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商异来历（上）

商异一向做事麻利，他很快就帮我装好了药材，并拴上了驴车。送我出门时，刚巧碰上了几个从村口回来的妇人，其中一个挎着篮子，看到我，走上前来寒暄：“念姑娘，你这是又要进城去？”

        我见是徐二娘，便回她：“是啊，前几日晒了些药材，打算送到城里医馆换几个钱。”

        徐二娘和丈夫刘玖一直住在村口那边的小屋，我现在的这处茅屋院子便是从他们手里买来的。因着这层关系，她和丈夫一直待我很亲切，这两年也明里暗里照应了我和商异不少。

        她听了点点头，语气带了些隐隐担忧：“已经过了晌午，现在进城怕是会回来晚些，路上可要当心呐。”

        我冲她一笑，摆弄了下手里的缰绳：“只是去趟医馆，也不闲逛，快些的话傍晚便回来了。”

        她听了，语气似是放心了些，答：“也是，若是回来晚了，商异也定然会去接你的。”说着便偏头看了看我身后的商异。商异冲她微微一笑，算是默认。

        “说起来我也真是羡慕你们俩，我家那一对姐弟啊，动不动就要掐要打的，活是对冤家。不像你们亲姐弟，关系相处的这么融洽。”

        我和商异相互一笑，心照不宣。

        我回她：“孩子还小呢，不懂事，等长大些便好了。”

        “但愿如此吧。”许二娘唏嘘一声，而后与我们道了别，随着那几个妇人一起走了。

        我坐在驴车上，又交代了商异几句，便出了村口。走出一段路后不经意的回头看，发现商异还站在原地，就抬臂向他挥了挥手，让他回去。他隔着老远看懂了，又站了会儿，然后转身回了家。

        村里人不清楚原委，见我和商异两人相依为命的讨生活，又听他一直叫我姐姐，便以为我们是亲姐弟。但其实我不姓商，商异算是我义弟，他是我刚住进村子那年，从外地蛮族贩子手里，花一百两银子买回来的。

        那时候我刚住进五岭村，手里有一把精铁打造的宝剑，想要卖掉。城里当铺不收这种贵重东西，我就去了十里外三教九流汇聚的千人集，找了个当宝剑的摊子卖了。那摊主当时说能卖二百两，我心里清楚，这剑当个五百两都有些亏，但又实在不想再留着它，就二百两贱卖给了那摊主。

        摊主满脸欣喜地给了我二百两的银票，跟我说以后有好东西还可以再来找他。我想他心里一定暗暗嘲笑我是个傻子。傻子便傻子吧，那剑我每次看到都会头疼，留在家里也只会让我心烦。卖了，最起码还能换几个银子。

        把剑卖了后，我穿过熙熙攘攘的集市大街，路过拐角时，看到有个蛮族人支了个布帘棚子，在贩卖奴隶，他身后的一群人排着长队，个个手戴镣铐。队伍一旁的木板上还写了几个潦草的汉字：异族壮丁，童叟无欺。

        我暗暗嘀咕，这也就是在千人集，要是在城里，光天化日之下干这种买卖奴隶的勾当，恐怕会被人唾弃死。他身后那群带着镣铐的人，大多都是蛮族，长得魁梧，我对这些人不感兴趣。走过他们的长队，在略过一个矮小身影的时候，我猛地一惊。那是个衣衫褴褛，缩在人群后的中原孩子，我远远望着他，心底一阵阵的发颤。

        于是我又转头退了回去，走到人群里那个首领面前，指着队伍中间，扯着嗓子问他：“那个孩子多少钱？”

        那蛮族首领一脸络腮胡子，头上还绑了几束小辫儿，我跟他喊话时，他正在同旁边一人讨价还价，听到我的询问，他转头上下打量了我一眼，估摸着我应该买不起，便用一口流利的中原话回我：“你买不起，走开！”然后继续和旁边那人攀谈去了。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行装，一身素布衣，无半点金银点缀，极其穷酸，也难怪他会如此对待我。我只能装作没听到他的话，从怀里掏出卖剑换来的那两张银票，在他眼前晃了晃，接着问：“我要买那个孩子，多少钱？”

