣黑甲、玉饰宝剑。

        以及那枚青铜手钏。

        慧方自语：非如来不可度。

        有人应声：何处有如来？

        慧方不知从何答起。恍惚怔愣时，白狐已从黑石阴影中现出全身，竟有九尾，自断一尾赠与慧方，慧方不接，洞窟外金光迸出隆隆惊雷之声。

        白狐长叹，拜伏于慧方面前乱石，行大礼后，轻衔铜钏，逐金光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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