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遇

景和十年春，冀州大旱，民不聊生。

        “呜呜呜，娘亲，我饿，呜呜呜。”

        “乖，忍忍，再忍忍，娘也没有吃的了，娘也没有办法。”

        整个冀州城的街道早已没了昔日的繁华热闹，变得清冷荒芜。天灰蒙蒙暗，无数的百姓在痛苦地哭号，祈求着过往的路人能施舍一点吃食。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有一个小乞丐，约摸十五六岁的模样，正扑朔着一双大眼睛紧盯着驶来的车驾。

        几日前，小乞丐去一处酒肆乞讨，不小心听到几位富家的公子哥吃醉了酒，胡言了几句，说是京都的一位陆姓侯爷，好像是叫什么陆景辞，因得罪了圣上而被罚来这贫瘠之地赈灾，不日就会前来。

        眼前这辆马车，侍卫林立两旁，将中央的马车围得是严严实实，且车檐处挂有一盏红灯笼，灯笼上红纸黑笔撰有一个大字“陆”，想必这就是那位陆侯的车驾。

        因着天灾，冀州只见灾民背着包裹往外跑的，还未见到有人如此声势浩大的来到城内。

        百姓许久不见此等架势，皆是蠢蠢欲动，但看到马车旁侍卫别在腰间的长剑，又都缩了回去。

        人群中不乏胆大之辈，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有人来了，我们有吃的了。”顿时，百姓们纷纷涌上前去讨要吃食。

        小乞丐在人群中捕捉到喊话的老汉，暗中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

        人群暴动，侍卫们竭力阻挡，但又怕伤到无辜的百姓，只得询问马车中的主子该当如何。

        风将车帘微微掀起一角，小乞丐也没看清车中人的模样，只隐约瞥见一抹藏蓝色的衣摆与一块白玉雕制的玉佩。不待一会儿，车中传来一道淳厚的嗓音，“苏木，把那些银子都拿去分了吧。”

        侍卫领命，取出钱袋，捞出一枚银钱朝着身前的老汉递去，却被老汉一把挥开，“我要吃的，吃的，要这些破石头作甚。”

        “破石头？这可是十两银子，够你几天的饭钱。”苏木举着刚掏出的另一枚银钱，不知是该放回去还是怎的。

        旁边一位带着孩子的夫人，实在是看不下去，她捡起那十两银子递给了苏木，“大人有所不知，如今这银子就相当于破石头，甚至还要不如。在这灾年，冀州各地粮食稀缺，贫苦人家就是有银子也买不到吃的了。冀州一些大的酒楼食肆倒是可能有吃食，只是无权无势，怎能与之对抗。”

        苏木接过银子，道了声谢，无奈转身走向了马车，“侯爷。”

        “找些大的酒楼食肆换点吃食。”

        “是。”说完，苏木带了几个侍卫前去换取吃食，周围的百姓见此，停止暴怒，在原地耐心等待。

        等了许久，也未见苏木带人回来，百姓开始焦躁不安。更有人偷摸循着躁动的人群，悄咪咪地来到马车旁，执刀径直向着马车中刺去，却被一颗横飞过来的石子打偏了方向，插入马车的侧壁之中。陆景辞更是挥起一脚，向着持刀的老汉飞踹过去。老汉摔倒在地，侍卫赶忙上前将其压到了一旁。

        随后，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了车帘，小乞丐总算看清了对方的模样，剑眉星目，蓝衣垂地，下摆前的玉佩流苏随着脚步的迈动带起一点点弧度。他环视几圈，锁定了小乞丐的方向。

        侍卫放好车凳，陆景辞不急不缓地走下了马车。

        他走过来了。小乞丐感觉到手心上的冷汗，默默地握紧了手。

        陆景辞笑着摇了摇头，执起小乞丐紧握着的那只手，将手中包裹着的石子掏出丢了出去。又从怀中摸出一块方帕，厉声说道，“伸直。”

        小乞丐听话地将手伸开，他看见陆景辞在用方帕给自己擦手。

        好轻，好舒服呀，小乞丐凝着眼仔细一瞧，那是一块绣着槐花的月白色方帕。这时，头顶一道声音传来，打断了他的思绪。“可否告知汝的姓名？”

        “姜泽辰。”

        “多谢出手相助，不知如何答谢？”

        “咕噜噜”的声音从姜泽辰的肚子传来，他不好意思地捂了捂肚子，“我想要吃的。”

        “嗯，稍等片刻。”陆景辞丢下方帕回到马车旁，姜泽辰看到他在与侍卫交代什么。

        眼睛扫过手中的方帕，姜泽辰瞅着四周的动静，趁机将方帕揣入怀中。

        一个时辰后，苏木才同其他几个侍卫拎着食盒回来，“禀告侯爷，属下等人在附近寻了半天，才寻到这么个‘随心酒楼’，方还有点存粮，并将酒楼小二带了过来，侯爷可否要见？”

        见陆景辞点了点头，苏木大声呼喝道，“小二。”

        一位带着谄媚笑容的年轻小二赶忙从众侍卫身后钻出，“小的参见侯爷，掌柜的不在，侯爷有何吩咐尽管知会小的，小的一定竭力完成。”

        “贵酒楼的特色是甚，可有带来？”

        “嗯？”小二一时没听清，咱这酒楼的特色就是姑娘和小倌，这侯爷怎的一来就想着找姑娘。直到陆景辞愠怒的眼神扫来，小二这才清醒，不对不对，侯爷是为了咱酒楼的吃食，不是姑娘。“有有有，新鲜的槐花煎蛋，还热乎着呢。侯爷可是现在用膳？”

