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天仙子

“去你奶奶个腿儿，唐无晦你个龟儿子作恶多端，他妈的明天出门必被天雷劈死！然后转世做个乌龟大王八！”

        宫装女子阴沉着脸站在自己洞窟前，她貌若幼女却身段极佳，丰腴妖娆，只是嘴里一连串营州脏话让草丛里的小蝴蝶目瞪口呆，虽说千幻娘娘一向没素质，但是这也太没素质了。

        云千幻也很想有素质，但是她倾家荡产筹集材料炼出来的乙木化身刚被人一剑劈得灰飞烟灭。

        她就知道唐无晦那王八蛋嘴里没一句实话，什么叫根骨奇佳初出江湖好骗的很，根骨奇佳是奇佳了，甚至天生剑心，通明灵透。

        就好骗这点——损了她两具化身！

        这地方没法呆了，而且唐无晦铁定趁机对自己下手，云千幻掐指一算，“不如去碎星海，正好用其中珊瑚和千冰凝水炼制癸水化身。”

        等她五行化身大成，必回来刨了青龙会唐无晦的祖坟！

        至于炼制乙木化身借的钱…再你妈的见！

        【陷落蜃楼秘境两年，在蜃楼村里得一粒种子，不辨类别，随信附回】

        【弟子遇一人，话语中以名利美□□我堕魔，用心险恶，寻机杀之，似魔道大能化身，不知本体。】

        【遇乐修周顾曲，联手诛一好食小儿的六尾狐媚，小儿尸骨数十近百，父母啼哭，其情可怜。】

        【不明曲中意，周顾曲骂我牛嚼牡丹，拂袖而去，邵阳城桂花极好，做桂花糕附回。】

        【海生城遇一兽修，大能化身，恶念浓重，再诛。海生城小黄鱼味美，晾晒制鱼干与许多干物，望喜欢】

        【近三年已无化身再来，走千里路，见诸多恶鬼邪魔，众生皆苦。】

        【金真城有疫鬼出没，幸得附近有医修百里濯，终除疫鬼，满城白麻，见者皆悲。】

        【遇沧浪山庄王落拓，险胜，赢得一枚金耀晶，随信附回。】

        夏朝露将手中书信收在一旁的匣子里。

        这十年张幼节陆陆续续的送了不少书信回来，她却只看不回，第一次送回来的种子已经结了几个小花苞，快开花了。

        小肥啾跳到床边盯着床上正睡成一团的小孩，当初张幼节那臭小子竟然悄悄的丢下他一个人下山了！太生气了！

        “前几天幼节捎信说不日便归。”她淡淡的道；“到时候你便随他下山去吧。”

        “我这次回去，就不会再下山行走了。”靠墙而坐的青年脸色是失血过多的苍白，虽是一身素白道袍，但眉间一点朱砂却多了几分绮艳。

        他慢吞吞的吃着面前的一碗鱼肉馄饨，好像那不是五枚铜钱一碗的路边摊，而是什么无上珍馐。

        人间正是最美好的阳春三月，江上弄潮儿捉了新鲜的鲤鱼，惦记着酒家那如花似玉的女儿，当垆卖酒的少女换上新裁的鹅黄罗裙，发间蝴蝶簪轻轻摇曳在少年们心里。

        陆窈娘素手盛出美味鱼羹，笑吟吟的给坐在靠窗的两位年轻客人端上；“官府最近刚发了告示，那无恶不作的混天寨被人挑了，商路自此大安，我家阿爹正落在寨中，好容易捡回一条命来，阿爹说都送各位客人一壶芍药酒。”

        唐劫笑盈盈的道；“这可真是太好了！姐姐这般美貌又心善，自然天道保佑！那混天寨的人一定都下十八层地狱被油炸！”

        他长得好看，嘴巴也甜，哄得陆窈娘又白送了两碟鲜果。

        混天寨的买活钱可不低，陆窈娘绝望下甚至准备天一亮就偷偷将自己卖去青楼凑够银钱换回阿爹一条性命，却不想柳暗花明，阿爹竟然安然回来了，说是有仙人下凡相救，陆窈娘心想，若真世有仙人，大抵就是这两位客人的俊俏了。

        等陆窈娘退下去，唐劫才倒满了一碗酒：“倒是承了幼节你的福，白赚了一壶酒，只是仅收了挑混天寨的钱，你却连后面的冥蛊老人都抹杀了，这笔生意可真是做的大亏特亏啊！不过——你不下山了？”

        “大哥。”他对面的白衣青年认真道；“我收钱了，这老板请我吃了一碗鱼肉面，隔壁的大娘也给了我两个饼。”

        唐劫瞥了他一眼，这些凡人的寻常东西也亏得他当真，几枚铜板的寻常吃食就可以请一位半步宗师的剑修搏命，这些凡人还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才白捡了一条命。

        那冥蛊老人一向阴险毒辣，却没想到阴沟里翻船。

        他弟子不成气候，地盘倒是不小，有处灵脉正好趁机吞下。

        这几年下来张幼节接的任务有几桩九死一生，唐劫瞧着看他倒是奔着找死去的，不过竟然活着回来而且修为一日千里，着实不负赤霄弟子之名。

        “你短短几年已经闯下好大的名头，正是青云直上之时，你就决意将自己困死在那冷冰冰的山上？”唐劫轻轻的敲了敲桌子，他眉目含笑，乍看和张幼节有几分相似，倒真似同胞兄弟。

        “你还真是无情，我一生孤苦，好不容易得了你这么一个视若珍宝的弟弟，正想着你我兄弟日后同气连枝名扬天下，你倒好，这就告诉我不下山了，赤霄峰可无趣的很，那比得上这花花世界，你年纪轻轻的怎么就想在那山上困死了——罢了，等你什么时候想下山行走了，再来找哥哥，希望那时候哥哥不要身死道消了。”