        首领看到飘在眼前的银票，回过神来，他把旁边还在争辩的那人一把推了出去。可能意识到自己刚刚有些失礼，就笑了笑掩饰尴尬，说话的语气也亲和了些，他道：“姑娘要买人回家干活吗？我这还有更强壮些的，干活麻利。”边说边拉过身旁一个男子给我看，被拉过的男子是个蛮族人，一头蓬乱的齐肩长发，个子极高，两臂上都是肌肉，体型健硕。只是手上戴着镣铐，人也好像有些呆滞木然。

        我摇了摇头，依旧指着人群中的那个孩子，跟他说：“我就要他。”

        首领看我不领他的情，也不生气，走到队伍中间，将那孩子从人群中一把拉了出来。男孩长得极瘦，被他抓过来，像提着一个皮包骨的鸡仔。他把孩子拉到我面前，跟我说：“我这的壮丁明码标价，蛮族人一律起价一百两，这个中原孩子我也要一百两。”

        我俯首看了看那男孩，头发乱糟糟的，满身灰尘，衣服上还零零散散的打着些补丁，整个人就像个空空的架子。首领提到他时，他一直低着头不说话，也不看我。

        那首领见我久没反应，以为我嫌贵，接着道：“姑娘啊，这孩子虽然年纪小些，但以后长大了我包你不亏。你看！”

        他把男孩拽的更近了些，撸起他额前的乱发，“模样生得不错，再大点，不管你是留着自己玩，还是卖到乐坊去当伶人，稳赚不赔！”

        千人集本就是三教九流混杂的地方，在这里买个奴隶壮丁是再平常不过的事。许多达官显贵，都乐于到这来买女奴，带回去当通房丫头或小妾。其中不乏一些有特殊癖好的人，他们正经的路子顾忌名声不好走，也会偷偷到这来，买些男童。这种暗路子的交易多了，价钱也跟着水涨船高。所以这孩子虽然小些，首领也开出了个不低的价钱。

        我讨厌他这般将活人当做货物贩卖的样子，但脸上不动声色。我说：“好，我还要奴契。”

        不少奴隶贩子会给奴隶加奴契，方便管理。有些来买的人，因为交易不光明又不愿声张，常常是交了钱便把人带走，不理身后事。势力大些的贩子就利用了这一漏洞，卖的时候痛痛快快，打听到买家住址后再拿着奴契上门要债。但凡敢买能买的，一般都是家境殷实，有些声望的主户。顾及名声，看着找上门的奴隶贩子只能敢怒不敢言，另再添上一份钱买走奴契，吃下这哑巴亏。我以前听人讲过这种黑暗路子，以防万一，便也要了奴契。

        那首领答得痛快：“可以，你付了银子，人你带走，奴契也给你。”

        男孩在我们来回讲话时，依旧没有一丝反应，自始至终地低着头。只有那首领拽他的时候才会动个一两下，活像个行尸走肉。

        我掏出怀里刚刚卖剑换来的两张百两银票，抽出一张给了那首领。首领乐呵呵的接过，大手拍了拍男孩瘦弱的肩膀，将他推了过来，孩子本来就单薄，险些被他推倒。

        我看着他这副唯利是图的样子，心里的厌恶又增了几分，低头见那男孩手上还戴着镣铐，便又跟他说：“钥匙。”

        兴许是我付了钱，那首领已然将我当做金主看待，他心情大好，道：“好嘞，姑娘你稍等。”然后他走到旁边的帐子下，从底下的箱子里掏出一大叠纸，我猜想大概是奴契，他拣了一张走过来，又从腰间抽出了把钥匙，一起递给我。

        我抬手接过，他在我耳边低声的提醒：“姑娘，这孩子凶得很，心眼也多，你要是想以后留着他，回去之后这镣铐还是不要打开了。”我跟他点了下头，示意知道了，转身想拉着身旁的男孩走。

        那男人还想套两句近乎，他问我：“我看姑娘你也不像是自己买的，是给家里主子找的吧？”接着他又嘿嘿笑了下，面带讨好，“以后你要是还有这种生意，可以随时来找我，我这男女老少，高矮胖瘦，什么人都有，只要你说句话，我都能给你搞来！”

        我不想再与这蛮族人有半分牵扯，但又不好发作，只能回他：“谢你好意，但以后怕是没机会了。”然后我便领着人，急匆匆地离开了那条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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