        “嗯，拿过来吧。”陆景辞的脸黑了一个度。

        小二将菜碟从食盒中取出，陆景辞接过，径直走到姜泽辰面前，姜泽辰看着面前的槐花煎蛋，纯白的槐花依稀飘着甘甜的清香，那清香勾着肚子里的馋虫，他忍不住舔了舔嘴角。

        “吃吧。”在得到允许后，姜泽辰就着陆景辞端着的盘子，直接用手抓起，大快朵颐了起来。

        “慢点吃，吃完还有。小二，筷子。”陆景辞有些惊讶，这是几天没有吃饭了？

        小二麻溜地取出筷子，递了过去。他重重锤了下自己脑袋，我这笨脑子，怎么又忘了，还好侯爷没有怪罪。

        陆景辞看着姜泽辰哼哧哼哧吃着的模样，忍不住，开了口，“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不如随我归家，我护你周全，至少衣食无忧。如何？”

        姜泽辰明显一怔，僵硬地抬起头，他看到一张被阳光照射映得模糊的脸庞，那头顶的发丝是金光，甚至眼睫毛是金色的，姜泽辰不由地看呆了。他是说，带我回家吗？

        就在此刻，州官携同几个衙役翩然而来，装模作样地行礼请罪，“臣处理事务繁忙，故来迟了些，还请侯爷恕罪。”

        可陆景辞并不想被打断，他故作没有听到州官的话，继续询问姜泽辰道，“可否？”

        姜泽辰回过神来，将口中含着的槐花煎蛋咽下，并点了点头。不小心，他瞄到陆景辞的唇角微微上扬，回了句，“无妨。”让州官等人起了身。

        苏木早就领着侍卫给百姓们分完了吃食，百姓们吃得正开心，连陆景辞等人何时走的都不知道。就这样，车驾在一片悄无声息中进了州府。

        “刘大人这府居修得倒是不错，怕是我那侯府都要逊色三分。”州官领着陆景辞等人熟悉熟悉州府，几人行至一处假山。假山遍布空洞，有水流顺着石壁缓缓流下，石洞中滴滴水珠滑落，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诶，不敢不敢，区区州府怎可与侯府相提并论，侯爷真是折煞小臣了。”州官看着陆景辞将手伸近石壁，接了几滴水，他捻了捻手指，随后接过苏木递过来的手帕，将手指上下擦了个遍，进而冲州官说道，“刘大人请忙，本侯累了，想先去歇息。”

        “是，管家，给侯爷带路。”州官却心不在焉地注视着姜泽辰的动作。

        陆景辞顺着州官的视线看去，随手拽起一旁在石壁前玩水的姜泽辰，“走了。”

        州官赶忙携众人行礼，“臣等恭送侯爷。”

        陆景辞等人随州府管家来到一处宽敞幽静的院子。

        “这是雨霖轩，是大人特地命人收拾出来，供侯爷居住，州府简陋，还望侯爷不嫌。”

        陆景辞摆了摆手，“嗯，下去吧。”

        “是。”待管家走后，陆景辞吩咐苏木将刚刚行刺的老汉带进来，随即转身向正中的厢房走去，又好似想到了什么，便回头看向还站在原地的姜泽辰，“姜泽辰？你也随我进来。”

        “说吧，谁派你来的。”陆景辞端坐上座，俯视着伏在地上的老汉，而姜泽辰倚靠门边，打量着陆景辞袍边的玉佩，白玉麒麟加浅蓝渐白的流苏点缀，这是那块玉？

        “还请大人明示。”老汉直起身，看着上方的陆景辞。

        “明示？”蓦然间，陆景辞大手一挥，向一旁的木桌拍去，桌上的茶盏随之一震，发出瓷器间碰撞的脆响，一套上好的青玉杯盏就这样裂成了两半，“你不知？那是谁给你的胆子煽动百姓，刺杀朝廷命官，纵观整个大洲，怕是也只有那位才会堂而皇之地给本侯一个下马威，只不过，你的那位主子未免太过心急了些。”

        “什么主子，草民真的不知，还请侯爷恕罪。”老汉俯下身请罪，他微微抬头，看向上方正在玩弄拇指上那枚翡翠扳指的陆景辞，迅速起身，握拳冲了过去，还不待拳头碰到陆景辞扬起的青丝，就被苏木的宝剑一把刺穿了胸膛。

        陆景辞看了看倒在地上眼睛瞪得巨大的老汉，以及从胸膛的窟窿流出的汩汩鲜血，吩咐道，“清理干净。”

        “是。”苏木唤来几个侍卫，几人分工，不一会儿，就已不见任何痕迹。

        姜泽辰也准备同苏木一同出去，只是脚还未跨出门框，就被陆景辞叫住。

        他讪讪地收回悬在半空中的一只脚，转身问道，“侯爷还有何事？”

        陆景辞看着眼前人深棕色的瞳眸，“那么你呢，你故意接近本侯又是有何目的？”

        “果然还是瞒不过侯爷的眼。”姜泽辰见其已经知晓，也就没有隐瞒，“没什么目的，只是想请侯爷帮我杀一个人。”

        陆景辞站起了身，走到厢房门前，背对着姜泽辰问道，“谁？”

        姜泽辰冲着陆景辞的背影行了一记大礼，“当朝国公。”

        “本侯为何要帮你？”

        “那么侯爷为何要带我回州府？”

        听此，陆景辞回头看向姜泽辰，“你到底是何人？”

        姜泽辰莞尔一笑，回答道，“来帮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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