        他口齿伶俐，说话速度极快，总带着几分笑意。

        问春风虽然老说不要信她卦，但她先天易数之体，修习奇书梅花算术自然奇准。

        张幼节下山时直奔西方，差点当场转世驾鹤西去，亏得唐劫路过将他从尸骨局中拖了出来。

        他这几年自寻死路好几次险死还生，也有几次是多亏了唐劫在必死之局中舍生忘死将他救了出来，又千辛万苦求了灵丹妙药为他疗伤，虽非血亲，却也堪称一句生死兄弟。

        他知道张幼节脾性，知道他既然这么说了，便是下了决意，不会再更改，只是看着眼前清癯青年，却似乎觉得有趣，倒是笑了一声；“那名门仙宗，你若不下山，你我兄弟日后便再无相见之期了。”

        他若真是要上九霄山，怕是大老远就给九霄大能将骨灰给扬了。

        啧。

        “人生在世，总是不可能事事如意。”张幼节十年磨练下来却沉静如秋水寒潭深不见底，他喝完最后一口面汤，慢慢的说；“总是有舍有得，有些东西，无论如何总是得不到的，就不应该强求，守着自己已有的，就应该学会心满意足。”

        师父只有我一个弟子，我也只守着师父一个人，也已经够了，这几年他见过各种悲欢离合，情仇恩怨，能长久相守朝夕相处，已是不易，又何必强求什么两情相悦呢。

        青梅竹马反目成仇，恩爱夫妻相看生厌，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更何况，这十年下来，他已经更能克制隐忍了。

        唐劫又笑了一声：“人生在世如有所愿，苦心孤诣谋算几年，几年不成就几十年，再不成就几百年，我们修士就是命长，用些心思总能到手，你有什么想要的，做哥哥的我去帮你夺来。”

        张幼节摇了摇头，唐劫虽然对他极好，但是性格偏激，叛逆唯我，他平时多有劝解，却说不过他，当下便道；“大哥要不要与我同回山去？”

        唐劫笑道；“我可和你不一样，我是唐家嫡系，生死都是唐家的人，退隐那可是痴人说梦，再说了，我就爱这世间百态热闹，让我跟你一样在赤霄峰上坐牢可不成，对了，你不找李无咎啦？”

        张幼节下山前曾问过夏朝露，夏朝露迟疑片刻，最后却让他留意一个屁股上有胎记，叫做李无咎的人，不过她也说过找不到就算了，毕竟这么多年了，多半早就死了。

        张幼节皱了皱眉头，伸手将一个剑型令牌交给唐劫：“大哥有事便来赤霄峰寻我，总能为大哥出一剑的。”

        唐劫也不客气收了那出入令牌，笑嘻嘻的取出一张描金帖子推到张幼节面前。

        “这是什么？”

        “湛卢山的韶华论剑帖，百岁之下的人都可参加，百战胜者可以去湛卢坊内挑一件神兵利器，我琢磨着你这剑只是寻常，不太趁手，好容易才托人弄了这请帖来，没想到你竟然就要回去了，总不能浪费了——不过你这番回去，可给你师父备好礼物？也好让你师父知道，她那稚弱徒儿已经是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男人了。”

        说到你师父三字，唐劫声音低回，带些若有若无的笑意。

        虽然说张幼节不肯多说，但是唐劫活了几百年，又最擅长玩弄人心，早猜出这为情所苦的少年情丝缭绕求不得的人。

        他轻轻一笑，眼睛里掠过一丝晦暗的笑意，看着白衣青年离去——“真是的，倒是天生敏锐，若不是我亲自出手，竟然还骗不过你。”

        角落里悄无声息的游来阴影，在角落里垂手而候，等着魁首吩咐。

        李无咎。

        唐劫摆弄着指尖的酒杯，听名字多半和李无妄有什么干系，但是青龙会的情报系统都查不到这人下落，连最擅卜算的唐无算花费百年寿命推演李无咎所在都一无所得。

        他呸了一声。

        多半是死老头子的手笔瞒天过海，死了还要坑他，唐家真没一个好东西。

        活该死无全尸。

        只是张幼节这忽然回山的事情倒是有点出乎他意料布局了。

        他吃完小点，漫不经心的开口吩咐；“让他知道——三百年前，九霄弃徒李无妄在湛卢山血战七日，力压三位天骄，一剑斩下了陆行易一条胳膊，为夏朝露求取神兵凤求凰，嘿嘿，连凤求凰那等神兵都舍得说送就送，不愧是他。”

        你若是知道你所恋慕的女子，也曾明艳如花，骄阳似火，全心全意的热烈燃烧照亮温暖另外一个人。

        现在你面前的人，只剩下烈火燃尽繁花凋零后的沉寂灰烬。

        你意怎平。

        你心怎甘。

        意难平便生怨，心不甘便生嗔。

        就足以你道心崩坏，怨恨堕魔，将冰雪之巅的花拽下深渊，泥泞同堕。

        杀人怎够,我向来诛心。

        “老板娘，你若是杀了你的丈夫再自杀，你的一对女儿便可以活下来，不过你若是杀了你的一对女儿，你和你丈夫便可以活下来了，不过无论如何，我都送活下的两人金银财宝，延寿丹药，享尽百年富贵荣华。”

        角落里的暗影将一把雪亮短刀递给哭泣的中年妇人，她是十里八乡有名的贤妻良母，夫妻恩爱，母女情深。

        你怎么选呢。

        我很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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